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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梦语

    昨晚从安必道家出来,经过李伟功家门,不由自主地扭头张望,发现堂屋里灯光静谧溢泄,意欲登门质问。

    但是脚抬了三下,最终无疾而终。

    愤懑难消的周小羽在队长家门口徘徊了好一阵,听到街面上由远及近传来唦哧唦哧的脚步声,方才冷哼几声,调头离去。

    院门虚掩着,爹娘屋里的灯亮着,自己屋子窗户没亮,二哥已然睡去。周小羽没进屋,去后院消水,路过亮灯屋窗下,好似有压低嗓门的低语,稍一收脚,声音即可哑然。

    “爹、妈,我回来了!”周小羽沉声片刻,还是招呼了一声。

    听到里面有动静,想必是老娘要穿衣下炕,周小羽赶忙朗声补了一句:“妈,你别出来了,外面冷,我去后院撒个尿,就去睡了!”

    “唉!”

    屋内灯光没有收敛,周小羽借光去后院就近放空膀胱,又借着灯光回转,到了自己屋门前。推门进屋,一股酸臭味幽幽袭来。该死的老二,一晚上不督促,居然就不洗臭脚。

    拉开灯脱鞋上炕,有意把鞋子甩脱地磕踢捣腾,再盯着炕头的罗小山,审视半响,这货居然真睡着了。

    过了半响,周小羽又趿拉上鞋子,开门张望了屋外,那边爹娘屋里已经熄灯了。

    估计是当娘的一直守候在窗前,看到自己屋的窗户射出灯光,这才拉灯去睡了。

    盘腿端坐炕沿,周小羽睡意浅显,摸摸胸口,掏出那盒已经所剩无几的牡丹烟,摸出一根点上,猛吸一口,很重的咳嗽声骤然磅礴涌来,压都压不住。

    周小羽佝偻着身子,咳嗽的东倒西歪,适才想起,原主不抽烟,干净纯洁的肺叶应该还是红润软嫩的,突然遭遇了猛烈的烟熏火燎,呛得一时难以适应,充盈抗拒意味的咳嗽理直气壮。

    前世的周小羽不怎么抽烟,但是心塞气闷的时候,就不由自主了。

    剧烈的咳嗽声渐渐平息,周小羽又轻轻吸了一口,苦辣烟气在口腔里打着旋儿,没敢深吸。腹诽道:兄弟,对不住了,为了平抚难消的憋闷,只得糟践一下你的心肝肺了!

    昏暗的灯光下,青烟袅绕,周小羽看着浮游上升的烟雾,吹一口气,静静飘摇的烟团,疏忽翻涌,滚滚如潮,很快就四散得似有若无了。

    今晚接连不顺的郁闷,一根烟是终结不了的。周小羽抓起炕头的烟盒,发现刚才是最后一根。迟疑着是不是打开炕柜,再取一包,手撑着身子已经倒退了,又颓然摇摇头,还是算了。

    郁结要是抽烟能消除,顺心解气丸就该停产了。

    无意中再次看向罗小山,心想,这货还真是睡的死。刚才脱鞋的动静不小,咳嗽声又是地动山摇的,居然没把他折腾醒来,看来真是睡的人事不省了。但是,他的鼾声哪去了?

    周小羽嘿笑一声,拉灭灯,挪身炕里,背靠着被褥,头枕着最上面的枕头,不觉思绪翻滚。

    今晚李伟功为什么爽约,难道到家里有事耽搁了?刚才站立他家门口向里张望,灯光里似有人影穿梭,兴许来了什么客人?但是,这一切都不能成为他放我鸽子的理由。

    老安也是,三人相约,队长没来,你也应该去看个究竟,你们是老搭档,如此重要的事,既然约定,就不能不了了之,你们紧追慢赶地邀我前往,商议大事,自己提前当场,冒着被那两口子误解的风险,到头来却是丧气而归。

    今天的篮球赛效果显著,你们眼见为实,应该可以感受到村民的确需要一个自娱自乐的专门场地,这点小事情,都让我处心积虑,施计方可促成,接下来还有更多更大的队部资产需要队部留存,不纳入分包之列,要想顺遂心愿,我即使诸葛亮再世,也经不起你们这般推三拖四的厮磨,大爷们,时不待我呀!

    上面的文件今冬下来,显然是不可能了,但是肯定已经在路上了。从你们急切的问询中,也能看出,那些疯传纷呈的信息,已经让你们也觉得提前准备迫在眉睫,为何真枪实刀的开干了,一个个又摆出拉不下面子的臭架子。摆吧,等架到火上了,看尔等怎么火烧眉毛乱抓毛。

    “小兰!小兰!”声声轻喃,突然从炕头传来。

    周小羽在惶惑中,确定那绵软柔情的轻唤的确出自老儿还在不断砸吧的口中时,惊骇地翻身坐起,一时又不知道,是吼喊几声打断老二的美梦,还是任由其继续呢喃梦里发骚。

    回想他们这些天的表现,老二此时绝对不是白日梦。

    思忖几秒,呻吟般的低语不再延绵,周小羽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但是纷纷扰扰地思绪一时又开始此起彼伏。

    ……

    安必道把周小羽送出大门,看着他头都不回一下的背影,诡秘一笑。

    刚欲关门进屋,又觉得不踏实,这小子刚才出门时的怒容满面,让他隐然觉得,这家伙极有可能直接去李伟功家,当面质问。今天在球场上,这娃言出必行的架势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安必道鬼祟地顺着墙跟,借着院前两排白杨树的掩护,蹑手蹑脚,尾随前行。经过三个院门,斜对面就是李伟功家,透过稀疏的树缝,安必道惊愕地看到,周小羽果真止步不前,闪晃了一下,转头就过了李伟功门前小桥,向院门走去。

    安必道焦急地搓手跺脚,又担心弄出声响。

    哎嗨一声,再次抬头竖耳,张目探看,发现开门的响动没有传来。

    不确信,遂又提防着脚下,悄无声息地靠近一颗堪可做梁的大白杨树,侧身紧贴树干,偷偷望去。

    这小子站在门前,身影晃闪了一下,又晃闪了一下,再晃闪了一下,终归没有进门。不远处传来了脚步声,安必道小心转身探看,那脚步在感觉快要向这边走来的时候,突然变得空洞势弱,显然是踏上了谁家的小桥,进了谁家的门,树木遮掩,视线有碍,安必道没看清那脚步是进了向在守家,还是夏迎雪家。

    再次转头,李伟功门前已经没有人影,跨过树沟,安必道看到周小羽匀称的身影在阒无人迹的长街上渐行渐远。

    许多年都没有登过队长家门的安必道,推开院门,径直向依然亮着灯火的堂屋走去。

    推门进屋,一阵浓郁的烟雾让安必道止不住的干咳几声。

    李伟功端坐炕桌边,还在那里吞云吐雾,桌面上撩着两个空烟盒,还有打开的半包烟。很明显,今天的供应已经严重超量,但是坐在炕沿上纳鞋底的女人并没有制止男人继续“煨炕”。

    看到安必道,李伟功明显愣怔了一下,错愕地看向女人。

    女人抬头见是安必道,若无其事但又不失热情地招呼道:“他安叔,你来了,这么晚了,有要紧事?”说着,不等安必道应答,悄然起身,收拾起自己的针头线脑,准备撤场。

    安必道这才惊醒般地点头:“没啥要紧事,没——”

    “快过来,炉子边坐,脱鞋上炕吧!地下怪冷的!”女人抱起盛装针线和鞋底的小簸箩,就要出门。

    “老嫂子,你忙你的,我和老李说几句就走,真没啥紧要事!”安必道唯唯诺诺的表情怎么都掩饰不住,嘿嘿干笑连连。

    李伟功瞳仁微缩,惶惑地看着女人和盟友演戏一般的彬彬有礼,半响都不知道插嘴招呼老安。潜意识里,他担心女人会把老安厉声轰出去,或许只有这样,自己才可以斥责喝退女人,或许依然沉声不语,让突然上演的尴尬戏份持续自然凉。

    “男人家说事,我一个妇道人家听着不合适,你们说!”昏暗的灯光下,女人的面目难以详察,语气中的平和恭顺倒是实实在在:“哦,老安,喝茶不,我给你倒一缸子?”

    老安放开了,爽朗地笑道:“好的,好的,老嫂子,别泡茶了,白开水就成,这么晚了,喝茶睡不着觉呢!”老安快速地撇了一眼还在愣神的老李,眉梢一扬,脱鞋上炕。

    女人倒好了水。临出门时,笑看着老安,撂下一句,“少抽点烟,看这屋里,熏死人呢!”

    老安接话:“我盯着!”

    两个老男人,看着转身出屋的女人背影,温和的浅笑,同时展现。

    “屋里刚才来人了?”安必道盘腿落座,抿一口温热的开水。

    “先不说这,你咋来了?”李伟功转头问道。

    “三娃刚从我门里回家去了!气鼓鼓的样子!”安必道答非所问。“刚才,我在后面看到他在你门前踅摸了许久,最后没进来!”

    “咋没进来呢?”李伟功喃喃自语。

    “说好的,今晚到我家,你没来,放他鸽子,进来,当堂质问吗?”安必道语气调侃,又隐约透露着不满。

    按照约定,他们今晚是要当头对面,摆出各种问题,在争论中考验周小羽。李伟功没来,安必道以为是老李临时起意,单方面擅改策略,借故爽约晾一下心高气傲的周小羽。

    即使这样,也该知会一下老安的。

    就在刚才,安必道心底也一个劲的埋怨老李放人鸽子,实在不厚道。

    “我这不是家里来人了吗?没走开,耽搁了!”李伟功面目诚恳地解释道。

    看看两个空烟盒,安必道凝眉问道:“来的谁呀,看你眉头不展的样子,遇到事了?”

    “李大力!”

    “还是二队队长?”安必道不确定。

    其他生产队队长,隔几年就换人,安必道不是队长,没法及时掌握队长们的动态履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