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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悲歌

    这一声切,让小狐血涨的大脑轰的一下炸开,他只觉得自己的脑海里如同盘古开天一样,瞬间切割出一条缝隙,这条缝隙转眼间变为一整个天空,那天空有无穷无尽的高,有无穷无尽的蓝。自己的心脏也是扑通扑通的急速跳着,每跳一下,便有一股勃发的生命之力涌入脑海,衍化成万物最初的样子。

    他沉醉了,整个人如同进入了一片梦境。

    “我是在做梦吗?原来我的族人还活着!那我爹是不是还活着?我的记忆是出错了吧?什么灾难根本就没发生过!那我姐姐们和四哥呢?我娘呢?”

    灵儿本想吊着小狐,但看到他这副模样,心脏瞬间漏了一拍,她不忍小狐如此,便宽慰道:“你别急,兴许他们还活着呢。”

    小狐听罢疯狂的点头,急切的说道:“对对,我爹是族长,他怎么会死呢?他不可能死的!”

    灵儿一怔,脱口问道:“你父亲是九尾狐族长?涂法山?”

    “涂法山?”

    小狐一呆,随即摇头,大声说道:“我爹是涂法阳,涂法山是我堂叔。”

    灵儿听到涂法阳三个字,表情瞬间大变,指着小狐问道:“你刚才说...涂法阳?”

    “是啊?”小狐点了点头,看着灵儿的表情有些不对,心中瞬间蒙上了一层阴影,一种不好的预感在脑海中孕育起来。

    “那你父亲...的确是死了。”

    灵儿有些难过而同情的看着小狐,一五一十的轻声说道:“狐族的灾难是真实发生的,而且我也亲眼看见我娘偷偷的去祭拜过你父亲的墓碑,那碑上写的是:造化通玄至情至性九尾狐族五代族长涂法阳先生之墓,友云逍遥立。”

    “什么?”

    小狐满目期待的眼神瞬间变为疑惑,紧接着变为不可置信,他刚刚泛起的一丝希望气泡转瞬间便被现实无情刺破,化为了无数看不见的尘埃,溃散于无形。

    他明白,所有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他无法欺骗自己,只不过现在知道了一些好的消息,那就是在那遥远的灾难发生之时,曾有一批幸存者,他们离开了狐岐山,在九华山开始了新的生活。

    “那我大姐二姐三姐和四哥呢?”

    小狐不甘心的继续问着,灵儿摇了摇头,沮丧的说道:“我不知道,九尾狐族在太华山是一个特殊的存在,他们和不朽界之间井水不犯河水,我爹我娘都不让我与他们往来,那个涂法山曾经来过不朽界,所以我认得,但其他人我全都不认得。”

    小狐哦了一声,这不算是一个坏消息,毕竟她没有像刚才一样,直接就宣判了她们的死刑。

    小狐心中希望的火苗重新燃烧起来,决定先去太华山看看。

    他原地转了个圈,重新看了看这片尘封在记忆深处许久的狐岐山,似乎也没觉得有什么可留恋的了。

    在记忆中,自己最常去的地方有两个,一个是平日修炼和生活的千狐洞,一个则是处于狐岐山中部一个巨大凹陷处的一池泉水,名为狐岐泉眼,风景极好。

    千狐洞已经因为山体的崩塌而无法进入了,而狐岐泉眼却不知道变成了什么样,小狐有意去看一眼,便招呼了灵儿一声,两人朝着北边飞了过去。

    狐岐泉眼位于狐岐山中部偏北,两人所处之地本就距离不远,没多大一会也就到了地方。

    这是一个被山体包围起来的巨大水池,水面如同一面巨大的镜子,映着天空无限的深蓝,在炽烈却不暖热的阳光下泛着耀眼的光,虽不刺眼,却不能久视。

    顺着池面寻去,在前左右三个方向的尽头,依稀可见有白花花的矮矮的水柱在不停的往外喷着,那便是泉眼了,水从泉眼处咕嘟咕嘟的冒入池子,弄起一圈一圈不知疲倦的涟漪,那涟漪波波荡荡,传不了许远便消散无形,整个池面看起来还是平平静静的。

    灵儿蹲下身来,用手抚了抚池水,没有预想中的冰凉,却有几丝温润,她不禁赞叹道:

    “狐岐山竟然还有这样的好地方!”

    小狐看了看池水的表面,又看了看四周的天色,心中微微有些诧异,紧接着也蹲下身子摸了一把池水,惊讶道:“这水怎么没有以前热了?”

    “啊?”灵儿转过头,也是一脸惊讶的问道:“这水以前比这还热?这是温泉咯?”

    小狐抬起手指了指池面,追忆着说道:“是的,这个时节池面上应该会笼上一层水气,我们那时候经常来这里洗澡的。”

    灵儿听罢,嬉笑着说道:“那你要不要再洗一回?找找当年的感觉,嘻嘻~”

    小狐被说的有些意动,但他瞅了一眼灵儿,叹道:“你要是个男的,咱俩可以一块下去,可你是个女的,咱俩谁也下不去。”

    灵儿嗤笑了一声,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

    “要不你弹一曲吧,这次离去之后,你可能很难再回这里了哦。”

    “好好看看这个让你魂牵梦绕的地方。”

    经过灵儿这么一提醒,小狐忽然想起来以前他确实经常在这里抚琴奏曲,左右看了看,很快便找到了记忆深处那个自己经常坐在上面弹奏的巨石。

    “就是这块石头,”小狐跑出去几步,灵巧的一跃,站上那块巨石,指着说道:“我以前经常坐在这里的。”

    灵儿冲着小狐笑了一下,没有做声,她已经做好了准备,享受小狐即将到来的美妙琴音。

    小狐坐下身来,拿出乾坤袋,意念一动,九霄环佩便出现在身前,他简单弹了几下,抬头望向池水与天际,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轻风绕过指尖,小狐的发梢微微的摆动着,他双手抚上琴弦,手指在琴弦上一拨,一道有力的琴音铮然响起。

    灵儿瞥了一眼小狐的背影,眼神闪烁了一下,便靠在一块石头上,闭上了双眼。

    琴声响彻,小狐瞬间陷入了回忆之中。

    他记得自己时长弹奏的曲子,在这狐岐泉眼响彻过无数遍,却没有这一遍来的如此深刻和寒冷。那时的他青春肆意,意气风发,永远都是人群中最耀眼的那个少年。曾几何时,他虽心态未变,却多了一丝沉稳,多了一份沉重,这一路走来,他经历了太多,多到不真实,多到自己感到怀疑。

    但不论怎样,他内心最深处的,悄悄用泥土埋藏起来的,依然是对故土的留恋与对亲人的思念。他曾彻夜难眠的找寻自己的记忆,对着一片空白傻傻的发呆到天亮,也曾在恍惚的记忆碎片之间,抓取到零落散碎的模糊影子,而臆想臆测它与自己关系,然后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第二次淡忘。

    直到他终于想起自己遥远的久违的家园和亲人们,他把他们在脑海中画出来,画的清晰,画的漂亮,再给他们画上各种各样的五彩斑斓的未来。

    他知道幻象与现实之间终将有一个被撞碎,他明白什么是灾难,也明白什么是覆灭。可当他亲眼看到自己破败的家园,还有惨遍地惨死的白骨,他还是难以抑制内心的愤怨和悲痛。

    他心中凛凛,和鸣而唱。

    “我生之初尚安定,我生之后离故乡,天不仁兮降离乱,地不仁兮使我逢此时,笳一会兮琴一拍,心愤怨兮无人知...”

    “云山万重兮无归路,疾风千里兮扬尘沙。无日无夜兮不思我乡土,禀气合生兮莫过我最苦。两拍张弦兮弦欲绝,肝肠搅刺兮人莫我知...”

    “雁南征兮欲寄心声,雁北归兮为得乡音。雁飞高兮邈难寻,空断肠兮思愔愔。伤今感昔兮三拍成,衔悲畜恨兮何时平...”

    ...

    小狐双目通红,他开始闭起眼睛,任由泪水而流。天地之间的琴音充满了凄苦,听起来锥心一般的难受。

    灵儿抬眼瞄了一下小狐抖动的背影,她初听小狐的歌声,心中既是心疼,又充满了惊艳和倾慕,她竟觉得小狐怎有如此才华,能写出这样动人心魄,凛然大气的词。

    听着那悲伤凄怨的琴音和曲调,灵儿心中渐渐也想起了许多伤心难过的往事,她幽幽的叹了一下,靠在石上,两眼合闭,陷入了回忆。

    “攒眉向月兮抚雅琴,冰霜凛凛兮苦寒身,日暮风悲兮寒意四起,不知愁心兮说向谁是!四拍成兮益凄楚,意弥深兮伤悲来...”

    “为天有眼兮何不见我独漂流?为神有灵兮何事处我浪四方?我不负天兮天何降我离乱?我不负神兮神何毁我家园?五拍悲深兮泪成血...”

    “天无涯兮地无边,我心愁兮亦复然。人生倏忽兮如白驹之过隙,然不得欢乐兮当我之盛年。举头仰望兮空云烟,六拍怀情兮谁与传...”

    “怨兮欲问天,天苍苍兮上无缘。苦我怨气兮浩于长空,六合虽广兮受之应不容!”

    ...

    琴声与歌声在这山壁与山壁之间响彻回荡,更是平添了许多苍凉之意。

    小狐和灵儿两人已经完完全全沉浸在了琴声之中,丝毫没有感觉到一个可怕的危机正在降临。

    只见那山的背面忽然冒出一只巨大无比的凶兽头颅,悄无声息的看着小狐,眼中露出好奇与思索之色,似乎是被琴声吸引而来。

    这凶兽的头颅巨大无比,比那山头还大。面貌如人,右眼冒着幽光,像个巨大无比的蜡烛火焰徐徐的烧着,左眼已是瞎了,被一个黑棍状的东西死死的钉住,周围满是狰狞可怖的干涸血迹。

    它缓缓的探出头来,朝着小狐靠近,身后拖着一条不知有多长的蛇状躯体,浑身赤色,没有脚。那躯体移动之时和山壁没有发出半点声响,仔细看便可发现它是悬空而行,并非爬行。

    凶兽来到小狐身前几十丈距离便不再靠近,开始安安静静的聆听琴声。那琴音苦涩啄心之处,竟激起它仅存的右眼发生剧烈波动和闪烁,似乎是唤起了它对故乡的思念,一抹红色的泪滴在眼角酝酿许久,终于流下,在满是麟甲的脸上画出一道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