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回忆，那个男人的伤害
在依依不舍的分别后，我熟练地拿出兜里早已准备好的钥匙，插入防盗门，转动一圈。
“咯噔。”门锁发出的别扭声响让我的心也紧了一下，果然，门是反锁着的，妈妈不在家。想要用提前回家给妈妈制造惊喜的心愿落了空，转念又想到她此时在公司拼命的身影和那个让她如此辛苦的恶心男人，我的心情瞬间变得格外低沉，刚刚恋爱的喜悦竟然已经被冲散的一点不剩。
客厅、妈妈的卧室、书房、琴房、阳台和我的房间，我独自缓缓踱步走过家里的每一个房间，一切还是我记忆里的样子，表面温馨而又一尘不染，但每次等待妈妈回来的我置身其中却只感到不安和寂寞。
最后，我来到了家里布置精美的餐厅，这里还摆着我和妈妈曾经天天共进晚餐的小餐桌，它跟着我们搬过三次家，虽然维护清洁的很用心，但它看上去还是很旧很旧了。我坐在桌边轻抚它历经风霜的桌面，往日回忆霎时涌上心头，从我记事起妈妈就忙的惊人，随着我越长越大，她回来的也越来越晚。但就算再忙她也会尽量早点回家给我做上一顿美味的晚餐，我看着疲惫不堪却还在强撑的妈妈，坚定了要学做饭的决心。终于，在妈妈的35岁生日晚上，还在读小学的我费劲心思给她煮了碗用料丰盛的长寿面，却因为急着端上来被烫了一个大包，我强忍着剧痛克服了扔掉面条的本能，把它端上了我们的小餐桌。我看了看被荷包蛋和小青菜香葱装饰得卖相奇佳的面条，又悄悄舀了一勺面汤，真的很棒。感叹于自己第一次下厨就做出的好面，手上的烫伤都不疼了。
但那天我等了很久妈妈也没回来，后来我在餐桌边被妈妈的哭声惊醒，她流着泪一边大口吃着那碗早已经凉透坨成一团的面条，一边轻轻摩挲着我被烫伤的手，告诉了我从小便一直缠着她问得问题的答案。
“妈妈，妈妈，为什么我没有爸爸?”“颜颜乖，爸爸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工作啦，等你长大了就会回来了。”
这次我终于听见了真实的答案。妈妈把关于田梵和她的很多事情都告诉了我。我才知道，我的爸爸，不，应该说那个男人，是小学的我在电视剧里，课本中都找不出几个比他还坏的角色的坏人。我和妈妈抱在一起，哭的特别伤心，我觉得我的爸爸不仅是个坏人，而且我还可能再也见不到我的爸爸了，因为我不想让妈妈伤心。
但我错了，我立马就见到了他。那天之后还不到一个月的功夫妈妈就病倒了，我在她的病床边第一次见到了这个跟我永远也脱不开干系的男人——田梵。我的父亲。
妈妈是因为胃病住院的，尽管长久以来我们的晚饭都尽量时间正常、尽可能营养丰富，但为了节约一点，多挣一点，她经常不吃早饭，午饭也总是用馒头菜汤凑活，直到她病得痛到在床上打滚，我才知道妈妈的早饭和午饭是怎么吃得。
就在妈妈稍微好了一点就对我嚷嚷着要出院，而我又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一切忙的手忙脚乱的时候，他突然走了进来，“吴青，身体不舒服啊？”脸上满是关心和担忧，让前不久刚刚知道往事的我有些不敢相信，但内心却有些安心，也许爸爸迷途知返了呢？
妈妈看见他进来身体一直在轻微颤抖，我偷瞄了一眼她的表情才知道，这是愤怒的颤抖。
爸爸依然语气温柔，他自然而然得缓步走了过来，坐在了妈妈的床边，“要不是我领导也在这间医院，我路过病房时看到了你，真不知道我要怎样才能见到你一次，小青。这么久没见，你还在怪我。”
他的眼神充满哀伤和心疼，看起来真的爱极了妈妈，我在一旁下意识往后挪动了几步，想给他们一个独处的空间，花有重开日，破镜怎么就不能重圆。虽然这个世界上我最爱的人就是我的妈妈，但如果妈妈还爱爸爸，为什么我不能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呢？
妈妈没有回答他，眼神有一个短暂的瞬间变得柔和下来，像回到了当时两人恋爱的模样，但很快，随着身体的一阵剧烈颤抖，妈妈的眼神又燃起了愤怒的火焰，她强压怒火低声说，“田梵，你怎么有脸说这种话？”
我从来没见过妈妈这般生气的模样，我看着这样的妈妈，有看看这个看起来很爱妈妈的爸爸，待在原地不知所措。
“对不起，小青。这么多年我一直非常后悔。”爸爸眼眶泛红，在妈妈的床前单膝跪了下来，“我对不起你。离开你的每一天我都在为我当时的行为忏悔，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说着，他突然抬头看向我，动作之大让他的眼泪夺眶而出，在他依然称得上英俊的脸上留下两道泪痕，“这是我们的女儿吗？给我一次机会吧，让我好好对你们。你一个人带孩子太不容易了，让我和你一起照顾她吧！我以前没做一个好丈夫，现在让我做一个好爸爸，好吗？小青？”
我看着似乎触手可及的父爱，几乎想对妈妈大喊原谅他吧！我实在太渴望有一个完整的家了，我再也不想让妈妈这么累，这么辛苦。尽管我真的无法将眼前这个真挚又真情实意的男人和妈妈描述中的畜生对在一起。但想起妈妈跟我说的这个男人绝情抛弃我们娘儿俩的过去，我只能忍住，继续呆在原地。
“做一个爸爸？”妈妈被气得哈哈大笑，笑声讥讽而悲凉，甚至因为笑得太大声剧烈咳嗽起来。我看到立马向去帮妈妈揉揉背，给她递一杯热水，但在她的身边的爸爸却先我一步做好了一切。
妈妈嫌弃的将头扭在一边不喝他的热水，顺了顺气接着说，“你忘了你当初说了些什么吗？你忘了当初你是怎样离我们而去的了？你知道我们这些年有多苦吗？你知道你对颜颜造成了多大的伤害吗？你知道你就不好意思走进这个门！田梵，你还是一点没变，还是一个只会花言巧语演戏的人渣！呵呵，也不对，这样说对你还不太公平，你的演技倒是提升了不少。”
看着妈妈大声的争辩和爸爸伤心欲绝的模样，旁边一直围观的大妈终于开口了，“哎呀姑娘，你看这小伙子真的是认识到错误了，而且你看你们家妞妞，那明显是想爸爸了，你就看在孩子的面子上，原谅他吧！”
大爷也跟着附和自己的老伴，“唉是啊姑娘，夫妻两个分开，最受伤的还是孩子啊，你看看你们两个，男才女貌的，妞妞也长得心疼，多么好的一家人啊。这么多年他回来是真的认识到错误了，你们这久别重逢也是缘分啊！就原谅他吧！”
就连给妈妈换药的护士这时都从门口走了过来小声对妈妈说，“哎呀姐姐，我们都觉得大哥是真的知错啦，原谅他吧！俊男就要配美女是吧？嘿嘿嘿。”
听到这些，连我也有点忍不住了，我走到他们两人中间，鬼使神差地说道，“妈妈，原谅爸爸吧，我想有个家。”
妈妈听爸爸说了半天几乎没有反应，听大爷大妈的说辞不为所动，听护士的说法面不改色，唯独我说出这句话后，妈妈的脸色陡然一变，拉着我拿好包踩上鞋就逃也似地冲出了病房，回到了我们那时租住的老旧单元房。
刚一进门，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妈妈就给了我一巴掌。
好疼。这是我记事以来妈妈第一次打我，在这之前不管我做了什么让人生气的事儿，妈妈都会屏声静气跟我说清楚讲明白，让我老老实实认错。更别提今天我真的不觉得我做错了什么？我想要爸爸，想要一个完整的家有错吗？他们都说了那样的话，凭什么我不能说？
但是我说不出这些话。因为妈妈在打完我之后就开始哭。嚎啕大哭。妈妈很少哭，这也不过是我记忆中她第二次哭而已，上一次就是我给她做长寿面的时候。她抱着我的脑袋一边大哭一边说着对不起。
我也抱着妈妈，但我不知道说些什么。我不知道该原谅她打我的事情还是应该继续生气，我不知道我应该问些什么问题还是安慰妈妈。最后我决定和妈妈一起哭。
那天下午的出租屋里悲伤逆流成河。
泪水总有哭干的时候，妈妈和我渐渐停止了哭泣，她轻轻摩挲着我还留有淡淡巴掌印的脸蛋缓缓开口，“颜颜，对不起，我不该打你，妈妈知道你有多想爸爸回来，多想跟别的孩子一样有父母陪在身边。也知道你是觉得我太辛苦了，或许他回来能照顾照顾我，照顾照顾这个家。妈妈本来不想告诉你这些的，可妈妈也是人，妈妈也委屈。我觉得那些路人不了解我，他们相信你爸爸的鬼话劝我我不在乎，但颜颜你是知道妈妈的啊。”说到激动处妈妈又颤抖着抽泣起来，只是已经没有泪水顺着妈妈红得渗人的眼眶留下了——她的眼泪都流干了。
“妈妈我知道。”其实我根本不知道。我小小的脑袋里依然满是大大的问号，我还是不明白妈妈为什么打我？妈妈为什么哭得这么伤心？妈妈为什么不愿意原谅爸爸？
但我还是抱住了妈妈，她这副样子让我心脏一阵抽痛，那些事情不明白就不明白吧，我不想让妈妈再伤心了，我要保护好她。我的心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咚咚咚。”门外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我们母女“暴风雨”后的宁静，爸爸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小青，你在里面吧？我跟丢你了，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找到你们娘儿俩的住处，让我进来谈谈吧。请你一定要相信我，就当是为了我们的孩子。啊不，我们的女儿。”
妈妈一言不发，眼神里装满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你为什么不愿意相信我呢，小青？难道要我把我的心掏出来给你看吗？女儿，给爸爸开个门好吗？爸爸好想你。”门外的爸爸见妈妈不为所动，便准备换个方向，从我这边切入。
坦白讲，我的确有把门打开的冲动，但我不敢。我看向妈妈，她依然一言不发，手指竖在嘴唇前比了个手势示意我不要发出声响，看来她是打定主意不理会爸爸了。
“我走了，小青。我要回去上班了，重新遇到你们娘儿俩以后我必须要加倍努力。今后每天下班我都会来找你的。我会让你看到我的改变和决心！”
爸爸门外的声音有力而又坚定，我相信他一定可以的，内心开始暗自给爸爸加油。可妈妈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我觉得她可能是对爸爸有些偏见，过去的事情确实是爸爸不好，但现在的他已经改变了不是吗？
我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轻轻走进厨房开始给刚刚从病房逃离又大哭一场的妈妈煮晚餐。还是煮面，这次熟练了许多，也没有烫到自己，安安稳稳得把热气腾腾的面条端上了桌。
直到妈妈开始吸溜面条并对我的手艺赞不绝口后我才开始动筷子。但妈妈此时的一句话又让我没了继续吃饭的心情。
“颜颜，我们搬家吧。”妈妈简短的话语在我心里扔下了一颗炸蛋，我立马抬头看向她的脸，上面没有一丝丝开玩笑的痕迹。
“为了躲爸爸吗？”我想不出别的理由，我本来也不想问的，但是看向妈妈憔悴的面容，想起这个老小区还不错的位置和低廉的房租。我真的不想让妈妈再辛苦了。我不明白为什么妈妈要这样躲着爸爸？他已经认错了，难道让爸爸重新回到我们的家庭还能让我们的生活变得更糟吗？
妈妈看着我半晌，缓缓开口道，“颜颜，你真的这么想要爸爸吗？”
我以为妈妈的心意终于改变，立马开口，“嗯嗯。妈妈，我相信爸爸，求求你也相信他一次吧。我会乖乖的听你们的话的。我们一家人一定会越来越好，妈妈有了爸爸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辛苦啦。”
妈妈扬起一个微笑，美得让人心疼，“希望会吧。”
第二天，妈妈给爸爸开了门，他住了进来，我有了爸爸。他对我们很好，跟他说的一模一样。
爸爸来之后的一周，他带了一个男孩回来说是我的哥哥，让我和他好好相处。他还是对妈妈和哥哥很好。我还好，只要爸爸和妈妈好，我就好。
爸爸来之后的一个月，哥哥在家里的地位高的出奇，爸爸总是顺着他，虽然偶尔也会给我买些东西讨好我，但我还是不快乐。哥哥对我说，“他求着我，说以后你是我老婆，我才来你们这破房子住的，你不要不识好歹。”我不能理解，但是为了爸爸和妈妈能在一起，我没有告诉妈妈。
爸爸来之后的半年。我已经感受不到他对我和妈妈的爱了。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那个我所谓的“哥哥”开心。妈妈和他的争吵又开始加剧，他告诉妈妈那个男孩是他领导的私生子，把他哄开心了他就有翻盘的机会。我听不懂，但我知道，这不是我想要的家。
爸爸来之后的一年，“哥哥”晚上进了我的房间。我很害怕，在慌乱中踢了他一脚。“哥哥”的妈妈来了。她带走了“哥哥”。他们走之后爸爸跟妈妈又吵起来。我被妈妈锁在里屋什么也听不清楚，妈妈的声音悲伤而凄厉，我所谓的爸爸声音冷酷地再没有一丝伪装，“吴青，你果然生了个废物。我好不容易想到一个能让我们都好过的办法，你看看你生的那个小丫头片子，又坏了我的好事。我本来还想着，如果真的把太子爷哄开心了，便好好补偿补偿你。现在看来，你还是更适合跟你生的垃圾一起烂掉。烂在这个鸟都不拉屎的破房子里。”
他故意站的离里屋很近，故意吼得很大声。他知道我都能听到。
这时我才明白了妈妈一年前的眼泪，明白了妈妈一年前的犹豫。我明白了我在他眼里是个什么东西。
我也明白了我是个没有父亲的孩子。
“咯噔。”门锁发出的别扭声响让我的心也紧了一下，果然，门是反锁着的，妈妈不在家。想要用提前回家给妈妈制造惊喜的心愿落了空，转念又想到她此时在公司拼命的身影和那个让她如此辛苦的恶心男人，我的心情瞬间变得格外低沉，刚刚恋爱的喜悦竟然已经被冲散的一点不剩。
客厅、妈妈的卧室、书房、琴房、阳台和我的房间，我独自缓缓踱步走过家里的每一个房间，一切还是我记忆里的样子，表面温馨而又一尘不染，但每次等待妈妈回来的我置身其中却只感到不安和寂寞。
最后，我来到了家里布置精美的餐厅，这里还摆着我和妈妈曾经天天共进晚餐的小餐桌，它跟着我们搬过三次家，虽然维护清洁的很用心，但它看上去还是很旧很旧了。我坐在桌边轻抚它历经风霜的桌面，往日回忆霎时涌上心头，从我记事起妈妈就忙的惊人，随着我越长越大，她回来的也越来越晚。但就算再忙她也会尽量早点回家给我做上一顿美味的晚餐，我看着疲惫不堪却还在强撑的妈妈，坚定了要学做饭的决心。终于，在妈妈的35岁生日晚上，还在读小学的我费劲心思给她煮了碗用料丰盛的长寿面，却因为急着端上来被烫了一个大包，我强忍着剧痛克服了扔掉面条的本能，把它端上了我们的小餐桌。我看了看被荷包蛋和小青菜香葱装饰得卖相奇佳的面条，又悄悄舀了一勺面汤，真的很棒。感叹于自己第一次下厨就做出的好面，手上的烫伤都不疼了。
但那天我等了很久妈妈也没回来，后来我在餐桌边被妈妈的哭声惊醒，她流着泪一边大口吃着那碗早已经凉透坨成一团的面条，一边轻轻摩挲着我被烫伤的手，告诉了我从小便一直缠着她问得问题的答案。
“妈妈，妈妈，为什么我没有爸爸?”“颜颜乖，爸爸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工作啦，等你长大了就会回来了。”
这次我终于听见了真实的答案。妈妈把关于田梵和她的很多事情都告诉了我。我才知道，我的爸爸，不，应该说那个男人，是小学的我在电视剧里，课本中都找不出几个比他还坏的角色的坏人。我和妈妈抱在一起，哭的特别伤心，我觉得我的爸爸不仅是个坏人，而且我还可能再也见不到我的爸爸了，因为我不想让妈妈伤心。
但我错了，我立马就见到了他。那天之后还不到一个月的功夫妈妈就病倒了，我在她的病床边第一次见到了这个跟我永远也脱不开干系的男人——田梵。我的父亲。
妈妈是因为胃病住院的，尽管长久以来我们的晚饭都尽量时间正常、尽可能营养丰富，但为了节约一点，多挣一点，她经常不吃早饭，午饭也总是用馒头菜汤凑活，直到她病得痛到在床上打滚，我才知道妈妈的早饭和午饭是怎么吃得。
就在妈妈稍微好了一点就对我嚷嚷着要出院，而我又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一切忙的手忙脚乱的时候，他突然走了进来，“吴青，身体不舒服啊？”脸上满是关心和担忧，让前不久刚刚知道往事的我有些不敢相信，但内心却有些安心，也许爸爸迷途知返了呢？
妈妈看见他进来身体一直在轻微颤抖，我偷瞄了一眼她的表情才知道，这是愤怒的颤抖。
爸爸依然语气温柔，他自然而然得缓步走了过来，坐在了妈妈的床边，“要不是我领导也在这间医院，我路过病房时看到了你，真不知道我要怎样才能见到你一次，小青。这么久没见，你还在怪我。”
他的眼神充满哀伤和心疼，看起来真的爱极了妈妈，我在一旁下意识往后挪动了几步，想给他们一个独处的空间，花有重开日，破镜怎么就不能重圆。虽然这个世界上我最爱的人就是我的妈妈，但如果妈妈还爱爸爸，为什么我不能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呢？
妈妈没有回答他，眼神有一个短暂的瞬间变得柔和下来，像回到了当时两人恋爱的模样，但很快，随着身体的一阵剧烈颤抖，妈妈的眼神又燃起了愤怒的火焰，她强压怒火低声说，“田梵，你怎么有脸说这种话？”
我从来没见过妈妈这般生气的模样，我看着这样的妈妈，有看看这个看起来很爱妈妈的爸爸，待在原地不知所措。
“对不起，小青。这么多年我一直非常后悔。”爸爸眼眶泛红，在妈妈的床前单膝跪了下来，“我对不起你。离开你的每一天我都在为我当时的行为忏悔，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说着，他突然抬头看向我，动作之大让他的眼泪夺眶而出，在他依然称得上英俊的脸上留下两道泪痕，“这是我们的女儿吗？给我一次机会吧，让我好好对你们。你一个人带孩子太不容易了，让我和你一起照顾她吧！我以前没做一个好丈夫，现在让我做一个好爸爸，好吗？小青？”
我看着似乎触手可及的父爱，几乎想对妈妈大喊原谅他吧！我实在太渴望有一个完整的家了，我再也不想让妈妈这么累，这么辛苦。尽管我真的无法将眼前这个真挚又真情实意的男人和妈妈描述中的畜生对在一起。但想起妈妈跟我说的这个男人绝情抛弃我们娘儿俩的过去，我只能忍住，继续呆在原地。
“做一个爸爸？”妈妈被气得哈哈大笑，笑声讥讽而悲凉，甚至因为笑得太大声剧烈咳嗽起来。我看到立马向去帮妈妈揉揉背，给她递一杯热水，但在她的身边的爸爸却先我一步做好了一切。
妈妈嫌弃的将头扭在一边不喝他的热水，顺了顺气接着说，“你忘了你当初说了些什么吗？你忘了当初你是怎样离我们而去的了？你知道我们这些年有多苦吗？你知道你对颜颜造成了多大的伤害吗？你知道你就不好意思走进这个门！田梵，你还是一点没变，还是一个只会花言巧语演戏的人渣！呵呵，也不对，这样说对你还不太公平，你的演技倒是提升了不少。”
看着妈妈大声的争辩和爸爸伤心欲绝的模样，旁边一直围观的大妈终于开口了，“哎呀姑娘，你看这小伙子真的是认识到错误了，而且你看你们家妞妞，那明显是想爸爸了，你就看在孩子的面子上，原谅他吧！”
大爷也跟着附和自己的老伴，“唉是啊姑娘，夫妻两个分开，最受伤的还是孩子啊，你看看你们两个，男才女貌的，妞妞也长得心疼，多么好的一家人啊。这么多年他回来是真的认识到错误了，你们这久别重逢也是缘分啊！就原谅他吧！”
就连给妈妈换药的护士这时都从门口走了过来小声对妈妈说，“哎呀姐姐，我们都觉得大哥是真的知错啦，原谅他吧！俊男就要配美女是吧？嘿嘿嘿。”
听到这些，连我也有点忍不住了，我走到他们两人中间，鬼使神差地说道，“妈妈，原谅爸爸吧，我想有个家。”
妈妈听爸爸说了半天几乎没有反应，听大爷大妈的说辞不为所动，听护士的说法面不改色，唯独我说出这句话后，妈妈的脸色陡然一变，拉着我拿好包踩上鞋就逃也似地冲出了病房，回到了我们那时租住的老旧单元房。
刚一进门，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妈妈就给了我一巴掌。
好疼。这是我记事以来妈妈第一次打我，在这之前不管我做了什么让人生气的事儿，妈妈都会屏声静气跟我说清楚讲明白，让我老老实实认错。更别提今天我真的不觉得我做错了什么？我想要爸爸，想要一个完整的家有错吗？他们都说了那样的话，凭什么我不能说？
但是我说不出这些话。因为妈妈在打完我之后就开始哭。嚎啕大哭。妈妈很少哭，这也不过是我记忆中她第二次哭而已，上一次就是我给她做长寿面的时候。她抱着我的脑袋一边大哭一边说着对不起。
我也抱着妈妈，但我不知道说些什么。我不知道该原谅她打我的事情还是应该继续生气，我不知道我应该问些什么问题还是安慰妈妈。最后我决定和妈妈一起哭。
那天下午的出租屋里悲伤逆流成河。
泪水总有哭干的时候，妈妈和我渐渐停止了哭泣，她轻轻摩挲着我还留有淡淡巴掌印的脸蛋缓缓开口，“颜颜，对不起，我不该打你，妈妈知道你有多想爸爸回来，多想跟别的孩子一样有父母陪在身边。也知道你是觉得我太辛苦了，或许他回来能照顾照顾我，照顾照顾这个家。妈妈本来不想告诉你这些的，可妈妈也是人，妈妈也委屈。我觉得那些路人不了解我，他们相信你爸爸的鬼话劝我我不在乎，但颜颜你是知道妈妈的啊。”说到激动处妈妈又颤抖着抽泣起来，只是已经没有泪水顺着妈妈红得渗人的眼眶留下了——她的眼泪都流干了。
“妈妈我知道。”其实我根本不知道。我小小的脑袋里依然满是大大的问号，我还是不明白妈妈为什么打我？妈妈为什么哭得这么伤心？妈妈为什么不愿意原谅爸爸？
但我还是抱住了妈妈，她这副样子让我心脏一阵抽痛，那些事情不明白就不明白吧，我不想让妈妈再伤心了，我要保护好她。我的心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咚咚咚。”门外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我们母女“暴风雨”后的宁静，爸爸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小青，你在里面吧？我跟丢你了，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找到你们娘儿俩的住处，让我进来谈谈吧。请你一定要相信我，就当是为了我们的孩子。啊不，我们的女儿。”
妈妈一言不发，眼神里装满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你为什么不愿意相信我呢，小青？难道要我把我的心掏出来给你看吗？女儿，给爸爸开个门好吗？爸爸好想你。”门外的爸爸见妈妈不为所动，便准备换个方向，从我这边切入。
坦白讲，我的确有把门打开的冲动，但我不敢。我看向妈妈，她依然一言不发，手指竖在嘴唇前比了个手势示意我不要发出声响，看来她是打定主意不理会爸爸了。
“我走了，小青。我要回去上班了，重新遇到你们娘儿俩以后我必须要加倍努力。今后每天下班我都会来找你的。我会让你看到我的改变和决心！”
爸爸门外的声音有力而又坚定，我相信他一定可以的，内心开始暗自给爸爸加油。可妈妈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我觉得她可能是对爸爸有些偏见，过去的事情确实是爸爸不好，但现在的他已经改变了不是吗？
我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轻轻走进厨房开始给刚刚从病房逃离又大哭一场的妈妈煮晚餐。还是煮面，这次熟练了许多，也没有烫到自己，安安稳稳得把热气腾腾的面条端上了桌。
直到妈妈开始吸溜面条并对我的手艺赞不绝口后我才开始动筷子。但妈妈此时的一句话又让我没了继续吃饭的心情。
“颜颜，我们搬家吧。”妈妈简短的话语在我心里扔下了一颗炸蛋，我立马抬头看向她的脸，上面没有一丝丝开玩笑的痕迹。
“为了躲爸爸吗？”我想不出别的理由，我本来也不想问的，但是看向妈妈憔悴的面容，想起这个老小区还不错的位置和低廉的房租。我真的不想让妈妈再辛苦了。我不明白为什么妈妈要这样躲着爸爸？他已经认错了，难道让爸爸重新回到我们的家庭还能让我们的生活变得更糟吗？
妈妈看着我半晌，缓缓开口道，“颜颜，你真的这么想要爸爸吗？”
我以为妈妈的心意终于改变，立马开口，“嗯嗯。妈妈，我相信爸爸，求求你也相信他一次吧。我会乖乖的听你们的话的。我们一家人一定会越来越好，妈妈有了爸爸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辛苦啦。”
妈妈扬起一个微笑，美得让人心疼，“希望会吧。”
第二天，妈妈给爸爸开了门，他住了进来，我有了爸爸。他对我们很好，跟他说的一模一样。
爸爸来之后的一周，他带了一个男孩回来说是我的哥哥，让我和他好好相处。他还是对妈妈和哥哥很好。我还好，只要爸爸和妈妈好，我就好。
爸爸来之后的一个月，哥哥在家里的地位高的出奇，爸爸总是顺着他，虽然偶尔也会给我买些东西讨好我，但我还是不快乐。哥哥对我说，“他求着我，说以后你是我老婆，我才来你们这破房子住的，你不要不识好歹。”我不能理解，但是为了爸爸和妈妈能在一起，我没有告诉妈妈。
爸爸来之后的半年。我已经感受不到他对我和妈妈的爱了。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那个我所谓的“哥哥”开心。妈妈和他的争吵又开始加剧，他告诉妈妈那个男孩是他领导的私生子，把他哄开心了他就有翻盘的机会。我听不懂，但我知道，这不是我想要的家。
爸爸来之后的一年，“哥哥”晚上进了我的房间。我很害怕，在慌乱中踢了他一脚。“哥哥”的妈妈来了。她带走了“哥哥”。他们走之后爸爸跟妈妈又吵起来。我被妈妈锁在里屋什么也听不清楚，妈妈的声音悲伤而凄厉，我所谓的爸爸声音冷酷地再没有一丝伪装，“吴青，你果然生了个废物。我好不容易想到一个能让我们都好过的办法，你看看你生的那个小丫头片子，又坏了我的好事。我本来还想着，如果真的把太子爷哄开心了，便好好补偿补偿你。现在看来，你还是更适合跟你生的垃圾一起烂掉。烂在这个鸟都不拉屎的破房子里。”
他故意站的离里屋很近，故意吼得很大声。他知道我都能听到。
这时我才明白了妈妈一年前的眼泪，明白了妈妈一年前的犹豫。我明白了我在他眼里是个什么东西。
我也明白了我是个没有父亲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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