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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切萝卜

    邹楠有个叔叔在福建顺昌,每年过年叔叔的儿子都会来她家拜年,邹景章喜欢这个侄子,总免不了要留下小住几日。

    邹楠这个堂哥比她大一岁,在铁路机务段工作,是一名火车司机。小伙理了个中规中矩的平头,穿着打扮也规矩,酒量不错,喝了两杯后挺能聊的。

    “小军,你别光顾喝酒,多吃菜!”邹楠的母亲给对方夹了块红烧肉。

    “婶婶,你是怕我把小叔灌醉了吧?”小军大口咀嚼着红烧肉,开玩笑,“还是心疼这好酒呀?”

    “这孩子,变油条了,现在都会拿婶婶开涮啦!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邹楠的母亲瞪着小军,但眼里全是热络。

    “婶婶最大方,就是别又让我捎这带那的,烦,带回去的比送来的多,这还是来拜年吗?”小军得了便宜卖乖道。

    “好了,这酒才刚开始喝,扯这废话干嘛!”邹景章扫了妻子一眼,旋即又端起了酒杯和侄子碰了一下。

    邹小军立马双手恭敬地捧起酒杯,顿了一下,笑着看向婶婶,道:“您放心,叔的酒量我心里有数,绝对不让他过量!”喝完又看了看边上的堂妹。

    “哥,你每回来我爸每回都喝醉,简直就是不孝!”邹楠嗔怪,她和这个哥一点都不生分。

    小学一年级暑假,整整两个月的时间,邹楠都是在顺昌的叔叔家度过的。她叔叔家住在铁路线边上,附近有口池塘和大片的稻田,池塘里荷叶田田,岸边柳树蝉鸣,那是孩子们对于孩子而言,稻田里的蛙鸣是夜晚美妙的乐声。一直在景安城里生活的邹楠从未在这种乡野的环境里待过,那种孩子和大自然亲密接触的渴望被激发出来,在那个漫长的假期,她跟着堂哥黏知了、掏鸟窝,甚至在稻田的稀泥里翻泥鳅,完全和个混小子一样,以致于皮肤被毒辣的阳光灼伤蜕皮……

    “言重了哈,这不是过年嘛,难得!”堂哥讪讪地说。

    “难得也不行,就桌上这瓶酒,喝完不能再开了。”邹楠表情严肃。

    “叔,这家您还做得了主吗?”小军不满地望向叔叔。

    “好你个兔崽子,故意激我是吗?我真放开了喝,醉的是你!”邹景章手里的筷子一下戳在了侄子的脑门上。

    小军撇撇嘴,一家人都笑了。

    “哎,军儿,你要不是我侄子就好了。”又聊了一会,邹景章突然感慨。

    “什么意思?”小军讶异。

    “那我们就可以真正的成为一家人了!”邹景章闷了口酒。

    突然安静下来,气氛有点尴尬了,这句话的弦外之音谁都能听出来。

    邹景章自然是看不上一个小小的铁路工人的,他只是觉得女儿嫁给王睿有明珠暗投的可惜,没有了那份家业,王睿便只是个普通人。

    邹楠不高兴了,甩下筷子起身离开回屋,没一会拎着袋子出来朝门走去,无视所有人。

    邹楠刚出弄堂口,堂哥便追了上来。

    “我送送你,地方不远吧?”小军知道堂妹去练舞,也听说了她未婚夫家里的事。

    “不用,我本来也吃得差不多了,你还是回去陪我爸喝酒吧!”邹楠淡淡一笑。

    小军默默地跟着走了一会,他想找个话题,却发现随着年龄的增长,和堂妹之间再无共同语言了。他之所以追出来,更主要是因为婶婶担心邹楠的安全。

    “放心,我不会让叔叔喝高的!”过完繁忙的十字路口,小军站定,准备回头。

    “你还知道呀,我就搞不明白,你不是开火车的吗,怎么这么好酒?难道不耽误事?”邹楠关心地问。

    “可能是司机的活儿太枯燥乏味了吧……不过我们规章很严,上班是不敢喝的,那是红线,会被开除!”小军一本正经道。

    “知道就好!”邹楠突然想起什么,问,“哥,你晚上真的不在家里住吗?”

    “房间都开好了,我一个大老爷们住你家多少都不方便。”小军说的也是实情。

    “那在景安多玩两天吧,明天我陪你去冷水滩转转!”邹楠热情邀请道。

    “下次吧,明天一早就得回去。”

    “这么赶吗?”

    “上班啊,没办法!”

    邹小军耸耸肩,表情很无奈,邹楠指了下不远处一块电子广告牌,说从那里拐进去再走两分钟就到了,让他别再送。小军见她态度坚决,又叮嘱了一句,这才返还。

    次日小军上了回顺昌的火车后,给邹楠打了电话,照列邀请她去家里玩,邹楠也是客套地说有时间就去。小军说你别敷衍我,一定得来,最好是带未婚夫一道来。邹楠说好,算起来她也有快五年没见过这个叔叔了。

    邹楠说得诚心实意,但并没有这个计划,天意弄人,谁知几个月后自己还真的就去了顺昌,而且一待就是那么久……

    就在邹楠于“青鸟”寂静的练功房里翩翩起舞之时,在城市的另外一个角落里,王睿正在热闹的赌桌上酣战。

    这一次,黑皮的场子发生了一个插曲,在场的所有人无不被黑皮的凶狠所震慑。是个来过几回的中年男人,喜欢戴顶鸭舌帽,穿冲锋衣,长了一副老实人的面孔,坐正位,但不太和别的赌友说话交流。谁也没有想到就是这样一个普通的角色竟然敢出千,而且被当场捉住了----他右手的袖子藏了弹射扑克牌的装置。

    “怎么办?”黑皮喷了口烟在男人的脸上,男人歪头瘫软在一张靠背椅上,那张脸已经被打得有点变形了,而且涕血横流。

    黑皮并没有回避其他赌徒,他要杀鸡儆猴,所以惩处老千的场地就在赌桌旁边。

    “我把身上的钱全部给你,不,我卡里还有十万多,都给你们,总行了吧?”这老千也算是个硬角色,语气很沉稳。

    “你认为这事儿是钱就能解决的吗?”黑皮冷笑,“你坏了老子场子的名声!”

    老千本以为挨了场打,再拿出十来万赔偿也就没什么事了,但听黑皮这样说,心里发了毛。黑皮的手段他自然是听说过的。

    “那你说怎么办……”

    老千强做镇定,但王睿已经能听得出那份怯懦了。

    所有人都看着黑皮,那眼神各富意味,房间里很安静,就像在等待法官的宣判。

    黑皮将烟头掷地上,方头黑皮鞋在烟头上碾,抬头示意手下,眼神冷静凶狠。

    那截手指头像胡萝卜一样滚到王睿的脚跟前,伴随着被强行压制住的哀嚎。那血腥暴力的场面以及那声哀嚎后来经常出现在他的梦境里,那是一个老千赌徒的悲惨下场。

    那一夜,赌局并未就此散场,王睿输掉了他当时能支配的所有现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