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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叁) 听雨轩宫晓辩白衣,醉云台殷琴戏浪子

    酉时已过。什锦坊夜市如昼。

    殷琴早吩咐后厨在楼上雅间备了一桌酒菜,与魏白衣对饮了一个时辰。

    魏白衣说孩提时,如何把教书先生推到了河里,殷琴说年轻时,如何将青楼客人的衣物剪了窟窿;魏白衣说读书人如何迂腐不堪,殷琴说风尘女如何放荡不羁;魏白衣又说了北方的雪山草原,殷琴也说了江湖的剑影刀光。讲到沧海沧山,殷琴眼噙泪光,讲到江北趣事,她也会放声大笑。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伙计来回数趟已送了三四斤酒,仍意犹未尽。魏白衣望着殷琴,她早已是双颊绯红,醉眼迷离。

    二人相谈正欢,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随即一年轻女子推门而入,低声对殷琴道:“殷姐姐,不好,醉云台出事了。”来人是醉云台的一个小茶女,唤作小月。殷琴一惊,双眼即刻变得有神。这话魏白衣也听得清楚。

    殷琴道:“魏公子,你先早点休息,我先告辞!”

    魏白衣已有几分醉意,说:“不可,不可,在下都听见了,当与你同去。”

    殷琴媚笑道:“这忙你可帮不了。”

    “可不要小看了我们书生!”

    “你可知醉云台是何处?”殷琴问道。

    “听雨轩、醉云台,听着都是好地方。”

    殷琴微微一笑,道:“那可是青楼,你觉得还是好地方么?”

    魏白衣一愣,心想,这烟花之地,之前路过都会退避三舍,更别说涉足,今日之前自己是绝然不会步入青楼的,但转念一想,自己对青楼女子的成见,今日因识得殷姑娘,有所转变,又想到自己的命数,为了短短四五年余生不留遗憾,这才闯江湖,下江南,既然如此,又何必顾虑太多,答道:“是不是好地方,看看便知!”

    三人出了房门,沿着长廊走至尽头,进了一雅间,雅间内还有内间,内间里一架橱柜早已被推开,穿过去又是另一雅间,从雅间出来又是一围长廊。魏白衣万万没想到,听雨轩和醉云台只是一墙之隔,这侧笔歌墨舞、谈古论今,那侧莺歌燕舞、覆雨翻云。细看醉云台,格局与听雨轩相似,上下二楼,只是内庭披红挂彩,不似听雨轩素雅,反多了几分庸俗。

    有个雅间之外围了七八个女子,殷琴和魏白衣向那房内望去,见一彪形大汉独自坐着大口吃肉,他脸上挂着三条刀疤,左脸一条自眉尾至嘴角,另两条在右脸上叉成十字。其身后站着四个大汉,也是长得虎背熊腰,前面地上瘫坐着四五个女子,正哭哭啼啼,脸上还满是血迹。

    殷琴问:“怎么回事?”

    小月答道:“为首的唤作步怀军,乃是路人帮三帮主,他每次路过望京都会来醉云台,之前都是莺姐作陪。但莺姐三个月前就被王家赎了身,步怀军闻莺姐已离开便大发雷霆,翠姨前去解释,还被他打了一拳。翠姨又唤了其他几个姐姐前去伺候,都被他打发了。可不巧,他又瞧上了盈姐姐,可盈姐姐是清倌,步怀军却要盈姐姐陪寝,盈姐姐不从,也被他打了两巴掌。此人脸上有疤,盈姐姐无意多看了一眼,他便说盈姐姐嫌弃他的刀疤才不肯相陪,竟拿刀在盈姐姐的脸上也划了三刀。”

    “岂有此理。”魏白衣听得咬牙切齿。

    小月又泣道:“几个会武艺的姐姐们发怒了,与他们对了几招,但打不过,都败了下来。可是步怀军的手下,在姐姐们脸上,呜呜……也全部划了口子。”

    “太可恶了,我去找他理论。”魏白衣说着便要冲过去,被殷琴一把拉住。

    殷琴哼了一声,道:“这些江湖败类,可不似琓花派那些女弟子肯听你说话。没想到,堂堂路人帮三帮主,行事却如此草莽。枉我南六堂要与北四帮齐名。”说完,在小月耳边叮嘱了几句,小月点头称是便先走开了。

    殷琴又对着魏白衣说道:“魏公子,你勿乱跑,待我去解决了这些登徒浪子,再来与你吃酒。”说罢,也向那雅间走去。

    众人本是神色慌张,见殷琴到来,旋即轻松了许多。殷琴到了门口,向着房内行礼道:“官人,琴儿来迟了。”步怀军见来了如此一位美人,登时就满心欢喜,站起身快步过去一把就握住殷琴的酥手。殷琴本来就绰约多姿,又饮了酒,娇态更媚。

    步怀军淫笑,道:“没想到醉云台还有这天仙般的娘子,我还要那小莺做什么?”又转头对着门口的翠姨怒道:“你这老东西,不识抬举,老子不发威,你尽把这些好货囤着给别人。”

    殷琴轻轻挣开步怀军的手,娇声道:“方才听妈妈说来了一个大官人,奴家自然要好好装扮一下,不曾想误了一些时候,大官人久等了。”

    “无妨,无妨,小娘子这不是来了吗!哈哈哈……”步怀军说着,又是上前一步,握住了殷琴的右手。

    “只是可怜了我这些妹妹,唉……”殷琴说着,望向坐在地上的五位女子,每人脸上都多了三道刀疤,每道疤都有三寸长,早已是鲜血淋漓。殷琴面上应付着步怀军,心里恨得牙痒痒。若是单打独斗,步怀军还不是殷琴的对手,只是再加上他的四位随从,殷琴却并无胜算。

    “罢了,罢了。”步怀军轻抚着殷琴的玉手,对翠姨道:“把她们都带下去吧,省得在此碍眼。”翠姨赶忙叫了几人把那五位女子搀扶起来,各领着去整理伤口。

    殷琴盯着步怀军的四位随从,问:“官人,这四位兄弟,是要奴家一起陪着吃酒吗?”

    “不用,不用,”步怀军对他们道,“你们都下去自己喝酒去。”

    这四人应了一声,便向门口走去。殷琴对着翠姨吩咐:“妈妈好生安排一下,让妹妹们伺候好四位客人。”翠姨也应了一声,让人领着四位随从各进了一个雅间,门外的其他人也都散去了。

    这时,房内只剩殷琴和步怀军二人,步怀军托着殷琴的玉手,早就心急如焚,色笑道:“今晚有小娘子相陪,那真是风流快活,可别误了大好春宵。”说罢,便不舍地放下殷琴的手,跑着去关房门。

    “殷姑娘,不可!”突闻一声大喊,一双白净的手重重地推在了将合上的房门之上,正是魏白衣。

    步怀军愤怒道:“何人?”

    魏白衣冲着房内喊道:“殷姑娘怎可如此委屈自己,让这等人占了便宜。”

    步怀军见来者是个书生,又是来坏自己的好事,骂道:“哪里来的书呆子!”然后一脚就踹在魏白衣身上。魏白衣未曾习武,被他一踹,身子直接飞出一丈有余,又顺着木梯,滚到了楼下。

    魏白衣只觉胸口一闷,说不出话来,抬头望向楼上,只见殷琴正缓缓合上房门,笑靥如花,他欲挣扎坐起,陡然间眼前一片空白,昏厥了过去。

    不知过了几时,魏白衣醒了过来,发现躺在一个雅间的床上,头痛胸疼,很是难受,又闻房外嘈杂,遂起身开门走了出去,向楼下望去,但见楼下堂内围了一圈女子,圈中央摆了张椅子,一男子上身裸露,被绑在椅上。此人正是步怀军。原来殷琴关了房门,诱使步怀军喝酒,酒中却早被下了麻药,其四位随从也相继被其他姐妹迷晕,待客人都散了去,她们才把步怀军绑了下来。

    这时,有一女子从外面跑了进来,对着站在中间的粉裳女子道:“殷姐姐,他那四位手下已被剥了衣物,分别绑在东南西北四个城门口。”

    “好,”殷琴道,“明天天亮,让全城的百姓看看,这些无耻之徒长什么样子。”

    步怀军此时已经清醒,怒道:“你们好大的胆子,居然戏弄我们,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我乃路人帮三帮主,步怀军!”

    殷琴道:“当年贵帮束帮主也是一位绿林好汉,怎么如此昏庸,把帮派传给了你们这些无耻下流之徒?”

    步怀军喊道:“既知我们是路人帮,你们还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殷琴嘲笑道:“路人帮又如何?却跑到我江南棠州放肆。”

    “你是何人?”步怀军问。

    殷琴答:“记住你奶奶,南六堂,青乐堂堂主,殷琴。今日是你路人帮伤我青乐堂姐妹在先,我不管你是三帮主,还是大帮主,青乐堂向来有恩必答,有仇必报,不会让自己吃亏,也不会让你占得便宜。”魏白衣想着,这殷琴出身风尘,行事却是如此果断,恩怨分明。

    步怀军道:“原来是南六堂的青乐堂,你我两派素无来往,但也不必因此结怨,你速速把我放了,赔个不是,我便不计较了,以后也不来你们醉云台就是了。”

    “大言不惭,先把你欠的补上再说。”殷琴走上前,在步怀军脸上重重地甩了一巴掌,道:“这巴掌是我替翠姨还你的!”那一巴掌着听着清脆,随即又是两声。“这两巴掌是替盈姐姐还你的!”

    步怀军受了三个巴掌,嘴角已经流出了血水。堂内女子有人见步怀军被打得狼狈,咯咯地笑了出来。

    殷琴持一匕首,用刀背拍着步怀军的粗脸,说道:“你这个步三刀,今天得变成步六刀了。”

    步怀军惊问:“你想干嘛?”

    殷琴转身将匕首递给一个脸裹纱布的女子,说道:“盈姐姐,他刚才怎么在你脸上划的,你也去划回来,每一刀只许划得更长,划得更深。”那女子对步怀军恨之入骨,一把接过匕首,此时另有两名女子将步怀军摁住,在他嘴里塞了白布,助那女子在步怀军脸上划下三道。步怀军痛得眼泪直流,目露凶光,但无能为力。

    魏白衣也已到了楼下,方才看着堂内一切,觉得残忍,又心里痛快。殷琴见魏白衣到来,说道:“魏公子,你醒了。”

    “小生失礼了。”魏白衣略带惭愧。

    殷琴抿嘴笑道:“这步三刀打了翠姨一个巴掌,我刚才还了一巴掌,打了盈姐姐两巴掌,我还了两巴掌,划了盈姐姐三刀,我又还了三刀。我们与他扯平了。不过,他之前踢了你一脚,害得公子摔下楼来,公子现在上去踢还他一脚,这样你们也算两清。”

    魏白衣指着自己,怯声道:“我去踢……他?”

    殷琴笑着点了点头,堂内其他女子也尽皆盯着魏白衣。

    魏白衣之前从楼上滚下来,堂内很多人都瞧见了,他虽一介书生,但大庭广众之下这样狼狈,也觉得颜面无光,再加上对步怀军的所作所为深恶痛绝,现殷琴让他把一脚踢回去,堂堂男子汉,也顾不上什么君子动口不动手,深吸一口气,大叫:“啊……”跑向步怀军,抬起右脚便要踹下去。

    但是魏白衣这一脚还没踹下,步怀军两脚往地上一蹬,先抬了起来,重重地踢向魏白衣的胸口。这一脚力道不小,再加上魏白衣自己的冲劲,这次,他直接被踢飞了两丈远,撞到了墙上。

    “为何……没人……扶住他……”魏白衣哀道,说完又昏了过去。

    魏白衣再次醒来时,已是翌日午时。书笈放在桌上,旁边是一枝折弯的金钗。他开了门正迎见小月,问好之后,又问了她昨晚的后续。小月道,步怀军踢了魏白衣之后,被殷姑娘光着身子绑了送到临仙渡,放到一空舟里,任他随波漂在蜀江之上。魏白衣听了大笑出来,又问殷姑娘何在,小月答说去了临江。

    小月又道:“殷姐姐说了,这次去临江,不知归期,魏公子会修钗,那支金钗就先留给公子保管,待公子日后修好了,有缘相见时,再还不迟。”

    魏白衣回屋,换了另一身白衣,背上书笈,向小月道别,走出了醉云台。

    江南五黄六月,酷暑难当。魏白衣摇开折扇,《沧山霁雪图》缓缓展开,微风凉凉,衣袂翩翩,独自向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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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回完,下一回《余暮舟东海遭暗袭,百里洋江关听奇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