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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争吵

    这次团拜会楚婳本是不想出头的,她知道很多人都是冲着自己被傅胜选为徒弟而来一探究竟,她也知道很多人都打算要在宴会上给她出难题使绊子,让楚家和傅家出丑。

    她原本是准备忍过去就好了,毕竟没有人真的会无聊到一直刁难一个五岁小娃。

    只是……说她可以,为什么要说楚严?

    楚婳长袖下的小手拽的发紫,“唰——”的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

    “吴舍人,想必读过很多书吧。”

    众人停下了嬉笑声,纷纷朝着楚婳的方向看去。见到一个站起来还不及他们坐着高的小女娃臭着个脸,又多添了几分不屑。

    方才嘲笑楚严是粗人不识字最大声的那个就是楚婳口中的吴舍人,他此时正喝得酩酊大醉,嘴里还叼着空了的一盏酒杯。

    吴舍人倒是大笑着道:“自然是,吾幼时便悉四书五经,二十余年科考路,一朝提名新科榜眼,打马提灯游春街。乡人问我何处去,三省六部锦书来!”

    楚婳面色冷漠,端起桌上一盏茶,遥遥相敬,冷声道:“吴舍人,以为自己是才能之人?”

    “那当然!小女娃肯定读过《峰式录》吧,那就是我弱冠之时所作!而立之年便能高中,我不是才人,谁是才人?”吴舍人显然十分满意自己,此次是借着醉酒便大了胆子,自吹自擂了起来。

    《峰式录》是一篇被《地政纲要》收集进去的文章,主要写的是山峰形势的归纳总结。

    “北境天寒地冻,道路为冰霜所封,马蹄瘦窄,以至于马车难行。从前赈灾车马都以马车运输物资,在路上就要花费半月余,耽误了最重要的抢救时间。我父亲虽是粗人,他却知晓要用驴代替马,不过七日就赶到了北境。赈灾,救的是百姓的命,救的是来年开春的种子,救的是大穹次年的粮食收成。我父亲从前在北境带兵打仗积攒下来对当地的了解,可比纸上谈兵的秀才多得多。”楚婳讲得有些激动,停下来咽了咽口水,愤然落座,喝了杯茶水,朝着吴舍人的方向递去刀眼。

    纸上谈兵的秀才……这暗指的人可就多了去了,在场的好些人都觉得自己被说中了,有些恼怒,却也无可奈何。

    寒门学子通常要学到四五十岁才有殿试的机会,他能三十高中确实是算得上聪慧。但是吹得自己快要成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神人了,这不是笑话吗?

    “吴舍人文章我看过,金榜题名前,好言民生、政务,拜庙堂后便爱写谢员外礼、送府卿别。吴舍人,是眼光更高了?”

    吴舍人面色绯红,摇头晃脑毡酒举杯:“我爱写什么就写什么!关你什么事?”

    堂中众人闻言面面相觑,沉默了下来。吴舍人好做人情是众所周知的,世家就喜欢听读书人写些吹嘘自己的文章诗篇,他便仗着自己有几分才学,屡屡写诗去讨好人家。

    按道理说,不是送金银珠宝的器物,算不上官户之间送礼,但是现下将他所作的内容细扒出来,又实在是……

    楚婳冷声笑笑:“读书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有的人,拜庙堂便失本心。讥布衣,捧士族,嘲同僚,忘本根!青年时写得一篇《峰式录》,年过半百了还要拿出来吹嘘。”

    “真的天才,十几岁就功成名就了,霍去病弱冠之年封侯拜相,王勃十六岁进士及第!吴舍人不过将将庸人,自吹自擂,妄为学子!妄为朝臣!”

    一段话下来,激得醉酒的吴舍人面红脖子粗,捏着个酒杯急匆匆就向楚婳方向砸去,边砸边大喊:“黄毛小儿,信口雌黄!字都不识几个,随了楚严粗鄙之人的性子!我今日就要替楚太尉教育教育你!”

    众人见形势不妙,连忙站起来拉住晃荡着身子就要朝着楚婳冲过去的吴舍人,纷纷劝道:“吴舍人,冷静!冷静——不要与小孩动气——”

    傅胜照常吃着自己眼前的东西,像是没有听见周遭的声音。

    皇帝则是摩挲着指腹,似笑非笑的看着眼前这场闹剧。

    陈丞相面色阴沉的看着吴舍人的方向,身后的陈不容连忙起身上前跪到他身边,为其按摩手臂。

    “父亲,不过是一个舍人罢了,他可没有写过《送丞相别》……”陈不容将声音压低了,一边按摩一边面不改色的说。

    楚婳见杯盏朝自己面门飞来,急忙躲到傅胜身后,指着被一群人拦住的吴舍人大喊:“我乃陛下亲封长乐郡君,小小舍人以下犯上!则是藐视君威!对子骂父,则是罔顾道义!团拜会上对小女娃动粗!你荒唐!罔顾人伦!”

    吴舍人闻言更是气愤,扑腾着推开周遭的人,想要朝楚婳冲过去。几人又是急匆匆的按住他。

    “够了!”

    一声君威,场上安静一片,就连吴舍人也清醒了过来,纷纷跪倒在地上,齐声大喊:“陛下息怒——”

    皇座之上,他眉头微皱,剪刀利刃般的目光直插人心。这个皇帝温柔久了,就有人忘记他也是走过夺嫡路的赢家,竟然在他面前如此放肆。

    寂静……

    还是寂静。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场上没有动静。

    一柱香的时间又过去了,皇帝终于缓缓站起身,走下了殿堂,却谁也没看,离开了。

    吴舍人瞬间瘫软在地,也无一人敢去扶他。

    大家都跪出了一身薄汗,只有陈乡和傅胜是站在庭中。二人对视一眼,陈乡冷哼一声,领着陈不容走了。傅胜则将楚婳扶起来,低声道:“一会等陛下消气了,你再去找他道歉。”

    楚婳点点头。

    今日确实是为了维护父亲而对朝臣不留情面,驳了皇帝面子,搞得这个团拜会都不欢而散,确实是该去请罪。

    不过这个吴舍人的官应当是当到头了,以后都不会在出现在上京了。

    她想想还是觉得挺划算的,也心甘情愿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