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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摩斯拉

    摩斯拉将双手插在黑色风衣的兜里,身体斜依着走廊栏杆。

    那张略显沧桑的脸上此刻爬满了疲倦,像是路边刚醒过来的醉汉正为自己下一场的酒钱而犯愁。

    很多年前他尚在奥斯特帝国第一魔法研究院进修,学习刻苦成绩优良,前途可谓一片光明,毕业后他完全可以靠着自己的学识在任何地方谋得一个舒适体面的工作,政府官员、魔法研究者、军人......

    只要他愿意,金钱权势唾手可得。

    但奇怪的是,不久之后“摩斯拉”这个名号便消失在了所有人的世界里,曾经在学院内同骄阳一般炽烈刺眼的年轻人杳无音讯沉于人海。

    像是所有人都进入了一场与现实交织的梦境,梦醒后,只有这个年轻人如泡沫般消逝。

    随之而来的动乱年代更是为摩斯拉抹去了最后的痕迹,奥斯特帝国覆灭,帝国第一魔法研究院毁于战火,他的师长、亲人、朋友颠沛流离。

    自此之后便再也没有人能够证明他的身份,他不属于任何国家,是这个世界上少有的没有身份的人,而失去了国家的庇护,他的地位在某种意义上还不如过去的奴隶。

    但是,摩斯拉并不在意这一切,或者说得更夸张些,他对大部分事物都不感兴趣,因为他所参与的这项伟大事业对他来说太有吸引力了,他甚至不惜为此付出生命中最美好的几年。

    顺着巨大的空心竖井,摩斯拉的视线能轻而易举地探触到位于地底深处的红卵。想比于这处深埋地下的巨大设施,显然,那颗红色的卵才是重点。

    红卵被摆放在宽阔的实验场地中央,周围是随处可见的巨大钢铁骨架,那就像是某种巨大的史前猛兽在地底死亡后遗留至今的骸骨,庞大到令人窒息。

    八根粗长的钢铁支柱托举起红卵,支柱前端带有贴合球体的弧形铁托,这让那颗直径达到三米的惊人红色巨卵能够完全脱离地表,研究人员可以全方位无死角地观察红卵。

    深红色的外皮粗糙且相当坚韧,即使是普通人拿着长矛也无法破坏其表层。一些类似血管的组织在红卵外皮下层工作,它们一收一张,强有力运转的同时还在输送着某种液态物质,巨量的暗红色液体在血管内缓缓流动。

    卵的更深处并非肉眼能够看清,除此之外再没有更多有用的信息。

    摩斯拉看着那颗沉寂的红卵久久出神,很难想象他已经研究了这颗红卵足足七年。

    那是约莫二十年前便被发现的东西,据说当年的沃伦地区发生了一场大型地震,灾难过后教会高层便派遣了一队魔法师前来探测,但到了这里却发现了巨量的魔力痕迹——这并不是正常地震该有的反应。

    于是魔法师们沿着地震在大地上打开的一个裂口向地底掘进,他们在这里发现了红卵并记载道:这就像是一颗硕大的红色宝石被镶嵌在地壳里,并不圣洁,宛如恶魔的眼睛。

    魔法师们看不透这里面究竟裹着什么东西,也不敢轻易移动它,他们只简单地搭建了一个小型实验场地后就开始了研究。

    匪夷所思的是,那几位高阶魔法师什么结果也没有得出来,这颗红卵处于他们知识体系中的黑区。

    很显然,教会并不想放弃这颗红卵,高层选择倾尽大量资源来搭建这个地下世界,为的不是解决红卵该如何妥善安置的问题,而是为了得到关于红卵的知识。

    想到这里,摩斯拉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片大陆里的秘密太多了,尤其是在浅土层内。

    迷失的上古遗迹带来全新的知识体系这种稀罕事也并非没有出现过。

    教会渴望力量,自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摩斯拉面无表情地从耳边摘下了一根香烟,放在鼻子边闻了闻,但是没有点燃。

    他是最近才接触这玩意儿的,据那些士兵说这东西能够舒缓神经——他确实很需要这种东西,在这里工作实在是太压抑了。

    这处地下设施在十五年前才正式开始构建,为了加快掘进,上面甚至派来了几位少见的高阶土系魔法师,设施内数十根坚硬的主支柱就是由这些大师们将大量土石永久固化铸就的,比钢铁还要坚硬。

    在长达十五年的时间里,这处设施前后历经多次扩充,藏于地下的部分庞大像是一座迷宫。

    这里足足有十层,生活区、活动室、储雪区、魔石存储所等区域应有尽有,在失去外界供给时研究人员甚至能够单靠设施里存储的物资撑过半年。

    所以,在非必要的情况下,没有人会被准许前往外界,这里本身就是一处巨大的监牢,所有人都会在地下一连轴运转几个月,连呼吸新鲜空气和晒晒阳光的机会都没有。

    摩斯拉将目光从红卵处收了回来,老实说他并不怎么敢看红卵,那个古怪玩意儿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一直吸引着他,甚至是想要勾走他的灵魂。

    真是个诡异的造物啊......

    摩斯拉狠狠地打了个寒颤,四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盯着他一样,如若在平坦的荒原被一头魔兽给盯上,既无处可逃,也无力抗拒。

    他环顾四周,安静的过道仍然安静,昏暗的灯光依旧昏暗,和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

    他只好故作陶醉地闻了闻烟卷用以掩饰自己略微惊慌的神色,食指和中指吊住细长的香烟,这使得他看起来就像是极为老道的烟民,但他从未真正点燃过一根香烟。

    将目光转移至过道中间的水晶灯后,摩斯拉的脸色才略微好些,他将香烟重新挂上耳朵,整理了一下衣服就沿着走廊继续前进。

    来到一处守卫严实的铁门前,摩斯拉停住了步伐。几名全副武装的卫兵正在看守着大门,他们穿着统一的黑色制服,个个腰背挺得笔直,武器擦得锃亮。

    摩斯拉知道这些家伙可不是什么街头混混,他们中的多数是来自各个国家的退役军人,有些甚至是已经叛变的危险分子。

    估计也只有教会高层才能让这些家伙重新拥有军人的行动力和执行力,“祂们”几乎是无所不能的。

    卫兵们见摩斯拉缓缓走来,紧绷的神色稍稍缓和了下来,显然他们都认识这位沉默寡言却彬彬有礼的总负责人。

    “编号,任务。”卫兵沉声,该走的程序还是得走。

    “编号000907,我来提取三名实验体。”摩斯拉回答。

    “请进,摩斯拉总长大人。”

    卫兵拉开沉重的铁门,门开后,暖湿和腥臭的风从过道深处猛地喷出,摩斯拉顿时感觉自己像是在直面着一头巨兽的肮脏血口。

    好在总长大人早有准备,他侧身让开了很长的时间,等这股味道淡了些后,他才捂住鼻子走进了狭长的过道。

    过道内靠火把点亮,油布裹上耐燃的木材,明亮的光线里,木材燃烧的声音噼里啪啦地响个不停。

    这里并非空无一物,一队队卫兵来回巡视,他们身穿铠甲,腰里悬挂有长剑,即使比起各个国家的职业军人在装备方面也不遑多让。

    也不知道你们的鼻子是不是坏了......

    摩斯拉轻声嘀咕,过道内腥臭恶心的空气对他来说就是折磨,结果这些卫兵连面罩都不带,真不知道是鼻子坏了还是就有喜欢这种臭味的变态喜好......

    他伸手拦住了一队卫兵,“编号000907,我来提取三名实验体。”

    卫兵们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就沉默地更改了方向,他们似乎对这位总负责人并不感冒。摩斯拉对此倒是没有什么反应,时至如今,他已不需要任何人摆出卑微的动作来凸显和标榜出他这位总长十足尊贵的身份地位。

    但跟在卫兵们身后,听着铠甲碰撞的声音,他的心里却莫名地涌出恐惧。

    是看久了红卵的缘故吗?

    他不知道,这突如其来的恐慌令他有些紧张,在这样的心理压力下,他来回观望,却对上了更多无助和惊恐的眼神。

    过道内更多的不是火把,而是监狱式的铁栅栏门,这处设施本身就是一处监牢并不是形容或者玩笑,而是写实的描述。

    只有三四平米的空间却能够挤下六七个人,甚至可能更多,这些可怜的家伙并非犯下过错的囚徒,而是教会从各种地方收集来的难民。

    他们衣衫褴褛,在狭窄的空间里呼吸着难闻的气味,用着肮脏的水源,蜷缩着身体围在发酵腐烂的食物残渣周围。他们中的大部分人蓬头垢面,身上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连去路边当乞丐都会被人嫌弃。

    过道很长,摩斯拉与卫兵们一同走了很久,他的目光渐渐失望,但这种情绪并非出于对难民们的怜悯。

    “该死的!该死的!那群猪头蛆虫苍蝇就不能好好养着这些人吗?我要的是人!是人!不是这些孱弱的废物!这群猪头,一切迟早要毁在他们手里......”

    摩斯拉毫不顾忌地破口大骂,半个过道里都充斥着他问候其他高级负责人的话语,连他们的祖先都没有放过。找不到合适的实验体的无奈加上令人反胃的环境总是让他不自觉地癫狂,更别提几个月都见不到阳光的压抑。

    卫兵们置若罔闻继续前行,偶尔有几个难民出于好奇微微侧目,但看到是身穿黑色风衣的男人后,他们又惊恐地将目光缩了回去,并且连忙侧身面对着墙壁,身体如筛糠一般哆嗦。

    不知走了多久,摩斯拉才开口叫住了那些卫兵,“这里,这三个女人。”

    不大的监牢内,三个女人占据了一半的空间,她们面怀敌意地看着停下的摩斯拉。

    另外五六个人则被迫挤在靠近门口的位置,脸上都是鼻青脸肿,显然和那三个女人之间爆发了一场不小的冲突,而且还输了......

    尽管卫兵们的作用是看管监牢,但他们未必会管这些难民们之间的冲突,这里每天都会死人,疾病和绝望在监牢间无声地蔓延,打架斗殴这种事情过于稀松平常,甚至可能是卫兵们的乐趣之一。

    两个卫兵齐步来到摩斯拉指定的门前,一人熟练地将一把钥匙插入门锁,另一人则开始吟唱魔法。

    这座监牢是如此的坚实,以至于开启一间监牢的牢门都需要魔法的助力。

    士兵们鱼贯而入,棍棒在靠近牢门口的难民们身上如雨点般落下,这仅是因为那些躺在地上的苦命人挡了他们的路而已。

    那三个女人很聪明,她们没有抵抗,一分钟后便被套上铁链带了出来。

    最先出来的是一个个子高挑的女人,她的皮肤很白,即使在过道里这种昏暗的条件下都依旧白得耀眼。紧接着是一个面容姣好的女人,她低着头,碎发盖住了半边脸。

    最后出来的是一个趾高气扬的小丫头,十五六岁,大大咧咧,走出来时嘴里也骂骂咧咧,看起来既像是从某个大家族里私逃出来的顽皮小姐,又像是常年混迹于街头的女混混。

    牵过长长的锁链,摩斯拉拽着三个女人就要往回走。

    “能不能别套这些东西,真是的,快要死的人了还这么对我。”最后一个出来的小女孩不满地看着身上的铁链说,铁链同时套住了她的脖子和四肢,这让她每走一步都并不惬意。

    摩斯拉还未开口,拿钥匙开门的卫兵就一脚踹了过去,“知道自己快要死了那就老实点!”

    “不,你们不一定会死。”摩斯拉淡淡地开口。

    “哦?你是觉得还有必要对我们隐瞒吗?你们带走的人可没有一个回来的。”个子高挑的女人冷笑,似乎对摩斯拉这种低级的骗人伎俩不屑一顾。

    “那只能说,他们无法获得来自神的恩赐。”

    “哼,你这种低端的话术还是骗骗自己吧,连三岁小孩子都知道,神可没出现过。”高挑女人扶着矮个女孩,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踹人的卫兵。

    “那可不一定......”摩斯拉说完就转过身去踏上来时的路,黑色的铁链在他的手里发出冰冷的碰撞声。

    他的背后,更深处的过道内,铁栅栏门一扇接着一扇,似乎没有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