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大局
“郭风南，你东海商会敢拿我撼兰坞当枪使，这件事我宗记下了！给你一个继续说的机会，那柳老狗下一步又有何打算！”
郭风南嘴上连称不敢，心中却是得意至极。
杨叔极也是心中满意，这自家老爷果然是有几分胆色与本领的人。
两人坐回了桌上，“白复昼，进来继续讲！”“……是！”
————黄崇在得到柳四爷暗示后，也隐晦地表达了一些态度。为了让彼此打破隔阂，他还给柳四爷讲了些当前北海郡的情况。
首先，他暗示了希望能与东海商会交朋友，并自作主张，把下半年锦衣校尉部的一百五十件官服订制生意委托给了东海商会。
他也要求柳四爷能多多给他一些关于那个宗门的消息，最好是能向对方引荐他黄崇——
“不触及大浒律法及西厂御规，能为柳四爷这般玉人做生意行方便，本官何乐而不为呢。”
柳四爷也算是南浒商界奇人之一了。只有做生意做到了他这个份上，才能突破八大人籍的障碍，得到那些比自己人籍地位高很多的大人的尊敬。
白复昼接着表示道，接下来，商会会逐渐将事务真相以及细则透露给黄崇，静观其变。
而黄崇接下来透露关于北海郡如今的态势时，提到了当时发生在北海郡苦舟县，与那苦舟海湖有关的一件事情。
“黄崇说，一月余前，锦衣卫收到举报，前去苦舟县抓捕嫌犯。此人乃是县内一个人尽皆知的泼皮流氓，在县南的菜场里混日子。”
“根据举报，北海郡主生前，去年年节的时候，郡主一家曾去过在苦舟县购置的一套豪宅游玩，并在那个菜场里派下人买过菜。”
“举报人怀疑那卖猪肉的泼皮和郡主家的人有接触。泼皮流氓，为人无底线，或许被人收买，在那日的猪肉里下了奇毒，以致到现在都查不出郡主的真正死因。”
“锦衣卫夜行苦舟县，却不料这泼皮不知从哪里抢先得到了消息。此人深知若是落入西厂手中，免不了掉层皮，便试图逃跑。”
”在苦舟海湖边上被锦衣卫追上，情急之下，此人用湖边的石块砸开冰封的湖面，竟直接跃入海湖之中，立时不知去向。”
黄崇直接下令砸开方圆十里内所有的冰面。派人下湖搜查。并马上请大理寺派人封住海湖通往北方辽郡的四个关口。
搜寻一夜无果。黄崇判定此人必死。
在与厂寺高层商量后，决定将海湖所有的冰面都砸开，等待那尸体自然上浮，尝试从他身上搜出什么有价值的证据，并将这人家中老父老母，一对兄弟收押在牢。
五天过去，锦衣卫与大理司务们寸步不离守着海湖，但还是没有找到尸体。
最后，西厂决定，趁海湖再次结冰之前，派人下湖再搜一次。黄崇当时还怀疑这人的尸体会不会被湖底的鱼兽生吞了。
海湖甚深，破冰之后湖中鱼兽受惊扰，给搜寻造成了很大的困难。
北疆初秋便天寒地冻，下湖搜查更是一件苦差事。终于在五日的大搜查之后，有了线索。
——“在湖底一处洞口内，找到了犯人的衣物。被埋在深深的水草之下，但是折叠地十分整齐。然而，他的衣物内没有任何东西。”
“而最奇怪的是，这人的尸体却始终没有找到。此案疑点颇多，难以继续追查，只能将此犯家人以其畏罪自杀当同罪问斩，并尝试追查与那菜市场猪肉铺有关的一干人等。”
众修认真地听着，火气慢慢消了些。
蓝青道人沉吟少许，开口，“莫非你们怀疑，此人失踪与海湖最底封印的蛟鲲尸体有关？哼，何其荒谬！”
郭风南回道，“也许吧。也有可能他真与郡主大人之死有关呢？”
“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只要西厂能全权掌握此案办理，调查此人身世以及背景，或许会有所收获，对我们将来的调查有所帮助。”
“那是你们的事。我宗若要入驻北海，自有我宗的做事方式。”
“联系一下那个黄崇。过段时间朝廷秋假，让他秘密前往朴江镇一趟。一个人来，最多带一个亲信。”
“除了他的亲信这个消息谁都不可以透露。西厂锦衣校尉，掩盖自己行踪，总可以做得到。”
“还有，注意下言辞，别让撼兰坞的名号把他给吓坏了。”
宗主听完白复昼的话，心中大概已经了然。开始极具威严地发号施令，以及讥讽。
郭风南点点头，附和地笑了笑，喝完杯中酒，起身说道，
“宗主大人，到时若要入驻北海，在下心腹杨叔极会作为我东海商会的代表之一前往。同去的，还有…犬子郭梁。”
嗯？
前半句话长老们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说的。但后半句话着实令人震惊。
云长老还以为他在开玩笑，讥讽道，“怎么，接回女儿，不要儿子了？”
“实不相瞒，我已为犬子，申报了，商籍。”
“到时他也会随队前往北海，还请贵宗人士多多照顾。”
“郭风南，你他娘的疯了！你儿子今年二十岁，这就是你给他的成人礼？你要敢这么对你女儿……”石蒙长老惊骇，随即忍不住骂道。
郡守之子，大可入官籍。他怎么会为自己的儿子申报最贱的商籍？他难道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此乃犬子意愿。犬子志在商道，他长大了，我也不愿再多管多说。白羊入我府内，我会尽我所能为她提供她想要的生活。”
“你郭家的事，你自己管。”宗主淡淡说道，打断话题，继而转向白复昼，缓缓说道，
“那么蛟鲲之事，如何会与西秦扯上关系？还有，朝中对此事态度如何？”
“回宗主大人，是这样的。先说朝中，我们上奏之时，是有些许隐瞒的。只说东南海有宝物产出，并未指明就是蛟鳞。说句大逆不道的话，陛下年纪大了，郡主之事让圣上心力交瘁。”
“陛下对商会的奏折也不放在心上，当是没有深入了解。不过这样也好，若是一开始就与朝廷扯上太多关系，这生意也就与那九州转运使手上的盐铁生意没什么区别了。”
“都是天子家的产业，咱哪儿能多赚一分一毫呢？”
“现在的情况，是通过西厂向朝中传递信息，慢慢地将我们的意图传递到宫中，逐步深入，直到最后才让宫中知道这是一笔怎样的生意，慢慢地，使其豁然开朗。”
“毕竟这种等级的大事，不可能不与朝廷合作。只不过啊，蛟鲲这只大石榴，是必须让我们捏在手中，一点一点儿切开给朝廷，慢慢地给他们数里面的大金珠子儿。”
“如果一开始就与朝廷称兄道弟哥俩儿好，可就什么都赚不到了啊！”
“呵…老夫听你这话，怎有几分欺君之意？”
“这哪儿能一样呀，宗主大人！您看，咱要入北海做事，那一定也是按照大浒律法来的呀，怎么会做违法之事呢？况且，这在咱们看来，毕竟是一笔生意嘛，商人干的下贱活儿。”
“天子高高在上，商贾低低在下。天子乃上天降世之真龙，商贾之人中地位不如虫。朝中文武日理万机，想必肯定也没有闲情逸致关注小小东海商会的生意吧？”
“说实话，我们本来也不该叨扰陛下为这种事情分神的嘛。到底是民间的生意事，难入圣眼也是合情合理的嘛。”
“到时候有贵宗这层关系在，又有这么大块肥肉好吃。朝廷那边想必不会计较这么多，伸手不打笑脸人嘛，更何况这人还是笑着给人家送财去了。”
“以陛下的度量，应该也不会只让咱们喝点汤汤水水，总会切点精肉赏赏，皆大欢喜嘛。”
说得不错！郭风南听后心中满意。这小子嘴皮子有两下子。
不管这些话是杨叔极教他的还是他自己急中生智的，白复昼今天的表现都已经超出他的预料。
郭风南不由得想到这小子当初和杨叔极一同来投奔郭府的时候才八岁，他让白复昼到商会里面当帮工美其名曰让他锻炼，实则这么多年都没怎么注意过这小子。
甚至是杨叔极也几乎没有在他面前举荐过自己这个弟弟。
今天看来，这小子可以多多关照下。不如，给他一个跟随杨叔极同去北海做事的机会？
“呵呵…那西秦又如何？”
“回宗主大人。西秦密探刺得消息后，不过数日西秦便秘密遣使入京。但第一个接见他的，恰好是柳四爷在鸿胪寺的人，校书郎管政。”
“管政觉得事有蹊跷，许诺重金，了解到西秦此次入京的目的。然后…然后他设计暗杀掉了使者。”
白复昼说这话时，心中其实很害怕。在整个事件中，这是最招致祸患的一环。商会谋害邻国国使，太过骇人听闻。
但宗主大人与左右手两边同门对视一眼。彼此脸上都已再无愤怒，只是震惊与无奈。
“我希望你能告诉我，朝中没有任何，任何人知道西秦派遣使者入京的消息。”
“当然，当然!没有任何其他人知道。因为西秦使者说过这次出使是绝对秘密的。使者打扮成商人模样，入京后第一个就去了鸿胪寺请求接见。”
“然后，商会派去了高级说客，连日飞马驰入西秦国都，并成功与西秦皇室达成秘密协定，稳定下局势。”
“西秦人想要什么？”
“他们想要，蛟鲲的眼睛。西秦本为北海域以西四座神山围绕中的雪原部落之一。当时文明落后，多数部落极其崇尚图腾崇拜。”
“而日益壮大的西秦，更是有一套自己的宗教体系，是为五崖教。”
宗主摆摆手，“这些人尽皆知的废话就不必赘述了。”
少年尴尬赔笑，但也只好继续背着排练过许多次的台词，
“虽然百年来教派势力削弱，军部与氏族宗庙崛起，图腾宗庙式微，但不可否认的是该教派主神实为上古真神五崖氏。”
“虽然百年间神力减弱，但虔诚祭拜图腾的信徒，仍会得到些许福泽加持。”
西秦皇族始终是图腾拥护者。而在教经中，蛟鲲曾出现在与五崖氏有关的传说中——
“五崖战羿于九海之野，挥袖成风，叱目为火，大战激荡九阳之光，醒蛟鲲。神兽初醒，欲汲阳之力，逢此大战，怒火大作。遂翻江倒海，误伤羿。”
“羿怒，以蛟鲲为五崖之兵，萌生退意，挽圣弓搭双箭并射入蛟眼，以海上狂风身遁。”
“五崖氏慈悲，见误伤神兽，致蛟鲲失双目，遂以身之神力为其拔箭，以精血之威治愈其目。俄而复追羿而去。”
也就是说，传说中蛟鲲的眼睛里，有古神五崖氏神力的遗留。
西秦作为大陆中部以西的半游牧大国，与南浒一直交往不错。一直是作为南浒通往西域行商的交通要道。
南浒大陆跨国商业不如海商壮大远矣，但就是与西秦，两国之间倒是有着不少通商协定。
按理来说，若蛟鲲全尸能够出海，西秦以宗庙祭祀为由，要买一副蛟眼，南浒是理应卖给他们的。
而为了不让西秦将蛟鲲的秘密扩大，商会说客许给了皇室巨额资金。
这一笔资金达到西秦皇室预谋购买蛟眼金额的一半，其实对于商会来说也是一笔几乎等同于十余年积蓄的巨款。
不过事成之后，也算是一举两得，一者让西秦不要来这件事情中添乱，二者，还能与西秦皇室搞关系。
到时候如果蛟鲲之尸能成功出海，引起大陆轰动，商会从中分到的利益，也绝对够回几十个本的了。
算是笔谋划极其深远的投资。
“所以…你们就这么，把自己的把柄交到了别国手中？”
郭风南站起来，微笑着解释道，“当然不是如此！现在，东海商会是就是烫手山芋，西秦之徒染指不得！我曾听希希说过，大浒与西秦虽然表面交好，但大浒对西秦早有用兵之谋！”
“若此事败露，亦是一个对西秦动武的机会。皇族未经朝廷私自与民间商会接触，亦是违反相关条例。”
“我想，西秦那位精明皇帝应该也明白大浒对西秦早有图谋，所以一直尽量不被大浒找到把柄。”
“大浒如今国力强盛，兵强马壮，若真有动手机会，岂会轻易作罢？所以，这还是一个互相制约的局！”
照他的话来看，将自身把柄乖乖奉上的，反倒是西秦。
一旁的杨叔极也开口附和道，“各位道长，其实这只不过是西秦皇室被商会暂时的利益，还有蛟目的价值，蒙蔽双眼罢了。”
“如果我是西秦皇帝，我一定会怀疑这是不是南浒朝廷自编自演的一出好戏。我更不会傻到被金钱一叶障目，答应东海商会的协议！”
“所以…也不知道西秦内部发生了什么问题，他们竟会蠢到一致同意你们一个小小商会的请求。”
“呵呵，不过也可证明，如果西秦不答应你们，执意将此事与朝廷公开合作，那你们的处境岂不是也非常危险了。”
“不会。若真是那样，事情谈崩之后，我们也会第一时间将事情老老实实全部报上去。”
“东海商会近百年积淀，于天下商帮内也算是首屈一指的存在。自然有不少枝节盘根于那巍巍帝都之内。”
“倘若东窗事发，商会在礼部的棋子早已蓄势待发，我们的消息进入陛下耳朵的速度一定比西秦那边快。”
“至于那个使者的死，四爷自然会处理的与我们丝毫无关。”
“这一来无非是赚不了太多，地位还是能保住的。宗主大人，鄙商会，是很专业的。”
撼兰坞众长老，竟被杨叔极这一句话同时堵得语塞。
够大胆，也够巧妙，更重要的是，还够安全。
当然，最根本的前提是，自己人之间对外的绝对保密。
白复昼该说的话已经说完了，深深鞠了一躬。
宗主和身边长老都陷入了沉思，蓝青道人有些烦躁地挥手让他退下。
白复昼出去，大门沉声关上。
几个宗门高层彼此耳语一阵，长老们先后点了点头，看向宗主等他发话。
蓝青道人斟酌几位同门意见，片刻后，拍案沉声说，
“这桩谋划，我宗加入！你们喝完这一杯，就回屋去休息去吧。回东州后，记得派人联系西厂黄崇！走好，不送！”
郭风南嘴上连称不敢，心中却是得意至极。
杨叔极也是心中满意，这自家老爷果然是有几分胆色与本领的人。
两人坐回了桌上，“白复昼，进来继续讲！”“……是！”
————黄崇在得到柳四爷暗示后，也隐晦地表达了一些态度。为了让彼此打破隔阂，他还给柳四爷讲了些当前北海郡的情况。
首先，他暗示了希望能与东海商会交朋友，并自作主张，把下半年锦衣校尉部的一百五十件官服订制生意委托给了东海商会。
他也要求柳四爷能多多给他一些关于那个宗门的消息，最好是能向对方引荐他黄崇——
“不触及大浒律法及西厂御规，能为柳四爷这般玉人做生意行方便，本官何乐而不为呢。”
柳四爷也算是南浒商界奇人之一了。只有做生意做到了他这个份上，才能突破八大人籍的障碍，得到那些比自己人籍地位高很多的大人的尊敬。
白复昼接着表示道，接下来，商会会逐渐将事务真相以及细则透露给黄崇，静观其变。
而黄崇接下来透露关于北海郡如今的态势时，提到了当时发生在北海郡苦舟县，与那苦舟海湖有关的一件事情。
“黄崇说，一月余前，锦衣卫收到举报，前去苦舟县抓捕嫌犯。此人乃是县内一个人尽皆知的泼皮流氓，在县南的菜场里混日子。”
“根据举报，北海郡主生前，去年年节的时候，郡主一家曾去过在苦舟县购置的一套豪宅游玩，并在那个菜场里派下人买过菜。”
“举报人怀疑那卖猪肉的泼皮和郡主家的人有接触。泼皮流氓，为人无底线，或许被人收买，在那日的猪肉里下了奇毒，以致到现在都查不出郡主的真正死因。”
“锦衣卫夜行苦舟县，却不料这泼皮不知从哪里抢先得到了消息。此人深知若是落入西厂手中，免不了掉层皮，便试图逃跑。”
”在苦舟海湖边上被锦衣卫追上，情急之下，此人用湖边的石块砸开冰封的湖面，竟直接跃入海湖之中，立时不知去向。”
黄崇直接下令砸开方圆十里内所有的冰面。派人下湖搜查。并马上请大理寺派人封住海湖通往北方辽郡的四个关口。
搜寻一夜无果。黄崇判定此人必死。
在与厂寺高层商量后，决定将海湖所有的冰面都砸开，等待那尸体自然上浮，尝试从他身上搜出什么有价值的证据，并将这人家中老父老母，一对兄弟收押在牢。
五天过去，锦衣卫与大理司务们寸步不离守着海湖，但还是没有找到尸体。
最后，西厂决定，趁海湖再次结冰之前，派人下湖再搜一次。黄崇当时还怀疑这人的尸体会不会被湖底的鱼兽生吞了。
海湖甚深，破冰之后湖中鱼兽受惊扰，给搜寻造成了很大的困难。
北疆初秋便天寒地冻，下湖搜查更是一件苦差事。终于在五日的大搜查之后，有了线索。
——“在湖底一处洞口内，找到了犯人的衣物。被埋在深深的水草之下，但是折叠地十分整齐。然而，他的衣物内没有任何东西。”
“而最奇怪的是，这人的尸体却始终没有找到。此案疑点颇多，难以继续追查，只能将此犯家人以其畏罪自杀当同罪问斩，并尝试追查与那菜市场猪肉铺有关的一干人等。”
众修认真地听着，火气慢慢消了些。
蓝青道人沉吟少许，开口，“莫非你们怀疑，此人失踪与海湖最底封印的蛟鲲尸体有关？哼，何其荒谬！”
郭风南回道，“也许吧。也有可能他真与郡主大人之死有关呢？”
“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只要西厂能全权掌握此案办理，调查此人身世以及背景，或许会有所收获，对我们将来的调查有所帮助。”
“那是你们的事。我宗若要入驻北海，自有我宗的做事方式。”
“联系一下那个黄崇。过段时间朝廷秋假，让他秘密前往朴江镇一趟。一个人来，最多带一个亲信。”
“除了他的亲信这个消息谁都不可以透露。西厂锦衣校尉，掩盖自己行踪，总可以做得到。”
“还有，注意下言辞，别让撼兰坞的名号把他给吓坏了。”
宗主听完白复昼的话，心中大概已经了然。开始极具威严地发号施令，以及讥讽。
郭风南点点头，附和地笑了笑，喝完杯中酒，起身说道，
“宗主大人，到时若要入驻北海，在下心腹杨叔极会作为我东海商会的代表之一前往。同去的，还有…犬子郭梁。”
嗯？
前半句话长老们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说的。但后半句话着实令人震惊。
云长老还以为他在开玩笑，讥讽道，“怎么，接回女儿，不要儿子了？”
“实不相瞒，我已为犬子，申报了，商籍。”
“到时他也会随队前往北海，还请贵宗人士多多照顾。”
“郭风南，你他娘的疯了！你儿子今年二十岁，这就是你给他的成人礼？你要敢这么对你女儿……”石蒙长老惊骇，随即忍不住骂道。
郡守之子，大可入官籍。他怎么会为自己的儿子申报最贱的商籍？他难道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此乃犬子意愿。犬子志在商道，他长大了，我也不愿再多管多说。白羊入我府内，我会尽我所能为她提供她想要的生活。”
“你郭家的事，你自己管。”宗主淡淡说道，打断话题，继而转向白复昼，缓缓说道，
“那么蛟鲲之事，如何会与西秦扯上关系？还有，朝中对此事态度如何？”
“回宗主大人，是这样的。先说朝中，我们上奏之时，是有些许隐瞒的。只说东南海有宝物产出，并未指明就是蛟鳞。说句大逆不道的话，陛下年纪大了，郡主之事让圣上心力交瘁。”
“陛下对商会的奏折也不放在心上，当是没有深入了解。不过这样也好，若是一开始就与朝廷扯上太多关系，这生意也就与那九州转运使手上的盐铁生意没什么区别了。”
“都是天子家的产业，咱哪儿能多赚一分一毫呢？”
“现在的情况，是通过西厂向朝中传递信息，慢慢地将我们的意图传递到宫中，逐步深入，直到最后才让宫中知道这是一笔怎样的生意，慢慢地，使其豁然开朗。”
“毕竟这种等级的大事，不可能不与朝廷合作。只不过啊，蛟鲲这只大石榴，是必须让我们捏在手中，一点一点儿切开给朝廷，慢慢地给他们数里面的大金珠子儿。”
“如果一开始就与朝廷称兄道弟哥俩儿好，可就什么都赚不到了啊！”
“呵…老夫听你这话，怎有几分欺君之意？”
“这哪儿能一样呀，宗主大人！您看，咱要入北海做事，那一定也是按照大浒律法来的呀，怎么会做违法之事呢？况且，这在咱们看来，毕竟是一笔生意嘛，商人干的下贱活儿。”
“天子高高在上，商贾低低在下。天子乃上天降世之真龙，商贾之人中地位不如虫。朝中文武日理万机，想必肯定也没有闲情逸致关注小小东海商会的生意吧？”
“说实话，我们本来也不该叨扰陛下为这种事情分神的嘛。到底是民间的生意事，难入圣眼也是合情合理的嘛。”
“到时候有贵宗这层关系在，又有这么大块肥肉好吃。朝廷那边想必不会计较这么多，伸手不打笑脸人嘛，更何况这人还是笑着给人家送财去了。”
“以陛下的度量，应该也不会只让咱们喝点汤汤水水，总会切点精肉赏赏，皆大欢喜嘛。”
说得不错！郭风南听后心中满意。这小子嘴皮子有两下子。
不管这些话是杨叔极教他的还是他自己急中生智的，白复昼今天的表现都已经超出他的预料。
郭风南不由得想到这小子当初和杨叔极一同来投奔郭府的时候才八岁，他让白复昼到商会里面当帮工美其名曰让他锻炼，实则这么多年都没怎么注意过这小子。
甚至是杨叔极也几乎没有在他面前举荐过自己这个弟弟。
今天看来，这小子可以多多关照下。不如，给他一个跟随杨叔极同去北海做事的机会？
“呵呵…那西秦又如何？”
“回宗主大人。西秦密探刺得消息后，不过数日西秦便秘密遣使入京。但第一个接见他的，恰好是柳四爷在鸿胪寺的人，校书郎管政。”
“管政觉得事有蹊跷，许诺重金，了解到西秦此次入京的目的。然后…然后他设计暗杀掉了使者。”
白复昼说这话时，心中其实很害怕。在整个事件中，这是最招致祸患的一环。商会谋害邻国国使，太过骇人听闻。
但宗主大人与左右手两边同门对视一眼。彼此脸上都已再无愤怒，只是震惊与无奈。
“我希望你能告诉我，朝中没有任何，任何人知道西秦派遣使者入京的消息。”
“当然，当然!没有任何其他人知道。因为西秦使者说过这次出使是绝对秘密的。使者打扮成商人模样，入京后第一个就去了鸿胪寺请求接见。”
“然后，商会派去了高级说客，连日飞马驰入西秦国都，并成功与西秦皇室达成秘密协定，稳定下局势。”
“西秦人想要什么？”
“他们想要，蛟鲲的眼睛。西秦本为北海域以西四座神山围绕中的雪原部落之一。当时文明落后，多数部落极其崇尚图腾崇拜。”
“而日益壮大的西秦，更是有一套自己的宗教体系，是为五崖教。”
宗主摆摆手，“这些人尽皆知的废话就不必赘述了。”
少年尴尬赔笑，但也只好继续背着排练过许多次的台词，
“虽然百年来教派势力削弱，军部与氏族宗庙崛起，图腾宗庙式微，但不可否认的是该教派主神实为上古真神五崖氏。”
“虽然百年间神力减弱，但虔诚祭拜图腾的信徒，仍会得到些许福泽加持。”
西秦皇族始终是图腾拥护者。而在教经中，蛟鲲曾出现在与五崖氏有关的传说中——
“五崖战羿于九海之野，挥袖成风，叱目为火，大战激荡九阳之光，醒蛟鲲。神兽初醒，欲汲阳之力，逢此大战，怒火大作。遂翻江倒海，误伤羿。”
“羿怒，以蛟鲲为五崖之兵，萌生退意，挽圣弓搭双箭并射入蛟眼，以海上狂风身遁。”
“五崖氏慈悲，见误伤神兽，致蛟鲲失双目，遂以身之神力为其拔箭，以精血之威治愈其目。俄而复追羿而去。”
也就是说，传说中蛟鲲的眼睛里，有古神五崖氏神力的遗留。
西秦作为大陆中部以西的半游牧大国，与南浒一直交往不错。一直是作为南浒通往西域行商的交通要道。
南浒大陆跨国商业不如海商壮大远矣，但就是与西秦，两国之间倒是有着不少通商协定。
按理来说，若蛟鲲全尸能够出海，西秦以宗庙祭祀为由，要买一副蛟眼，南浒是理应卖给他们的。
而为了不让西秦将蛟鲲的秘密扩大，商会说客许给了皇室巨额资金。
这一笔资金达到西秦皇室预谋购买蛟眼金额的一半，其实对于商会来说也是一笔几乎等同于十余年积蓄的巨款。
不过事成之后，也算是一举两得，一者让西秦不要来这件事情中添乱，二者，还能与西秦皇室搞关系。
到时候如果蛟鲲之尸能成功出海，引起大陆轰动，商会从中分到的利益，也绝对够回几十个本的了。
算是笔谋划极其深远的投资。
“所以…你们就这么，把自己的把柄交到了别国手中？”
郭风南站起来，微笑着解释道，“当然不是如此！现在，东海商会是就是烫手山芋，西秦之徒染指不得！我曾听希希说过，大浒与西秦虽然表面交好，但大浒对西秦早有用兵之谋！”
“若此事败露，亦是一个对西秦动武的机会。皇族未经朝廷私自与民间商会接触，亦是违反相关条例。”
“我想，西秦那位精明皇帝应该也明白大浒对西秦早有图谋，所以一直尽量不被大浒找到把柄。”
“大浒如今国力强盛，兵强马壮，若真有动手机会，岂会轻易作罢？所以，这还是一个互相制约的局！”
照他的话来看，将自身把柄乖乖奉上的，反倒是西秦。
一旁的杨叔极也开口附和道，“各位道长，其实这只不过是西秦皇室被商会暂时的利益，还有蛟目的价值，蒙蔽双眼罢了。”
“如果我是西秦皇帝，我一定会怀疑这是不是南浒朝廷自编自演的一出好戏。我更不会傻到被金钱一叶障目，答应东海商会的协议！”
“所以…也不知道西秦内部发生了什么问题，他们竟会蠢到一致同意你们一个小小商会的请求。”
“呵呵，不过也可证明，如果西秦不答应你们，执意将此事与朝廷公开合作，那你们的处境岂不是也非常危险了。”
“不会。若真是那样，事情谈崩之后，我们也会第一时间将事情老老实实全部报上去。”
“东海商会近百年积淀，于天下商帮内也算是首屈一指的存在。自然有不少枝节盘根于那巍巍帝都之内。”
“倘若东窗事发，商会在礼部的棋子早已蓄势待发，我们的消息进入陛下耳朵的速度一定比西秦那边快。”
“至于那个使者的死，四爷自然会处理的与我们丝毫无关。”
“这一来无非是赚不了太多，地位还是能保住的。宗主大人，鄙商会，是很专业的。”
撼兰坞众长老，竟被杨叔极这一句话同时堵得语塞。
够大胆，也够巧妙，更重要的是，还够安全。
当然，最根本的前提是，自己人之间对外的绝对保密。
白复昼该说的话已经说完了，深深鞠了一躬。
宗主和身边长老都陷入了沉思，蓝青道人有些烦躁地挥手让他退下。
白复昼出去，大门沉声关上。
几个宗门高层彼此耳语一阵，长老们先后点了点头，看向宗主等他发话。
蓝青道人斟酌几位同门意见，片刻后，拍案沉声说，
“这桩谋划，我宗加入！你们喝完这一杯，就回屋去休息去吧。回东州后，记得派人联系西厂黄崇！走好，不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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