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郭白羊（四）
郭白羊只能苦笑一下，摇摇头，“在其他家族里，谁的公子如果想当商人，恐怕会直接被扫地出门。”
郭梁听到这话也没有激烈的反应，他的目光变得幽深和悲伤起来，声音渐渐小了下去，“而我恰恰相反。父亲一直对我很好，哪怕在我流露出这样的意向之后，他尽力想帮我扭转。“
“直到他的耐心全部被我耗尽变成白发，一切也就都结束了，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世界上真的很少能有这样的父亲，妹妹。虽然他已经不再是我认识的爹爹，可你还是他的女儿，哪怕时间晚了些。他会拿出他所有的一切对你好，我敢保证这一点。”
“他的好，不是有些世家家主放任自己孩子欺男霸女成为恶少，也不是望子成龙为了孩子出人头地无所不用其极。这一切都不是，他是真的，真的很关心我，恨不能变成第二个我，帮我走出在他看来的那个困境。”
“第一次那年，我十岁。那时候起我就不喜欢和世家名流的公子小姐一起玩，而是喜欢这条老街上的人。“
“小酒馆老板的儿子，每天在街头卖鸡蛋的老奶奶，每个春天会来这里卖花的大姐姐……第一次我出去做买卖的时候我十岁，和街南如今牛家老字号老板的儿子一起。”
“当时…他家还只是一个卖肉夹馍的小早餐铺呢…那天我们再郭府后山上玩，山上的桃树结果了，我们一整个下午在山上摘了几筐子桃子。“
“第二天我逃了马奇风先生的课，和他一起去菜场里卖桃。我们当时叫卖的那个起劲啊。很多人看到郭公子居然出来卖水果，都觉得很有意思，桃子一下子就卖完了。
我和他高兴地抱在一起。从那时起到现在，牛哥还是我要好的哥们儿。”
“当然，逃课后，马先生很生气，写信给远在京城的父亲，狠狠骂了我一顿。还让爹爹一定要严加管教，我到现在原原本本记得他说的话。“
“堂堂少公子，小小年纪怎能动经商的心思？严父出孝子，慈母多败儿，一定要把他拉回正轨。父亲收到信后，不久后正是朝廷春假，他趁着这几天，赶忙回了东州。”
“但父亲并没有像他说的那样严格对待我。马先生走后他很耐心地问我为什么要去卖桃子。我当时回答他，是因为卖东西有趣。“
“那年夏天，他于百忙之中抽身，带我去了东海商会在东南郡的总部。我在那里认识了一些人，了解了一些大商会做生意的规则。”
“那年冬天，父亲接我去京城过年。那时节大雪纷飞，京都的雪景天下最美。他带我去看太学院，翰林院。“
“带我拜访了文官之首，当朝宰相江天章的府邸，全国第一大世家大梁江府。我在宫城外听见父亲和百官一起上早朝时，朝拜天子的声音。”
“我们甚至有幸拜访到了住在翰林学士院的三朝元老，夺南子大师。据说当时，父亲就做过不少以权谋私的事，后来被外派至丹王郡也是因为长期风评不好，受人弹劾......“
“夺南子当时已经很老很老，十分注重晚节，故而他那种风骨的儒宗自然是不待见爹爹的，但父亲还是想尽办法，态度无比卑微地请他为我题了四个字，马到成功……”
郭梁像一只小狗一样缩着身子靠在椅子里，轻轻发抖着。话说到这里，他的眼眶已经被泪水浸湿。郭白羊听后百感交集，长叹一声道，“可，可你…还是被东海商会的景象打动了。”
“父亲想告诉我，读书读到一种境界，当上那种意义上的大官后，这一辈子就不缺钱花了。一个宰相，一个儒宗的名头，顶得上十个东海商会的财富。”
“是我对不起爹爹，对不起作为他的继承人，对不起郭府。他后来甚至还帮我一起做了几笔小生意。但这一切努力没有用，我无心读书，却着迷于商学典籍。“
“终于在我十六岁那年，父亲被弹劾回到家乡做郡守。他终于也累了，他不再让我读书，一切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他真的不再管我了。“
“到更后来，他甚至都不再打骂我了。爹爹真的放弃了。但那…确实是我想要的。”
“今年，在他决定要将你接回家之后，他便同意了帮我申办商籍。”
郭白羊看着自己的这个哥哥，用一种难以言说的眼神看着他。良久无言。郭梁仅仅扒着桌子，似乎不留神就会坠落。
许久的沉默过后，他勉强一笑，挠挠头说道，
“我也想过你会是一个怎样的妹妹。不懂人情世故的傻小孩？向往富贵生活的小姑娘？还或者是一身正气的小侠女？其实无论什么样都好，他都会喜欢你的。既因为我这个没用的儿子，也因为你娘……”
郭梁极快地住了口。白羊也被他吓了一跳。两人心知肚明，已故的北海郡主不是能随便提起的。他喝了口茶，继续说道，
“你在家里也不用太拘束，在宗门里怎样，在郭府也就怎样。他也喜欢你自然一点的样子。他希望你开心的。”
郭白羊忽然伸出纤细的手，握住了郭梁捏着茶杯的那只手背。她真诚地问道，“哥哥，你接下来什么时候去北海，又要什么时候回来？”
在她的心里，不知不觉对郭梁已经多了几分好感。甚至有了，真正把郭府当做自己家的冲动。她内心深处，已经有些想为了这个家的团圆美满，做出一些努力。
“这个…说不准的。老头子可能想我就在那边结婚生子，一辈子不回来了吧。也是人之常情。我不会恨他的。从十六岁开始我就知道自己没资格怪父亲。“
“确实如此，我也在尽力做到这一点。不过并不轻松。所以…在他面前，为了避免任何的争执，我宁愿把真正的自己完完全全地藏起来，那样就好了。”
“妹妹，虽然我们还不熟悉彼此。但你一定是一个好姑娘，一眼就看得出来的。我对不起爹爹，可能也对不住你了。就请你做他的好女儿，弥补一下父亲因为我产生的所有遗憾与痛苦，好吗？”
“如果可以，就让我一辈子留在那个寒冷的北海吧。我也渴望这样彻底的离开，渴望很久了。”
白羊心下一急，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此时此刻屋外突然传来了敲门声。小刘才出去没多久，不可能这么快回来。应该是，小店来客人了？
郭梁听到这话也没有激烈的反应，他的目光变得幽深和悲伤起来，声音渐渐小了下去，“而我恰恰相反。父亲一直对我很好，哪怕在我流露出这样的意向之后，他尽力想帮我扭转。“
“直到他的耐心全部被我耗尽变成白发，一切也就都结束了，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世界上真的很少能有这样的父亲，妹妹。虽然他已经不再是我认识的爹爹，可你还是他的女儿，哪怕时间晚了些。他会拿出他所有的一切对你好，我敢保证这一点。”
“他的好，不是有些世家家主放任自己孩子欺男霸女成为恶少，也不是望子成龙为了孩子出人头地无所不用其极。这一切都不是，他是真的，真的很关心我，恨不能变成第二个我，帮我走出在他看来的那个困境。”
“第一次那年，我十岁。那时候起我就不喜欢和世家名流的公子小姐一起玩，而是喜欢这条老街上的人。“
“小酒馆老板的儿子，每天在街头卖鸡蛋的老奶奶，每个春天会来这里卖花的大姐姐……第一次我出去做买卖的时候我十岁，和街南如今牛家老字号老板的儿子一起。”
“当时…他家还只是一个卖肉夹馍的小早餐铺呢…那天我们再郭府后山上玩，山上的桃树结果了，我们一整个下午在山上摘了几筐子桃子。“
“第二天我逃了马奇风先生的课，和他一起去菜场里卖桃。我们当时叫卖的那个起劲啊。很多人看到郭公子居然出来卖水果，都觉得很有意思，桃子一下子就卖完了。
我和他高兴地抱在一起。从那时起到现在，牛哥还是我要好的哥们儿。”
“当然，逃课后，马先生很生气，写信给远在京城的父亲，狠狠骂了我一顿。还让爹爹一定要严加管教，我到现在原原本本记得他说的话。“
“堂堂少公子，小小年纪怎能动经商的心思？严父出孝子，慈母多败儿，一定要把他拉回正轨。父亲收到信后，不久后正是朝廷春假，他趁着这几天，赶忙回了东州。”
“但父亲并没有像他说的那样严格对待我。马先生走后他很耐心地问我为什么要去卖桃子。我当时回答他，是因为卖东西有趣。“
“那年夏天，他于百忙之中抽身，带我去了东海商会在东南郡的总部。我在那里认识了一些人，了解了一些大商会做生意的规则。”
“那年冬天，父亲接我去京城过年。那时节大雪纷飞，京都的雪景天下最美。他带我去看太学院，翰林院。“
“带我拜访了文官之首，当朝宰相江天章的府邸，全国第一大世家大梁江府。我在宫城外听见父亲和百官一起上早朝时，朝拜天子的声音。”
“我们甚至有幸拜访到了住在翰林学士院的三朝元老，夺南子大师。据说当时，父亲就做过不少以权谋私的事，后来被外派至丹王郡也是因为长期风评不好，受人弹劾......“
“夺南子当时已经很老很老，十分注重晚节，故而他那种风骨的儒宗自然是不待见爹爹的，但父亲还是想尽办法，态度无比卑微地请他为我题了四个字，马到成功……”
郭梁像一只小狗一样缩着身子靠在椅子里，轻轻发抖着。话说到这里，他的眼眶已经被泪水浸湿。郭白羊听后百感交集，长叹一声道，“可，可你…还是被东海商会的景象打动了。”
“父亲想告诉我，读书读到一种境界，当上那种意义上的大官后，这一辈子就不缺钱花了。一个宰相，一个儒宗的名头，顶得上十个东海商会的财富。”
“是我对不起爹爹，对不起作为他的继承人，对不起郭府。他后来甚至还帮我一起做了几笔小生意。但这一切努力没有用，我无心读书，却着迷于商学典籍。“
“终于在我十六岁那年，父亲被弹劾回到家乡做郡守。他终于也累了，他不再让我读书，一切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他真的不再管我了。“
“到更后来，他甚至都不再打骂我了。爹爹真的放弃了。但那…确实是我想要的。”
“今年，在他决定要将你接回家之后，他便同意了帮我申办商籍。”
郭白羊看着自己的这个哥哥，用一种难以言说的眼神看着他。良久无言。郭梁仅仅扒着桌子，似乎不留神就会坠落。
许久的沉默过后，他勉强一笑，挠挠头说道，
“我也想过你会是一个怎样的妹妹。不懂人情世故的傻小孩？向往富贵生活的小姑娘？还或者是一身正气的小侠女？其实无论什么样都好，他都会喜欢你的。既因为我这个没用的儿子，也因为你娘……”
郭梁极快地住了口。白羊也被他吓了一跳。两人心知肚明，已故的北海郡主不是能随便提起的。他喝了口茶，继续说道，
“你在家里也不用太拘束，在宗门里怎样，在郭府也就怎样。他也喜欢你自然一点的样子。他希望你开心的。”
郭白羊忽然伸出纤细的手，握住了郭梁捏着茶杯的那只手背。她真诚地问道，“哥哥，你接下来什么时候去北海，又要什么时候回来？”
在她的心里，不知不觉对郭梁已经多了几分好感。甚至有了，真正把郭府当做自己家的冲动。她内心深处，已经有些想为了这个家的团圆美满，做出一些努力。
“这个…说不准的。老头子可能想我就在那边结婚生子，一辈子不回来了吧。也是人之常情。我不会恨他的。从十六岁开始我就知道自己没资格怪父亲。“
“确实如此，我也在尽力做到这一点。不过并不轻松。所以…在他面前，为了避免任何的争执，我宁愿把真正的自己完完全全地藏起来，那样就好了。”
“妹妹，虽然我们还不熟悉彼此。但你一定是一个好姑娘，一眼就看得出来的。我对不起爹爹，可能也对不住你了。就请你做他的好女儿，弥补一下父亲因为我产生的所有遗憾与痛苦，好吗？”
“如果可以，就让我一辈子留在那个寒冷的北海吧。我也渴望这样彻底的离开，渴望很久了。”
白羊心下一急，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此时此刻屋外突然传来了敲门声。小刘才出去没多久，不可能这么快回来。应该是，小店来客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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