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白复昼（七）
南浒境有四大海域，东海、南海、北海以及位处中部的怒海。
随着造船技术的日益提升以及海外扩张需求的不断增大，现存出海法禁止渔民自驾体型小于二等鸟船的私人渔船出远海打渔。
这究竟多远算是远海，其标准这些年来一直在被压缩。
喜元二十五年时规定五“潮”距离之外即为远海。沿海无数以打渔为生的渔民无不对此政策敢怒不敢言。
苛政是为了刺激沿海“渔帮”势力的形成——渔民合伙购置大船出海，谋取更大利益。
而这层考量又是为了促进私人合作集团向沿海商会的转变，从而达到促进造船行业飞速发展这一最终目的。闻名商界的东海商会，便是如此的典型。
南浒立国之初所定的八种人籍制度历经岁月检验，也未曾更改分毫。但随着世代更迭，有许许多多的事情都证明了商道对国之重。
奈何南浒人籍制度早已枝繁叶茂，世家门阀无不于其之上搭穴建巢，若要从根本上改变商人的地位，绝非一日之功。
如今大陆局势既定，南浒吞并北海之后紫气东来，五彩气象乃帝王之姿。
西秦俯首，难以力夺；北境賒远，蛮人虎视。
下一步若要继续扩张，最佳选择莫过于吞并四海之上的无数群岛。
船业早已成为南浒的热门产业，朝中工部纺舟司日进斗金，仰赖的既是国策的支持，更是商业的发达。
南浒这方面的政策使得海境之内大船林立，那些经营海上生意的门会以及世家，家家不乏七大船类。
南浒船业受舰船大师江天寿的影响，商用民用船只也摆脱不了军舰的影子。
体型巨大，军船以宝船为最，商船以福船为巨。
漫长海岸线内的不少港口难以跟上蒸蒸日上的船业的发展速度，其吃水深度以及相关设计皆是落后，也就常有大船搁浅的事情发生。
因此，南浒东部沿海地带近年来兴起纤夫这一职业，隶属于工籍，籍内品级上乘。
东海商会现任股长郑二原先便只是商会的一位拉船纤夫，后来于商会有功做到了舵主，年岁渐长主动退回股长一职，还在堂主之下。
但郑二任仅次于会长之下的大舵主一职时，还在商会杂役内挑选身强力壮者设立了纤夫房，将纤夫的地位提高到其他杂役之上。
此时此刻，一个猛子扎入水中的干瘦少年，就正吸引了岸边许多束手无策纤夫房纤夫的目光。
白复昼下水前告诉督工，让他先试试这侯家大船的重量。
督工和身边的杂役面面相觑，虽然他知道这小子有着和体格不符合的怪力，但想要拖动这么大的船，似乎完全是痴人说梦。
但与其让那些南州佬继续骂他们，不如让他们转而去骂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
白复昼如同游鱼般快速前进，头从水中探出来时人已经到达巨船之下。
一眼望去，十米高的船上，侯府海员还在不停吐着唾沫星子。
似乎没人发现大船底下那个渺小的身形。
他下潜一阵，睁开双目，握住一排铁船扣中的一个，使劲地拉了拉。
巨船纹丝不动。白复昼继续用逐渐增加的力量拉着这原先用来装载船锚的大铁扣。
仍是没有一点儿动静。
白复昼出水换气，却已经有人发现了船底这个不知要做什么的小子。
头顶上立刻传来叽叽喳喳的议论声。
海员里尤为愤怒的舵工看到这么个瘦不拉几的少年在下面不知道捣鼓些什么，更是气得啥难听的都骂上了。
白复昼只是冷笑一下。
方才的热身告诉他这船的重量绝非自己一人能够拖走的。
但是，让它稍微往码头这边挪一点，哪怕只有半尺距离，他有这个信心能做到。
再度下潜，将那些焦急的谩骂阻隔在水上。他想深吸一口气用尽全力，但只是从口中吐出一大串气泡。
白复昼整个人如同青蛙一般蹬在船身之上，两手紧握铁扣，双手双脚同时用尽全力。
整个人在水底下打转了一圈，咸涩的海水灌入他脸上各个器官内，剧烈呛水的痛苦传来，他的手也马上脱离了船身。
整个人重重往海底的淤泥弹去，过了些时候，才恢复过来，双手划着往水上游去。
此时此刻的海面上已经是嘈杂不已。
巨船上的南州海员脸上无一不写满了惊愕。
他们刚才看到所处的这条大船不知为何地往前方移动了一点点距离。这些常年在海上活动的人们感觉十分敏锐。
但船底已经触碰到淤泥，这么点距离的移动，都需要耗费大力气。
直到他们看到这个破水而出的少年，正面对着他们大口喘着粗气。
霎时间，叽叽喳喳的讨论声更加强烈了。
天边日头的光芒一下子让少年眼前一黑，等他调整过来后，看向那艘大船，却一眼就被一众海员中唯一一个穿着麻布短衣的中年男子所吸引。
日光笼罩下，他隐隐约约看到那人也如身边众人一样看着自己。
白复昼再一眨眼，却惊奇地发现自己的眸子格外明亮，再往船上看去，那布衣男子脸上一根汗毛都看得一清二楚，但其他人却仍是有些许模糊。
而白复昼的余光所见，皆是那些长满胡茬的嘴巴上下开合，吐出一坨坨令人烦躁的话语。
目光中，唯有那人，面色白净如同稚童。
他的长相便是白复昼小时候听哥哥杨叔极所讲的那些武侠故事中的主角一般，黑发清亮，剑眉星目，鼻高而唇薄。
若是上天能再予其一副八尺躯壳，当算得上是世间罕有美男。
此人在桅杆后面一站，与身前那些阔鼻长颅的南州佬一比，立刻有了鹤立鸡群之感。
那人抿着一丝微笑，与白复昼对视数息时间，便转头朝着舱口走去。
白复昼心中有些疑惑，只当他是侯府里做大生意的体面人。
感受过巨船重量之后，便快速游回岸边。
那边的海员见这个古怪的小子回去之后，竟是一下子没了话声。
“你说你拉动了那条船？就一点点？半尺左右？”
南州佬闭上了嘴，岸上的商会杂役则炸开了锅。
那些个头比白复昼高了许多男人们都对他的话嗤之以鼻。
他们没有看清巨船的变化，即使知道白复昼有着不凡的气力，也无法相信仅凭一人之力便能将船拉动。
在撼兰坞一行前，白复昼若是被这么多人嘲笑，身份低微的他早已默不作声，乖乖听候督工大人安排。
可此刻，他却平白生出不少勇气，大声喊道，
“有一句假话，老子天打雷劈！”
“督工大人，组织咱下去清理淤泥吧！一会儿拉船，让我在前面带着大伙！”
督工上来就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脸上，嗔怒道，
“用你说！所有人，给老子下水！臭小子，就让你出这个风头！逞能不成，别怪我抽你！”
他扬了扬手中的马鞭。挨了一巴掌的白复昼尴尬地笑了笑，却仍是拍着胸脯，“妥得很！”
随着造船技术的日益提升以及海外扩张需求的不断增大，现存出海法禁止渔民自驾体型小于二等鸟船的私人渔船出远海打渔。
这究竟多远算是远海，其标准这些年来一直在被压缩。
喜元二十五年时规定五“潮”距离之外即为远海。沿海无数以打渔为生的渔民无不对此政策敢怒不敢言。
苛政是为了刺激沿海“渔帮”势力的形成——渔民合伙购置大船出海，谋取更大利益。
而这层考量又是为了促进私人合作集团向沿海商会的转变，从而达到促进造船行业飞速发展这一最终目的。闻名商界的东海商会，便是如此的典型。
南浒立国之初所定的八种人籍制度历经岁月检验，也未曾更改分毫。但随着世代更迭，有许许多多的事情都证明了商道对国之重。
奈何南浒人籍制度早已枝繁叶茂，世家门阀无不于其之上搭穴建巢，若要从根本上改变商人的地位，绝非一日之功。
如今大陆局势既定，南浒吞并北海之后紫气东来，五彩气象乃帝王之姿。
西秦俯首，难以力夺；北境賒远，蛮人虎视。
下一步若要继续扩张，最佳选择莫过于吞并四海之上的无数群岛。
船业早已成为南浒的热门产业，朝中工部纺舟司日进斗金，仰赖的既是国策的支持，更是商业的发达。
南浒这方面的政策使得海境之内大船林立，那些经营海上生意的门会以及世家，家家不乏七大船类。
南浒船业受舰船大师江天寿的影响，商用民用船只也摆脱不了军舰的影子。
体型巨大，军船以宝船为最，商船以福船为巨。
漫长海岸线内的不少港口难以跟上蒸蒸日上的船业的发展速度，其吃水深度以及相关设计皆是落后，也就常有大船搁浅的事情发生。
因此，南浒东部沿海地带近年来兴起纤夫这一职业，隶属于工籍，籍内品级上乘。
东海商会现任股长郑二原先便只是商会的一位拉船纤夫，后来于商会有功做到了舵主，年岁渐长主动退回股长一职，还在堂主之下。
但郑二任仅次于会长之下的大舵主一职时，还在商会杂役内挑选身强力壮者设立了纤夫房，将纤夫的地位提高到其他杂役之上。
此时此刻，一个猛子扎入水中的干瘦少年，就正吸引了岸边许多束手无策纤夫房纤夫的目光。
白复昼下水前告诉督工，让他先试试这侯家大船的重量。
督工和身边的杂役面面相觑，虽然他知道这小子有着和体格不符合的怪力，但想要拖动这么大的船，似乎完全是痴人说梦。
但与其让那些南州佬继续骂他们，不如让他们转而去骂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
白复昼如同游鱼般快速前进，头从水中探出来时人已经到达巨船之下。
一眼望去，十米高的船上，侯府海员还在不停吐着唾沫星子。
似乎没人发现大船底下那个渺小的身形。
他下潜一阵，睁开双目，握住一排铁船扣中的一个，使劲地拉了拉。
巨船纹丝不动。白复昼继续用逐渐增加的力量拉着这原先用来装载船锚的大铁扣。
仍是没有一点儿动静。
白复昼出水换气，却已经有人发现了船底这个不知要做什么的小子。
头顶上立刻传来叽叽喳喳的议论声。
海员里尤为愤怒的舵工看到这么个瘦不拉几的少年在下面不知道捣鼓些什么，更是气得啥难听的都骂上了。
白复昼只是冷笑一下。
方才的热身告诉他这船的重量绝非自己一人能够拖走的。
但是，让它稍微往码头这边挪一点，哪怕只有半尺距离，他有这个信心能做到。
再度下潜，将那些焦急的谩骂阻隔在水上。他想深吸一口气用尽全力，但只是从口中吐出一大串气泡。
白复昼整个人如同青蛙一般蹬在船身之上，两手紧握铁扣，双手双脚同时用尽全力。
整个人在水底下打转了一圈，咸涩的海水灌入他脸上各个器官内，剧烈呛水的痛苦传来，他的手也马上脱离了船身。
整个人重重往海底的淤泥弹去，过了些时候，才恢复过来，双手划着往水上游去。
此时此刻的海面上已经是嘈杂不已。
巨船上的南州海员脸上无一不写满了惊愕。
他们刚才看到所处的这条大船不知为何地往前方移动了一点点距离。这些常年在海上活动的人们感觉十分敏锐。
但船底已经触碰到淤泥，这么点距离的移动，都需要耗费大力气。
直到他们看到这个破水而出的少年，正面对着他们大口喘着粗气。
霎时间，叽叽喳喳的讨论声更加强烈了。
天边日头的光芒一下子让少年眼前一黑，等他调整过来后，看向那艘大船，却一眼就被一众海员中唯一一个穿着麻布短衣的中年男子所吸引。
日光笼罩下，他隐隐约约看到那人也如身边众人一样看着自己。
白复昼再一眨眼，却惊奇地发现自己的眸子格外明亮，再往船上看去，那布衣男子脸上一根汗毛都看得一清二楚，但其他人却仍是有些许模糊。
而白复昼的余光所见，皆是那些长满胡茬的嘴巴上下开合，吐出一坨坨令人烦躁的话语。
目光中，唯有那人，面色白净如同稚童。
他的长相便是白复昼小时候听哥哥杨叔极所讲的那些武侠故事中的主角一般，黑发清亮，剑眉星目，鼻高而唇薄。
若是上天能再予其一副八尺躯壳，当算得上是世间罕有美男。
此人在桅杆后面一站，与身前那些阔鼻长颅的南州佬一比，立刻有了鹤立鸡群之感。
那人抿着一丝微笑，与白复昼对视数息时间，便转头朝着舱口走去。
白复昼心中有些疑惑，只当他是侯府里做大生意的体面人。
感受过巨船重量之后，便快速游回岸边。
那边的海员见这个古怪的小子回去之后，竟是一下子没了话声。
“你说你拉动了那条船？就一点点？半尺左右？”
南州佬闭上了嘴，岸上的商会杂役则炸开了锅。
那些个头比白复昼高了许多男人们都对他的话嗤之以鼻。
他们没有看清巨船的变化，即使知道白复昼有着不凡的气力，也无法相信仅凭一人之力便能将船拉动。
在撼兰坞一行前，白复昼若是被这么多人嘲笑，身份低微的他早已默不作声，乖乖听候督工大人安排。
可此刻，他却平白生出不少勇气，大声喊道，
“有一句假话，老子天打雷劈！”
“督工大人，组织咱下去清理淤泥吧！一会儿拉船，让我在前面带着大伙！”
督工上来就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脸上，嗔怒道，
“用你说！所有人，给老子下水！臭小子，就让你出这个风头！逞能不成，别怪我抽你！”
他扬了扬手中的马鞭。挨了一巴掌的白复昼尴尬地笑了笑，却仍是拍着胸脯，“妥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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