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告假

    信中飘落一张粉红色的信笺，饱含着桃花鲜甜的香气。

    信中无字，只有一幅画。

    一位长发女子临窗望南飞雁，秋叶萧萧，黄花枯瘦，一带青山横亘，白云悠悠，一江清水滚滚东流。看不清女子的容颜，只有单薄的背影。红日初升，照耀着一方小院。前厅寥寥几笔，似有人在读书。东厢房门前蹲坐着一只黄犬，西厢房隐约有织布机。后院一角有鸡鸭鹅成群，中间一条小径，两边是菜蔬瓜果。院中一株苍天巨木，开满了硕大的白色花朵。

    “看懂了？”刘虎搓了搓手，来回迈了几步，“看懂了，我就撤了。士卒们还等着呢，我先安排他们挨个对打，总教头管着。”

    “没看懂。”林枫翻来覆去看到的只是一幅画，没什么用。

    “在这里！”五大三粗的刘虎见林枫也有粗心大意的时候，轻蔑地指了指，“睁大你的小狗眼！”

    红日大光，对应清晨。女子的衣袖仔细分辨竟然有两个行楷——青宸，再认真找寻，发现菜蔬瓜果、枝叶纷披全是篆文，赫然书写着一行字，我在青宸等你！

    “看懂了？”刘虎再问。

    他再问的时候，就毫不客气地被推了出去。

    刘虎本就是好事的，他在训练场上活计不多，摇旗呐喊格斗完，就去把门小卒那里偷酒喝。小卒们要告他，他就塞给人家一些银钱。小卒收了他的好处，自然给他一些好处。凡是伙房好吃的都给他留一份，凡是外来新的好物，能分给他就分给他。这鹅毛信送来存放在把门处，于是一封封都被揣进了刘虎的怀里。

    原来几封他私下偷拆了，找人一念，全是肉麻的话，听完“呸呸”两声，一把火给烧了。再来信，再拆，信中没有字，全是画。这刘虎心痒好奇，没事就琢磨，琢磨着琢磨着，还真给看明白了。

    他觉得那小娘们挺有意思，至少不是草包一个，识文断字算得上，知书达理还不行。哪有黄花大闺女，一天到晚总想男人的，还大言不惭地说出来，一点也不害臊。

    刘虎疼惜自己的兄弟林枫，他神经大条粗枝大叶，也能感觉到林枫病得不轻。既然林大娘对他也无可奈何，那么只有心药可医治。

    林枫这个蠢货上来就送人家一匹好马，还想着人家会跟他兄弟一辈子，真是没得天理。

    刘虎这边正胡思乱想，耳朵被揪了一下，他疼得龇牙咧嘴，“操，你死大爷的林枫！”

    林枫神清气爽，轻松自在道：“你大哥我要出去两天，你要不要陪同？”

    刘虎自然明白他的行踪，皮笑肉不笑地道：“难不成你要违抗军令？咱们这一支劲旅归韩侂胄身边的红人吴曦吴大人节制，备战期间，不得擅离职守，否则，军法处置！”

    “如此，我便死在这里。”林枫的白色披风随寒风舞动。

    刘虎默然，自己的兄弟成这副模样，自己也有责任。他见吓唬不住，也顺水推舟，问林枫怎么走。

    林枫笑道：“自然是层层报告。”

    “这事你能层层上报？”刘虎吃了一惊，“你不要脸了？”

    “这事你就不用管了，我自有主张。”林枫大手一挥，施施然而去。

    朝中有人好办事，此话当真不假。

    自公元1200年，韩侂胄的侄女韩皇后死后，宁宗立杨氏为皇后。韩侂胄颇为不满，却也管不了皇帝的家事，因此杨皇后和韩侂胄有隙。

    杨皇后与其兄杨次山，都是主降派，发动皇子向宁宗进谗言，而宁宗不理。动不得韩侂胄，杨皇后一派便多方笼络人心，竭力瓦解韩侂胄团伙，这里面就包括史弥远。

    史弥远的父亲是前朝太师，身为幼子家世显赫却从未炫耀沾沾自喜。他从小潜心读书，热衷仕途，十八岁在朝廷铨试中得第一。他见风使舵八面玲珑，自依傍了韩侂胄这棵大树，官职飞升。两年时间不到，就从六品晋升为三品，还拥有了男爵称号。史弥远端的把得牢，忍得住，既和韩侂胄有千丝万缕的深厚交情，又能全力辅助杨皇后，颇得宁宗赏识，许为右丞相。

    林父林笙嗅到了朝廷动向，用金银打通了通往史府的通道。

    林枫想去哪里，给管营的说一声就行，还什么吴曦不吴曦。

    吴曦远在蜀地，只是名义上的统领，天高皇帝远，天高任鸟飞。

    林枫告了假，一路打马向北，沿江而上，直入青宸。

    如果是经历过枪林弹雨的林枫也许不会去，如果是十年后的林枫不会这么任性，如果预知自己命途多舛的林枫不会这么疯狂，可这是十八岁的美少年，翩翩衣衫风流倜傥，没有身份地位的隔阂，没有异地阻隔的烦恼，我爱便去，我去就爱。

    一切都像控弦破左的，右发摧月支。

    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