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斗智

    水芙蓉起个大早，洒扫庭除，伺候家人用了朝餐，再目送爹爹和兄长离家。她熬了个通宵，为爹爹分好了小包茶，为兄长赶写了七篇仿科举文，为母亲纳制了三双鞋底。

    母亲端详着鞋底，翻来覆去爱得不行，冷笑一声，“还行啊！以为你菜爪子，竟然还会干这个，以后到婆家不用整天挨打了。”

    水芙蓉盯着母亲，心想，该叫她什么呢？母夜叉，还是母老猫，还是水阎氏？母亲大约是姓阎，没名字。镇上的人都叫她水孟冬家里的，她也这么说。水芙蓉问她，她也这么说。

    阎氏的祖上是佃户，她从小在大户人家当丫鬟，为主人端茶倒水。因为生得伶俐标致，偶然遇见了去办差的水孟冬。她看水孟冬虽然酒糟鼻、耷拉眉，却是衙门里的人，遂动了心思，拿那双大眼睛骨碌碌瞄，瞄得水孟冬心猿意马，一来二去就把阎氏娶回了家。

    阎氏去里屋拿鞋样子，对照着鞋底比划。

    水芙蓉迫切地在心中念叨，巴不得母亲快点去串门，去八卦。

    阎氏找来几件旧衣服，让女儿拿剪刀来。

    “娘，要做啥子？”

    “剪碎，用浆糊抹了，晾干，当鞋底啊！”阎氏“嘁”了一声，“你这小妖精不是把鞋底材料都用完了。你哥，他长得快，个头猛蹿，得给他预备几双开春的鞋。”

    “我哥不是穿镇上裁缝铺里定做的靴子么？”水芙蓉不明白。

    “哎呀，你这粘嘴磨牙的，一会儿不打上房揭瓦。”阎氏狠狠刀了女儿两眼，“叫你做你就做，哪来这么多废话！”

    水芙蓉盘算着几时才能出门，看样子，母亲计划把自己一天到晚拴家里了。

    “你做着，我去里屋床上歪会儿。哎呦，这几天腰酸背痛腿抽筋，”母亲弓着身子，右手扶住门框，左拳轻捶着背后，“哎呦，老喽，不中用了。”

    水芙蓉思量着这一摊活儿干完，紧赶慢赶也得到下半晌，再赶去客栈，差不多要日暮黄昏。白马今儿个不会再找来了，水芙蓉蹙起眉头。

    阎氏在里屋发出轻微的鼾声。

    “啊——”水芙蓉一声惊呼，“娘，我的手被剪刀剪破了。”

    “破就破了，有什么要紧。”阎氏的声音从里屋传来，“你去镇上药铺上点药就好了呀！”

    “就去——”水芙蓉应着，“娘，我上了药，顺道去东巷荷叶姊那里讨教些刺绣的妙招，回来晚些，您不用等我用晚膳。”

    “唔，快去快回哟。”阎氏迷迷糊糊地睡着。

    水芙蓉换了便衣，头发挽起，塞进帽子，飞跑出门，雇了一辆驿车。

    “少年有啥子急事？上气不接下气的。”马夫甩了一下长鞭，催马上路。

    “我赶去救人。”水芙蓉隐隐觉得伤口生疼，她紧紧缠了缠棉纱，有红色洇出来。路途颠簸不已，棉帘子钻进冷气，水芙蓉冷得直跺脚。

    “驾——”车夫的喊声回荡在空气里，路边飞驰过一棵一棵白杨，树身斑驳。迎面驶来一辆一辆马车，卷起阵阵寒潮。

    一片一片桑林漫山遍野地枯干着，一群一群绵羊漫山遍野地信步着。

    “少年郎，这么远，要加银钱，”车夫吆喝，“到了地方，我不一定能拉回头客。那个地方那么偏。”

    “偏什么，不就是莘州近郊，那里有很多塞外客商，不愁没生意。”水芙蓉竭力砍价。

    “您说的对，大漠塞外，又不回青宸，他们都是和官府有关联的，到莘州交了货就走。您这一趟赶我两趟的，这样，我不为难您，看您也是镇上的官家人，您给我一两银子得了。”车夫挥动马鞭。

    “一两？”水芙蓉想了想，道，“再少些。”

    “再少十文，不能再少了，再少，您自己走过去。”车夫“吁——吁——”止住马，“从这里，往里走，过了街就是。那里不好停驿车，您受累。”

    水芙蓉付了银两，穿街过巷，停在一幢酒楼前。楼高三层，皆雕梁画栋锦绣辉煌。一层匾额横书三个大字：鹰隼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