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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烟起

    “哟,小殿下来了。”四祥走出来,身后的小内官捧着凉茶。

    “谁走了?”

    “孝王殿下。”

    …

    我穿过内殿,径直走到皇兄的书桌边,上面有未批阅的奏折。

    我一腿坐了上去,阿娜达恍然,外头进来的小内官也愣住了,他看了看前头的四祥。

    “嘿嘿,公主可是没用过早膳?奴才给您备了点,殿下这边—”

    “不去。”我道,拿起笔打开手边的字帖,上面有誉哥哥的字。

    “哎呦,小殿下!”

    “恩?”我皱眉,用眼神示意他识趣点。

    我不知为何心中有一团闷火无处撒,总想倚仗什么来泄气,每每这个时候皇兄就遭殃。

    “碰她做什么。”

    那声音低沉的方从里头的内帘走出来,整理了衣衫,看见四祥手搭在我的指边,想伸又不敢伸。

    “哎呦陛下,这这这,老奴—”

    那云蓝的内衫飘渺的,卷着香炉里出来的气走向我身边。

    “退下吧。”

    “是。”

    我感到颈后一阵冰凉,却又是酥酥麻麻的抚摸,忍不住的放下了笔。

    “好了好了。”

    忍俊不禁的站起来。

    “坐吧。”他欲把我按下去,见我走开了,便自个坐下,翻看奏折。

    他就是这般无言又温柔的顺着我,每每先不问我为何不快。

    “早膳没用?”

    “恩。”我研磨。

    “不听话。”他的眼时常瞥着我的身子,身搭上来瞅我疼不疼。

    “走起来还有点,没事了,这字帖是誉哥哥拿来的?”

    “恩,在他来之前,还有一个人来了。”

    “谁?”

    “马思源。”

    我定然,心中有点迟疑。

    “他是…”

    “他说这次的刺客出自你殊哥哥府上,还说是,铁骑大将军王安秘密潜底了半年,摸出了渠王私养死侍的地方。”

    我讶异的迟迟合不上嘴。

    “他是,这么说的?”

    “是你同他讲的?”他看向我。

    “是,在外头碰见马思源了,我本想试探他一番,还真的如实来禀告你了,那看来…”

    “说不准,”他放下笔,“一来是我让他去接应渠王,他们又连着两晚会了宴,自然力所能及的撇清自己,二来若早已密谋许久,就差今日这一个机会推山芋。”

    “这怎么说?”

    皇兄拿起那本字帖放在我手上,“你猜我为什么让你誉哥哥在黑市上放出字帖。”

    我翻看着,上面都是皇兄的玉玺加封

    “近来那里是不少达官显贵聚集地,听说你的紫蝉宝衣也放出去了,朝中那些蠢儒怕是憋不住了。”

    “蠢儒?”他轻笑,“马思源是蠢儒吗,太尉是蠢儒吗?他们不仅不是,更是比我还容不下那些杂人,借别人的手去收集,自我上位那日起,多少人认定那紫蝉宝衣里有先帝的遗诏,我倒想看看谁坐不住了。”

    “这次的事和那衣服有关?”我说罢脑子便通透起来。

    “他们要的是那宝衣?”

    多久了,自父皇退位那日起多久了,外头传言本该传位给渠王的却被哥哥封宫逼了位,太上皇禅位退居南祥宫,一言一行受人胁迫,这样好笑的话到如今还有人信。

    只有谁知道宝衣是出自皇兄放出去的,也知道它如今的下落,就是躺在桾华大殿的座椅下垫,无才的腐生才会信这些,可更聪明的,知道如何利用这一点去挑拨君臣关系

    “究竟是殊哥哥,还是马思源。”

    “马思源没那个胆子,你殊哥哥…”皇兄顿了顿,转开了话

    “太尉…”我看着他的眼色,“还是识时务的。”

    皇兄当然也知道马思源可没本事派人出来,替他挡着的是太尉,能与他们一党作敌的,只有中丞,表面上太尉是门生遍野朝廷,可邱元真的只是一个人吗,他知道对方在搜找紫蝉宝衣来铲除异己,于是先挑了一把火。

    “这是青衣廷和亲信官从昭武校尉府里找到的。”他摆出那根绣带。

    正是那几个刺客同袍的,一声令下,谁人不听,恐怕殊哥哥自己也想不到素来与他交好的昭武校尉挖了他的墙角。

    是真的,从父皇在时到现在,殊哥哥都还养着死侍,我心下蒙了灰的落寞起来。

    想起萧逸云的那句讽刺。

    “你为何同意殊哥哥住进南祥宫?那明明是父皇身前住的宫殿,他竟提出要住那里…”

    “说是为父皇悼念,实则夜里从不睡那,还是住宫外自己的府上。”他摩挲着我的小指,“那个叫萧衣的侍卫不能留了。”

    “皇兄!”我手一颤,滑掉了墨盘,他看着我突然失措。

    “怎么了?”

    “没,我的伤又疼了。”

    他忙起身抚上我的背,“快坐下。”

    “我回去躺着吧。”

    “也好,我晚上得了空就同你一起用膳。”

    “哎,皇兄的这些人臣,我可一个也看不透。”

    他摸过我的鬓发,笑意盈然,“要你看透做什么,朝堂不比你的小日子舒服,只要你舒舒服服就好了。”

    我点点头便要回宫去,临到门口又转过头来。

    “哥哥,那个侍卫不能动,他的身手不一般。”

    “哦?”他眯着眼往后靠去

    “可以说不输秦淮,是个可以放进青衣廷里的苗子。”

    “我知道了,那就留着。”

    …

    从里头出来我就觉得头晕疼不已,天色也像暗了一遭般。论是什么也掩盖不住进进出出的那些气味,皇兄是什么时候开始将除去一个人挂在嘴边说的。

    我忘了,他已经是君主了,不是以前那个可以随心所欲的宋桾桦,如今的世人只认得常宣圣君,对于他当太子以前的事儿,对我而言不过几年,却已沦为天下口舌的传话。

    “公主,小的给你备了坐撵…”

    “你个不识好歹的软骨头!”我一掌半怒的拍在了他耳后。

    “连我的路都敢窥了去卖乖,动土到云烟阁头上了。”

    “哎呦!”他唯唯诺诺的跪下来,“殿下,我我我”

    “再有下次看我收拾你。”我皱着眉直往前去。

    听得后头的四祥随从还在磕头,“奴才也是要办事,我这是窥的马侍中才把您给搭…”

    …

    经过荔园,我听得园内立着几排人,他们围着一棵树边挖开的土要做什么吵吵闹闹的,不久就走来两个侍卫。

    我不经意的瞥了几眼,回了云烟阁。

    晚间皇兄来传话,还是赶不过来了,却不知是唤了幼音姐姐,还是她自个来看望我,陪着我一起用了食。

    “我亲自做了一碗汤羹,你吃完饮一些,恢复的快。”她的小甲盖上了一层长勾,镶了几颗小珠子。

    摸着汤碗时令我想起了些什么,恍惚记忆中哪个娘娘也这样做过,是谁呢。

    “你在想什么?”

    “我?没。”

    “听说了吗,昭武校尉被贬谪了。”

    “哦?什么时候的事。”

    她思索了一下,“就方才吧,我听渠王身边的小厮说的,渠王与他素来交好,有内人道,这次的几个刺客就是出自昭武校尉的私府,偷了他昭武校尉的小道消息,几个人合商一番,进宫偷紫蝉宝衣,他们都招了。”

    这是我走后皇兄传令下去的,他没有召任何人提前商议,只因这是他身下的臣子之间的勾心斗角,没想到这次过了火,他当然要以此严惩提醒那两边,虽如此,他却还是偏着中丞多一些,只是暗中敲打了他一番,毕竟还是太尉那边先攀的枝,盯上了紫蝉宝衣。

    这邱元可真是城府极深,他借昭武校尉来班门弄斧,可是玩得过那位开国元老么,既是败了,还有殊哥哥来挡枪,此事无疑让皇兄知道了殊哥哥豢养的死侍一事。当初让幼音姐姐与殊哥哥联姻,皇兄也是想制衡苏尉迟,让他知道他的女婿和他在一条船上,只能相互盯着来效忠皇兄,如今,却是养虎为患了。

    “幼音姐姐,你近日可是和我殊哥哥来往的近?”

    她犹豫得点头,“是,渠王时常来柳涣楼坐坐。”

    “他那是怕自己不久又要回承州,想和你叙着日子来。”

    “你呀又打趣我,不过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盛了半碗汤羹,勺子黏糊糊的旋在面上。“他哪会一直待在这啊,你们的婚期也得有个半年才能办,倒是近来皇兄和太尉走的近,什么好的都要给你爹,他不想失了这么个好臣子。”

    她眼睛瞥着我那碗汤,不知参透与否,只出神的点了点头对我笑着。

    “所以日后你还是少和他走动吧,能见的日子多了去了,何况男人都不喜欢不拒不抗的女子,你可别让他对你失了兴子。”

    她摸着耳环,不知为何眼里泛了几分欢愉。

    “你说得对,想来这婚约,确实还长着呢一时半会也…”

    …

    晚间送走了幼音姐姐坐在殿前吹风,我将扇子置于额前,任凉风吹着自个的衣衫。

    忽而从花瓣里透来一阵熟悉的气息,如松香徘徊在山水间。我笑起来,知道他在某处屋檐上坐着瞧我,趁着大风袭来故意将帕子掏出来,在我胸前夹着花香吹向某处,我闭着眼想它落在了一片坚硬的软甲上,亦或是,伸出的手掌里。

    我起身回屋,躺在床榻上一睡便是入了梦,恍惚得听到阿婴她们的说话声。

    “是谁呀?”

    “好像是苏姑娘,在拍门呢!”

    …

    “烟儿!”

    我惊醒,坐了起来,外头亮起红光,我模糊得看见幼音姐姐同婢女搀扶着小跑了进来。

    “烟儿…”

    “姐姐怎么来了?大晚上的。”

    我看到她披散着素发,只着了一件披肩急匆匆得走来,额前都吓出了汗。

    她忙拉过我的手,似要哭出来一般。

    “我…我的,柳…”

    “你别急,先坐下!”

    我从未见她这副样子,似出了什么事,浑身颤着冷气,阿婴她们倒了热茶进来点灯。

    “烟儿!我快吓死了。”

    “到底怎么回事?”

    她喘了口气,眼睛还看向外头,有什么凶神恶煞的要追她

    “我回到柳涣楼正要入睡,听得有窸窸窣窣的歌声,便走出去看了看,站在庭院里瞧着一角落泛着火星子,走近了瞧那花坛下边的土正在往外漏水,我让她们找遍阖宫上下也不知个所以然。”

    她开始搂紧了肩膀,“白涣突然大叫一声,我跑了过去,看到她摔在内宫外道上的小树堆里,这不看还好,一看,可发现不得了的了…”

    我看向白涣,小丫头也吓得不轻,脸色煞白煞白。

    “看到什么了?”

    “回公主,外头天黑了,奴婢提着灯笼也看不清,只觉一脚踩滑了摔到什么软堆里去,见那漏水的墙角就是从那里砌开的,看见一块白得发亮的硬物,叫人挖开以后,竟瞧见…瞧见,是个…”

    “是个什么?!”

    “是个死人骨头!”幼音闭上眼。

    我猛吸一口凉气,哈出了口烟,背脊疼痛入骨。

    “你说什么,死人骨头?!这…”

    “是真的!从土里掉出了小块,那侍卫看了几遍,沉着脸说是手指头上的!”

    我震惊的摇头,浑身散着冷气,只这屋子里暖和,我便明白她们为何跑来了。

    “我可吓坏了,一路跑过来连头都不敢回。”

    阿娜达深觉诧异,“那这会子那边…”

    “他们还在挖,我是不敢去看了,住了也有一个半月从未想过会有…”

    我拍拍她的手,“别怕,小烟儿在呢。”

    我从小听着乳娘口中的妖魔鬼怪入睡,听得多了遇到这样的事也怕起来,每每母后听了,都要她这样说可不好,然我问母后宫中那些怪事可是真的,她竟也答不上来,摸着我的脑袋要我快快入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