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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120

    六月的一个傍晚,公园的柳树下,杨万启和老张在下象棋。

    杨万启还不到六十岁,但头发已花白,穿着干净利索,

    特别是脚上那双手工的黑布鞋,白帆布“千层底”边缘,

    已被洗刷的有些破损,可是干净的白色却很亮眼,

    在这些一起下棋的老汉,他们脚上连泥带水的布鞋中,甚是亮眼。

    他的面部神经似乎不是很听他使唤,说起话来,

    嘴角一抽一抽的,还伴随着吸气的动作,十分搞笑。

    公园里的大广播里一直在播报新闻:

    “6月22日......来到我省延边朝鲜族自治州视察......”

    “哎哟,这象棋是什么料子的,红木的吧?”

    一个男人的声音盖过了广播,看象棋的人们不由抬起头来看他,

    “他要是不问,咱还真没注意到这是个什么料子的,只感觉这副象棋特别像样儿!”

    人们附合着,

    “老杨,这是你的象棋吧?是什么料子的?红木的吗?那得不少钱吧?”

    杨万启嘴狠狠的一抽,抽的时候,带的眼睛也快速的眨了几下,

    “这可是酸枝木的!识不识点货了!”

    听到这话,一个男人走了上来,拿起了被吃掉的一只“马”,仔细翻看着:

    “酸枝木阳雕的,色泽颇似紫檀。你这套棋可挺贵重呀。

    本身这阳雕的就比阴雕的象棋(字是凹陷于平面下的),

    做工复杂得多,边圈收的还这么好,就意味着有很多防止开裂的工艺,

    这棋在咱这干燥的北方,都不会有裂纹的。

    老杨,你这是从哪弄的这套精品呢?”

    老杨听了,脸上抽的更厉害了,他的脸在众人刺针一样羡慕的目光下,

    有些胀红:

    “今年过年,我未来的女婿给我从上海捎来的。还说这是收藏品,

    不能直接接触水、不要阳光直晒、冬季不要放在靠近暖气的地方。

    我没听他那一套,就放公园大伙玩,还能怎么样?”

    他说完,嘴角又想抽动,却被一个人的说话声吸引,于是,

    这次嘴没有动,却只是眨了几下眼睛。

    “老杨,你的哪个女婿,是唱戏那个闺女的?”

    对面跟自己正专心博弈的老张的话,让老杨激动起来:

    “放屁,那是演员,到你那粪坑嘴里怎么成唱戏的了?”

    老张听了,使劲顿了下手里的象棋子,刚要说什么,

    被那位懂象棋料子的男人用手势拦住了,他打着圆场说:

    今年是2月5号春节,除夕恰逢立春,这是个好兆头,

    家里有大龄儿女的,都想给孩子在当年张罗婚事呢,不然可不好再遇,

    据说这样的年景,上一次在1943年,

    下一次得在1981年喽,老杨,你的未来女婿,趁今年要转正了吧?”

    “将军!”

    老杨手一抬,“啪”的一颗炮棋子落在了老张的大本营外,老杨高声断喝。

    此时,大家都被这盘棋的紧张局势牢牢吸引,顿时安静下来,

    大家经过几十秒的审视和研究后,

    都认为大局已定,老张已无翻身之力,于是,声音再一次此起彼伏:

    有为自己说话壮胆的:

    “观棋不语非君子!”

    有兴奋的手舞足蹈的:

    “向前进!向前进!战士的责任重,妇女的冤仇深......”

    还有帮这局棋说戏文的:

    “老杨经过近百年的实践,把战役列与象棋棋盘之上:

    32枚棋子两军对垒,在有河界的棋盘里,

    此时老张被将在九宫之中.....”

    老杨比所有观棋的人都要兴奋,简直就是得意忘形了:

    “老张啊老张,你都死到临头了,还不认输!找这些旁边观棋的人,

    各路高手都可以都为你支招!我绝不说二话!”

    杨万启朝大家招手:

    “来来来,你们都帮他!全都帮他!只要能帮他板回这一局,都算我输到底!

    只要能把他给救活了,这盘棋我就服的五体投地!老张,我过去就总说,

    你这个人嘴太硬!属鸭子的!哈哈哈!”

    看着杨万启狂笑的样子,老张十分生气:

    “老杨!你别太得意了,你让我想一会儿,能不能闭一会你那张破嘴?”

    “哎?你说谁是破嘴,就你这两下子,你个臭齐篓子,偏偏还在这装样儿,

    你臭驴不倒架子啊!哈哈哈,我想起来了,你是满族人,这

    满族贵族爪干毛净啥都没了,还整天装模作样......”

    没等杨万启说完,老张呼的站了起来:

    “我们满族人,怎么了你?你下棋归下棋。该我们满族人什么事儿?

    你个老绝户!”

    “你说谁绝户?你说谁绝户?你他妈再说一遍!”

    “你就是个绝户气!两丫头片子没有儿子,你不是个绝户,是什么?”

    “再敢胡吣!我撕烂你这张破嘴!”

    杨万启说完,扬手就是一巴掌,打在了老张的脑袋瓜子上,

    老张本来就有些秃顶,被掌刮了下,顿时气的直跳脚,

    他向老杨扑过来,被周围的人拉住,

    心里的火出不来,便扯高了音量,大喊大叫起来:

    “积不积德,你自己没有点数吗?你要是不损,怎么能成绝户?

    我们满族人怎么了?满族人又怎么得罪你了,100年前就你这个德行,

    你跟我下棋都不配!你是个什么东西,你又是个什么出身?

    你个下三滥,你女儿也是下三滥!你们戏子,要在过去的年代,

    就是三教九流的最末等的人!”

    杨万启听了,更加火冒三丈,两个老头象两头暴怒的狮子一样,

    往一块撕打,周围的人,好不容易才把他们拉开一些距离,

    老张被拉扯到西边的一个石凳上坐下,嘴里还是不闲着:

    “你女儿说的好听点,是演员,要是过去,那是戏子,下三滥的行业!”

    “老张,你还真的不能这样老脑筋,这可是新中国,新时代,

    不能用旧社会的眼光去看女同志,妇女能顶半边天嘛!”

    刚才帮忙鉴定象棋材料的男人,劝说着老张,

    老张此时虽然嘴巴还是愤愤不平,

    但已不再想着侍机扑向老杨了,开始蹲在石凳上,点了一只旱烟卷。

    而杨万启被两个棋友拉到五十米开外的一棵柳树下,

    两个人在不停的劝着:

    “都多大岁数了,火性还这么大!”

    “多大点事呀,可别跟他一样儿的。”

    杨万启止住了脚步,甩开了两个人的手:

    “他老张嘴不留一点口德!骂我绝户,我这口气,咽不下去。”

    说完,杨万启两手一背,气愤的转头,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