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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诗以咏志

    聂然入席的时候,其他人都已经在座上。

    桌椅摆设不是家常用的高脚器具,而是仿古风尚,以软垫代替椅子,以长几代替桌子,顺着园林的地形,错落有致地摆开。

    与西苑中简单的分作两排不同,这儿的座位完全没有行列可言,有的长几摆在玉兰花树下,有的长几置于锦簇花丛前,有的坐在清流河畔边,虽然没有严格的规律,却毫无杂乱之感,反而颇有小桥流水,些曲径通幽的意味。

    作为的排布也各有讲究,好像与风水方位有关,位高者在哪个位置,位卑者在哪个位置,俱有方略,聂然不懂这个,只粗略看去觉得无比和谐,但迟布衣看了却眼前一亮,问道:“这是谁定的座次?”

    招英代为答道:“是翰林明春水协同总管太监所为。”

    此时明春水已然就坐,迟布衣看了他一眼,想起方才路上的偶遇,心中仍有些疑虑,但却又说不上来哪儿不对劲。

    聂然的座位不同于其他人,乃是在华林园的流河之上,一艘雕绘华美的船只,约莫两丈长,船头船尾皆是凤形,水面下方以台架固定住船身,避免其随水摇晃,而聂然的座位,就在船的甲板上。

    迟布衣以只有两三人能听见的低微语声道:“设座之人,不仅性情风雅,更是缜密谨慎,滴水不漏。风雅之处聂相也应瞧见,缜密之处,却在于座位的安排。”

    假如是寻常的朝廷,那么十分简单,将君主皇帝安排在最高贵的位置,其余人依照身份尊卑排列便可,但偏偏此时的南楚的情形是个特例,皇帝不过一傀儡,真正掌权的是少年丞相,所以这个座位,也便成了问题。

    倘若是寻常的臣子,要么不畏强权依旧以皇帝为尊,但这么做会得罪权臣;要么趋炎附势,直接将聂然放在最尊贵的位置,可如此一来又太过流于表面,也容易给想攻击的人予借口,攻击聂然及他狼子野心,不将陛下放在眼里。

    所以明春水是这么安排的,除聂然外,皇帝臣子们的座位照旧,但聂然的位置却单独放出来,置于水上,取顺风顺水之意,不是龙舟而是凤舟,如此也没有冒犯皇权的意思,只是另一方面来说,这个位置又是超然独立,而凤也有鸟王的意思。

    迟布衣在心中各自以聂派与反聂派的立场,从几方面试图攻讦,但很快又能在心中给出明春水应有的辩驳。

    因为临时撤换了主考,聂然指派明春水参与科考事宜,本来只是无意为之,仅仅是因为她对这个人印象比较深刻,且听闻其风评不错,但接下任务开始做事的明春水却是处处小心留意,唯恐踏错一步,不小心落入预先设下的陷阱。

    就连科举后琼林宴的安排,他也是谨慎又谨慎。

    虽然只是看似不起眼的思量,但在迟布衣眼中,却可以彰显出此人的性情。同时也侧面地反映出,过去的小聂丞相,是如何狠辣凶险,否则明春水也不至于小心成这样。

    不过此事与当下没有多大关联,迟布衣放下疑虑,跟随聂然,走上凤舟,待他们坐定,琼林宴便可开始了。

    乐声渺渺而来,丝竹之音切切错错,一队宫女鱼贯步入席间,步伐轻灵如流水,将精致的菜肴摆在每一个宾客面前。

    作为南楚吉祥物的小皇帝萧琰,此时又免不了发表一番预先背好的演说,待说完后,萧琰眨巴眨巴眼睛,仿佛有些意犹未尽,他对身旁服侍的太监吩咐两句,等太监离开了,才扬声宣布道:“有宴岂能无酒,有酒岂能无诗,今日席上诸位位新科进士都是少年才子,诸位爱卿也都饱读诗书,不妨各自作诗一首,由乐官唱来。”

    他虽说是自作主张,但每说一句话,都不由自主地看聂然一眼,聂然心想小皇帝被聂清玉欺压久了,或许是想找个能稍微发挥一点作用的地方,便没有表示什么。

    萧琰见聂然没有露出不悦之色,心中大喜,娇美的脸上也跟着浮现笑容,更添几分艳色:“如此便先由状元郎开始。”

    今年的新科前三名,探花郎名唤齐映,榜眼是苏幕,而第一名状元,名字最为有趣,乃是叫钟晨,正好谐音忠臣,是个极能讨好上官的名字,不过聂然取他当状元,倒不是因为这个名字,而是因为其才学确实不错,他的诗文虽然比苏幕差一些,但策论却做得极为漂亮,完全扣合聂然的评分标准,见识思想也较为稳重,即便是聂然这个不怎么懂国家大事的人,看过他的策论,都觉得很是舒畅。

    钟晨年岁约莫二十五六,本来以他偏向清简的文风,是不符合南楚传统审美标准的,他第一次考试的名词,也只在十多名左右,但第二场殿试,却发生了天差地别的变化,以至于钟晨出去游街回来,都还有些沉浸在恍惚之中。

    听有人要他写诗,他下意识接过笔,梦游般地写出一首,呈了上来。

    诗文先给聂然看过,主题是咏春,那诗文虽然工整清丽,但并无多少奇绝妙处,聂然来的那段历史中,有比这杰出太多的诗句,看看也便不放在心上,直接点头算过,宫中歌女,随即曼声清唱。

    状元郎下笔很快,但榜眼却好似神游天外,提着笔迟迟不落下。

    萧琰以为他想不出来,好心给他解围道:“苏爱卿若是一时没有好句,便写殿试上的诗吧,想来也是佳作。”

    他话音方落,苏幕便好似被提醒一般,抬起头,疑惑地看了聂然一眼,接着,缓慢地在纸上写下四行。

    聂然和迟布衣对视一眼,无奈一笑。

    萧琰大概没什么恶意,但那首诗……不适合啊。

    殿试的题目,聂然给出的是,作一首诗,诗表心声。

    偏偏苏幕因为以为既然是聂然主持殿试,那么他肯定不会通过,也就放开了“诗表心声”。

    他写的这首诗,更是简单直白,没有用一个典故,也没有生僻词句:

    五年天地无穷事,叹息犹为国有人?共说金陵龙虎气,谁持白羽静风尘。

    聂然虽然不如迟布衣文采斐然,却也能一眼看明白,很明显,苏幕的这首诗是在针对她。

    五年天地无穷事:聂清玉就是五年前开始崛起的,而自那之后,确实是大事小事不断,惹得朝野纷乱,人心惶惶。

    叹息尤为国有人:这句则是发出不能报国的感叹。

    共说金陵龙虎气,谁持白羽静风尘,更直白一点的潜藏含义就是:哪位英雄快点来灭了姓聂的混蛋吧!

    苏幕动作很快,一下子四句诗便抄好了,接着由太监呈送过来,聂然一看果然是那四句,禁不住与迟布衣一同翻了个白眼:早知道就不让这小子中榜眼了,直接刷到三甲那一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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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衣有话:

    【注】:苏幕那首诗是我拆了一首诗拼成的,原文是:

    胡儿又看绕淮春,叹息犹为国有人?

    可使翠华周宇县,谁持白羽静风尘?

    五年天地无穷事,万里江湖见在身。

    共说金陵龙虎气,放臣迷路感烟津。

    因为不符合语境,所以拆出来几句可以用的,假如格律上有什么问题,还请宽容。

    毕竟若真要我自己写原创诗,那就真的贻笑大方了。

    同时本卷的标题也从此诗句中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