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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回·乐嘉围城战(下)

    文鸯一个翻身上了一匹亲卫牵过来的马,他和文虎再环绕中军大帐杀了一圈,然后号令军马带头冲出了大营。

    甫出营,文鸯就看见密密麻麻由乐嘉城出来举着邓字旗的的队伍正陆续往父亲所在的文家军本部冲锋,文家军顽强抵抗,但耐不住对方人多,几个流转,文家军就落在了下风,阵脚松动。

    这时,敌阵里跑出来一名大将,他胯下骑着一匹快驹,顷刻间就闪到两军相交的地方,他用长戟轻轻一扫便扫倒了几名文家军士卒,文家军见对方来势凶悍不由得往后退了十多丈,而邓军还要往前追,却又见那大将稍稍往天竖直长戟,随后立马于两军之前,两军突静,竟不敢再动。

    星夜里,月光洒在来将的脸庞,只见他眉宇轩扬,蓄有长须,光看外表很是老道,年纪约莫比文鸯大十来岁。他头戴铁盔、身披一副红铠银甲,手里执有一柄青绿精钢戟,至于胯下所骑的快驹则是一匹大宛良马,马身黢黑发亮,马眼澄清,颇有精神。

    来将人马合一,虽身在庞大势狠的两军之中,却丝毫不见怯阵,凛凛威严大有为将之风。

    文鸯看罢,内心不由得对此前辈生出一份敬意,正要上前问其名号,不料未等他引马走出几步,那来将却自报姓名。

    “吾乃兖州刺史、振威将军子忠,前来挑战,素闻反贼文仲若武功绝世,末将要和他单枪匹马比一比!“

    那来将直呼文钦名讳,是要来单挑文家军主帅。

    文鸯一听不禁大怒,且不说其父文钦在朝中的官阶与邓艾平级,光是论资排辈,来将还该叫文钦一声叔父以作礼貌。如今父亲被其冠以反贼之名,小子还直道其讳,便想到即使不为自己,也要为父亲争一口气。

    于是乎,文鸯左手用短刺往后一拍,随后双腿往胯下一夹,一策马就狂奔向前。

    “贼人无礼,不识天高地厚!就由我来代父亲教训一下你吧!“转眼间文鸯就奔到文家军前,与邓忠对峙。

    那邓忠见来者是一名须根都未长齐的小儿,心里自然就放松了戒备,他大笑,道:“原来是反贼的儿子,贼人生贼儿,就凭你这个小贼儿,就想代父来教训我,那就未免太过可笑啦!哈哈哈哈!“

    他正笑着,文鸯却不给他机会尽兴,先是一来就从箭筒里抽出三箭,拉弓并发,一箭射于邓忠马前、一箭射于马后,最后一箭擦过邓忠盔上红缨,落在他身后的邓军骑手的身上,那骑手中箭人仰马翻,连带骚动了附近的士卒。

    刹那间,寂静里,空有的邓忠笑声之中突然多了几声人嘈马嘶,声势上邓军这边一时就落在了下处。

    “唔……“邓忠一下低吟,他被文鸯这一下的示威懾住了不少,脸面一下子就耷拉下来,也不好再多做挑衅,便双腿往下一夹,驱马挥舞着长戟就要上来和文鸯决斗。

    大宛良驹跑起来极具爆发力,只需一眨眼,邓忠人马就来到文鸯面前,很快二人相距不足三丈,一上来邓忠便将长戟往前一递,直插文鸯面门。

    “小贼儿,吃我一戟!!“邓忠喊道。

    他这一戟用力很猛,风随戟生,长风呼呼声扫到文鸯人马身边的尘土连带飞扬,文鸯不敢轻视,他瞪大了双眼,然后兀地侧身,要花上相当的力量才能避过了来戟,他立马心感邓忠力势强大,不好对付,但脸上还是装作镇定轻松,姿态怡然要将邓忠的武功视作寻常。

    邓忠见他竟能在避过攻势之后仍能作态自然,心里是佩服但更多是被短视的愤怒,他一招不成又出一招,先是将递出去的长戟猛地一收,要将“卜“字戟头的横刃往文鸯的左胁划去,而就见横刃即将划入,文鸯却一个右倾身再将来戟避过。

    “哼哈!!!“这时邓忠大怒,他横刃不入便顺势收戟同时索性再送出一招去砍文鸯胯下的马头。

    “去呀!!!“眼看他这一戟要砍到马颈,而文鸯却再使力往右倾摆,随着“轰!磅!!“两声巨响,他竟硬生生连人带马一同倾摆倒地,心想就算是摔死也不给邓忠这一着得逞。

    “呜———哇!!!!“两军尽哗然,他们交手一连三招,眼见邓忠的出招一招比一招强劲而文鸯的避招身法一次比一次出奇,场上众人都不由得各自叹服助兴起来。

    而此刻,文鸯人马在地,正当所有人都认为邓忠要借势上前补打一招的时候,却又由于他先前三连招用力过猛,重心一再前倾,他胯下的大宛马难以受力,前腿一弯竟双膝跪下,而邓忠压不住势头也一并下落,顺着马头被摔落在地。

    变化来得太过突然,文鸯借着当口用枪头支撑着身体起来,他这时也是相当狼狈,要稍微整理一下盔甲,而邓忠吃了一口尘,他的头紧挨着自己的戟尖,就差一点点,他就可能给适才的意外了结了性命。

    两匹马都瘫倒在地上,它们低声嘶叫,身体剧烈摆动显得甚为痛苦,几经操劳,它们都花光了力气,要是单靠自身是再也不能站得起来了。

    它们需要帮助。

    先前,是文鸯的属下将配马让给了他,所以他感念这份情谊,也是爱惜军马战友,便不多加思索,要去扶起马匹。

    他先是将长枪插入地下半尺有深,随后一手提着马鞍、另一手扶着马缰,大喊一声“起!!“,于是尽数使去全力,一下就将军马倏地扶起。

    那军马无力,虽稍被扶起但接着就双膝下跪,要跪在地上,文鸯受不住马匹的体重,也顺带矮了一身,便不再打算强迫马儿站起,让它好生歇息。

    而在另一方,邓忠并不考虑将自己的大宛马扶起,他兀自休整,要鼓足干劲来面对即将开始的战斗。因为即使经过了刚才的变故,而自己也一再出丑,但他却不曾放弃过要打败文鸯的念头。相反,他正心念着要再去趁文鸯花费气力扶马让自己在体力上占据优势,好争那一口气。

    他看着文鸯被马儿这折腾得死去活来,心里不由得大喜,一时间便想前往偷袭,但又转念想到,这般偷袭又会显得自己胜之不武,会为同袍和敌军所不齿,便稍待迟疑了一会儿。

    就在邓忠迟疑间,文鸯的气力也渐渐得到恢复,多虑的邓忠这时又想到,此刻是两军作战,自己是师出有名的平叛将军,在战场上偷袭敌方也从来没有什么是非可言,于是乎他又想通透了,自己乘人之危除了是在所难免的,更是理所当然的。

    “哈哈哈哈!!“

    想明白的邓忠不禁大笑起来,他摆起架步便挥舞着长枪,往文鸯那边跳跑着过去。

    文鸯仗着插在土里的长枪气喘吁吁,而邓忠霎时间就奔到前头,文鸯轻叹一声,随后只好硬着头皮顶上,便要去拔那长枪,却发现自己怎么样也提不起劲来———他的右手抖个不停!便又伸出左手去拉。

    “到此为止吧!“邓忠大喊,他手中的长戟力量巨大,眼见就要劈在文鸯的肩上,而文鸯索性闭合了双眼,心里做好受戮的准备,而就在这时,红光一闪,一声兵刃双交的巨响就爆发在文鸯的面前。

    “砰———!!!“

    文鸯竟毫发无伤。

    “咦?!“文鸯和邓忠同时发出惊叹。

    文鸯忽地睁开眼,他赫然发现,原来在自己左肩头向上不到十寸的位置,竟有一柄枪头抵住了来戟。

    他一眼就认出那柄枪头,心里立马就放松了起来。

    “多谢阿虎!!“他畅然大笑道。

    原来是文虎前来助阵,他用比邓忠更快的速度来到文鸯身旁,随后铮铮两枪尽打邓忠的要害,邓忠见偷袭不成只好后退几步,而文虎乘势走上两步,起手帮着文鸯拔枪。

    “锵——!!“随着声响,长枪出地。

    这时文虎下马,他在前头负责招架邓忠,而文鸯则在后方鼓足力气,伺机而动,他先是稍演枪杆、双脚踏地轻跃,随后待得身体有力,浑身上下作轻灵云游状,便已知道自己恢复得十有八九,进而飞身投入战斗,与文虎一同围攻邓忠。

    但见两兄弟时而左右、时而西东,夹着邓忠使出了文家枪法,招式技捷而势猛,很快就将邓忠围打得落入困境。

    只需几过兜转,文虎就找到机会一枪划伤了邓忠左腿背,那邓忠吃力矮了一身,而右膊又马上受到文鸯打来的枪柄,疼痛缠身处处受敌。

    “哼!“他一低吟,本想大斥对方以二打一胜之不武,但又旋即想到自己方才的黑手,便不好发作。

    弱势中,邓忠不由得边打边退,而每当他将要遁入邓军阵中,文氏兄弟又会互相交替切其后路,让他难以逃脱。

    就这样又过了三十余合,邓忠气力不支逐渐露出颓态而文氏兄弟攻势愈长。至于两军方面,文家军士气大盛便要步步进逼而邓家军的前军由于缺乏指令变得不知所措也只好跟着邓忠的身位后退了几十丈。

    形势开始明朗了起来,这下眼看邓忠就要败阵身死了。

    少顷,邓军之中突然响起了锣鼓声,紧接着就看到前军的中部猛地往后一收而左右两部往三人所在一个绕合,竟将三人重重包围。

    “哈!!“这时邓忠大笑一声,他随即向各处佯作出戟便逼得文氏兄弟后退了几步,接着他就顺利退入邓军之中而文氏兄弟却难以再追击了。

    围上来的敌军开始攻击文氏兄弟,他们不慌不忙,一时就击杀了数十名步骑,气势还是压着敌军一头,但很快,在文家军那边竟鼓噪了起来,不等两兄弟在围中多做杀伤,文家军就响起了撤退的鼓声。

    “军机生变,就此作罢!!“打斗间文鸯说道,说完他就向后方撤退,而文虎会意也一并跟随,他们退而有序,不论围军如何量大且前仆后继,他们都应变自如,不用多时就成功突破包围,连跑带跳奔回文家军中。

    来到两军交界处,文鸯看到那匹军马重新恢复了体力并站了起身,他大喜牵马,要带它一同回军。

    之后,两军只好继续对峙。

    天渐亮,回军的文氏兄弟直奔中军。

    他们来到父亲文钦的身旁,甫一到达,文鸯就看到父亲神色凝重,他心感不妙,便忙问道:“父帅,是发生何事了?“

    文钦这时骑在军马上,他俯身低头说道:“适才探马来报,在你我所在的西、南、北各方数十里有数不清的敌军正往这里过来,估摸着他们有十多万人,要破我军将易如拾芥,时移势易,我等现在要做好撤退的打算了。“

    “大势已去,我们父子这一着算是赌输了……“文钦沉道。

    文鸯听完脸上闪过失落,但这些都是意料之中的,自家偷袭不成又是军孤势寡,可以做的就只能是撤退,他也不多做纠缠,便只好说:“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唔……“文钦低吟,他似乎想不到该怎么办。

    文鸯见状,心里稍一沉思,随后兀自点头,便又说道:“兵贵神速,如今我们陷入了最危险的境地,一切该以父帅为主、以快为先,去先行撤退。那么,不如就先请父帅带着亲卫骑兵往东面突围,而其余的部队尽数迅速跟进,先以最快的速度奔回寿春,再做下一步打算。至于期间,敌军若见我军撤退,必然会派追兵来追赶,所以我们也必须留有后手予以断后保全。“

    他的眼中透露出亮光:“那么,不如就由儿子我来负责断后吧!“

    说完,他便兀自找上一匹良马,随后带有十余骑手,再次回头杀入敌阵之中。

    据后世《资治通鉴》言:“钦子鸯,年十八,勇力绝人……钦将引(撤退)而东,鸯曰:“不先折其势,不得也。”乃与骁骑十馀摧锋陷阵,所向皆披靡,遂引去。师(司马师)使左长史司马班率骁将八千翼而追之,鸯以匹马入数千骑中,辄杀伤百馀人,乃出,如此者六七,追骑莫敢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