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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回·庸扰

    220年(汉建安二十五年亦即魏文帝曹丕黄初元年),孟达降魏,袭刘封,刘封逃回蜀国,魏合并房陵、上庸、西城三郡为新城郡。

    228年(魏明帝曹叡太和二年)魏分新城之上庸、武陵、北巫三县为上庸郡,治上庸。

    230年(太和四年),撤上庸郡并入锡郡。

    237年(明帝景初元年),分魏兴郡之微阳县和锡郡之安富、上庸二县并为上庸郡。

    齐王芳嘉平年间又撤上庸郡,至后来259年(高贵乡公甘露四年)复置。

    这两人今日在此处落脚,此处便是魏兴郡上庸县,至于这里究竟是巴地、汉地、蜀地还是魏地,不同时间会有不同的答案。

    时间的节点,地方的划分乃至人的身份,到底什么才是能够确定的?

    小孩想不明白。

    但至少今日可以确定的,上庸县还是魏境。

    山脚茅房下,小孩和一个青年,此时正在内里歇息。

    那青年指着山路,说:“只要沿着这山谷深处西去,再过几日便能到达汉中蜀境了。”

    “蜀境?那里不是贼人的地方吗?”

    “贼人的地方?侯君何出此言?”

    “灵俊曾听史老师所教导,吴蜀逆反而不归我魏,其中又以蜀人甚为猖獗,那不是贼人的地方,难道会是忠良的地方?”小孩说。

    “哈哈,原来如此!”那青年点了点头,他轻抚灵俊的后背,说道:“天下间要想辨清忠奸又谈何容易?那司马家的人更自称自己是魏室忠良咯,但侯君会觉得他们所做的事能配得上‘忠良’二字吗?侯君呀侯君,您在江湖游历的年资尚浅,对世事见识不深。事实上,好多人情是非并不是能够一言以蔽之的。那一人眼里的忠,便可能是另一人眼里的奸了。”

    灵俊听后一言不发,他心里却道:“史老师是英雄,他是老师,那么他所说的忠奸,自然便就是我的忠奸。这个可是不能忘的。这个徐大哥所说的话,我还是不能尽信。”

    他表面上对青年还是信服,但打此以后心里却多了几分提防。

    二人稍作歇息,不久便再起行西去了。

    他们自山阳出发,南下经南阳郡宛城而折往西面,至今业已有十数日,灵俊不知为何要走,要走去何方,只道是堂姐夫嵇康要他走,他便只好接受。

    他心不甘情不愿,他只想着史阿何时能够回来接他,又想着何时能够回去京洛探望哥哥。

    在路上的每一晚,他都在榻上偷偷饮泣,久久难以入寐,现在的他,也不过是一个十岁的小孩而已。

    可是在难过间,他又会想到:“兄长蒙难,魏室凋敝,而昔年的魏武、魏文又是何等的英雄!作为他们的子孙,我可不能如此孱弱呀!”一想到此处,灵俊又会振作了起来,致使每天日间都有动力来面对路途上的苦处。

    孩童被肩膀上的重担压着前进,年岁渐长,慢慢地,他是会成长的。

    这日,二人来到汉中郡南郑城外。

    魏蜀对立数十年,蜀境与中原的民间交流可以说是几乎断绝了,因而面对对方来的人,守备的人都格外小心。

    他们绕道到南郑城南门,这里的人主要面对益州腹地来往的商贾平民,因而戒备比较轻松,但还是会对进城的人逐一审问。

    “你们是从哪里来的?”高墙下,门卫向二人问道。

    “我们是从青城山来的。”青年答道。

    “噢?!”那门卫听后会意,随后说:“稍等。”便跑进内城门,不久就带出一个军官。

    那军官一见到青年,便露出惊喜的笑容,他跑上前来,一边说:“徐师哥!徐师哥!您回来了!”说完就要与其抱拥。

    “马师弟,别来无恙嘛!”二人相笑而拥。

    “是青城山来的,自己人!”那马军官向门卫说道,随后便摆了摆手让其复位。

    “来,请进!”军官搭着青年的后肩,接着三人便进了南郑城。

    “我们先去找家客店,给师哥洗洗尘。”

    “好。”青年说。

    那军官又留意到一旁的灵俊,便问:“这位小哥是?”

    “嗯,他是我的同伴,一切等去到客店坐下再说也不迟。”

    “好啊,好啊!”

    二人于是有说有笑,他们说的都是蜀地和中原的近况,而这些灵俊都不太听得懂,那么他的心思便只好都放在南郑城里街道的景致上了。

    他看着南郑的街道,觉得这里比起中原的繁华城市,少了些热闹,路人的穿衣比较寡素,他们脸上的神情多数是迷惘或带有些紧张,而在街头巷尾又不时会有些官兵卫士走动,要论起气氛的话,这里就更比中原大为肃杀了。

    “史师傅曾说,蜀中反贼一直挟武犯禁,他们对朝廷不敬自不用说,但想不到连这里的百姓都给他们折腾到如斯地步,看来那个徐大哥说的话也不作得准呀,还是师傅说得对,蜀中就是一个贼人的地方。”

    一想到这里,他的内心就不由得对这里的人多了几分提防和敌意了。

    他脸色稍沉,不经意间就跟着二人走到一家客店门前。

    “不如就这里吧,徐师哥,请!”

    “好!马师弟你是地主,一切都听你的!”

    说完,三个人就走入了客店。

    “人多耳杂,俺们找个包厢吧。”那马师弟说,他一入店门就和店小二打了招呼,又近身贴耳和对方说了几句悄悄话,随后店小二会意便带他们去了东角的一处包间。

    他们走进包间围桌坐下,而未等他们把话谈起,那店小二又再进门放下了两壶物事,他匆匆而来、匆匆而去,期间只是和马师弟对了对眼神,之后马师弟便不断点头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他的笑声很大,但很快就压下声线指了指台上的水壶和徐大哥细声说道:“徐师哥,汉中物资紧张,而师弟我又位卑人微,不能讨来些佳酿琼浆来招呼师哥是师弟的不是,这里只有些浊酒,还请师哥见谅将就啦!!”

    “哈哈哈哈!”他的笑声又大了起来,一边笑着又一边起身帮徐大哥斟酒,他中间还不忘对灵俊说:“至于这位小哥年纪小,不便饮酒,马某只好敬您一杯香茶啦!”他一帮徐大哥斟完酒便又拿起茶壶帮灵俊斟了一杯茶。

    灵俊不禁觉得有些突然,打从离开京洛之后,他过的都是漂泊的生活,即使是在山阳过了些相对安稳的日子,但大体上他还是已经习惯了独立自理的生活。

    身边没了人服侍那么长一段时间,如今马军官向他请茶,他反倒有些不知所措。

    他连忙起身,身子弯曲不高不低地向马军官致意。

    马军官看了他一眼,也不多说什么,便坐回原位举杯要向徐大哥敬酒。

    “来来来!俺们同门分别日久,是要好好聚一聚啦!徐师哥,请!”说完便将酒爵往上一举。

    “好!马师弟,徐某敬你一杯!”徐大哥应声回礼,同样也是高举酒爵。

    灵俊见状,也马上捧起茶杯,像模像样地说着:“小生也敬一敬两位大哥!”

    “哈哈哈哈!好!”马师弟大笑道。

    三人一饮而尽,这时门外奏起了琴弦乐声,乐声入幕,所奏者的琴技说不上有多高湛,但放在此情此景,却对三人有着极大的振奋意味。

    他们听着弦乐饮着茶酒,先前三人或各怀心事,但在此刻三人的内心都感受到不一般的欢愉,心神大为舒畅。

    他们兀自笑着。

    忽然,徐大哥说:“对了,话说汉中不是禁酒的吗?怎么马师弟能讨到这些酒水?”

    “这个嘛。”马军官又再压低声线,他说:“上头禁酒是真,但也仅限于民间。俺们是官家,和一些店家是有默契的,只要俺们和店家不声张,又有什么可怕的呢?哈哈哈哈!”

    “原来如此!”徐大哥微笑道。

    “俺们做军头的,也是不容易,偶尔喝喝小酒轻松轻松,这样做起大事上来也才有力气嘛!”马军官说。

    “明白!”

    二人又再互相敬了几杯。

    不久,店家小二就上了饭菜。

    “徐师哥,请起箸!”马师弟说。

    徐大哥点点头,接着马师弟又请灵俊起箸。

    马师弟安排的饭菜有荤有素,颇为丰盛。先前,由于灵俊和徐大哥所带的盘川不多而他们又要赶路,为了便宜行事,他们在前来的路上都吃得比较清淡,像是这样相较丰富的饭菜,也打自他们离开山阳之后不曾吃过。

    灵俊见到有荤菜便兀自低头猛吃,至于另外两人,他们是武夫出身,不甚计较餐桌礼仪,也在吃的同时不时对饮、交谈。

    “对了,徐师哥,掌门师父在中原过得还好吗?”马师弟自斟自饮,他说。

    徐大哥听后咽下嘴里的饭菜,他说:“师父安好,山阳郡地处中原腹地,即使近来魏境内部多生事端,却也不怎影响到山阳。师父少问世事,因此也过得相当安逸。”

    “唔……师父安好就很好了。”马师弟说,他眉头紧锁,似有心事。

    他自饮一爵,又说:“话说师哥这次回来蜀地,是有什么任务在身吗?呃……这不是马某作为师弟该问的,只不过马某只是好奇一问,师哥倘若觉得不便的,不说也无妨。”马师弟说完,头稍一侧,看向窗户那边。

    徐大哥笑了笑,他说:“有什么不能跟你说的,那又不是什么大事。”

    他稍一沉思,随后便举起手掌作请示状指向灵俊,低声说:“是这样的,早前淮南再起事变,司马家平事之后便要清算淮南事余党,而这位小兄弟便是其中司马家尤为针对的人。掌门师父受朋友所托,要对这位小兄弟好生照顾。司马家的耳目众多,如果小兄弟还是留在中原的话处境就不免太过危险了。于是师父有命,要徐某带小兄弟回山相机行事,顺便委派徐某看看山上有什么事务要处理。”

    “原来是这样……”马师弟说。

    至于一边的灵俊当听到淮南之事被司马家平定之后,心里就像给拳头猛击了一下一样,感到相当难受。

    他心里有很多事想问徐大哥,但随着经历愈多他也开始明白,世间上有很多事情自己是不应该去问的。

    “问了又如何?知道了又如何?”他心里暗道。

    因而他虽耿耿于怀却未能发作,之后他吃饭的节奏慢了下来,嘴里的热饭香菜也变得索然无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