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出水之鱼
罗伯特本以为凯特会被自己的慷慨打动，识时务地讲些场面话，然后把指挥官的职位乖乖让出来，哪知她竟会摆自己一道。
他表情严峻地注视着凯特，现在想来，她刚才的话充满了欺骗，所谓的“当众宣布放弃职位”，目的就是为了回到控制室发动投票，阻止降落。
幸亏他做了两手准备，在跟凯特谈判前就安排机械专家平和球部尽快搞定霍尔发动机等模块和船身的分离。
他很自信，事到如今，没人能阻挡飞船的降落，就算是宇航局发出禁止降落的命令也不行，不，就算是美国总统的命令也会被他无视。
谁都无法阻挡这次降落！他要通过这次降落找回自己昔日的荣光！
但在听到“投票”两个字后，罗伯特感到一阵困惑。
机组里坚决反对降落的人只有凯特和丹尼尔，而赞成降落的至少有他、本以及平和球部三人，他在这8个多月的飞行中也早就旁敲侧击打听出来凯瑟琳是为了寻找失踪的父亲才登船的，这都临门一脚了，凯瑟琳难道会反对降落么？所以投票结果不言而喻：不管机组中最年长的汉斯投什么票，只要凯瑟琳投赞成票，那降落就是板上钉钉的事。
身为指挥官，凯特不会不知道凯瑟琳登船的目的，但如果她也心知肚明，她肯定也知道凯瑟琳大概率会投赞成票的，那为什么她还要建议投票呢？
难道是为了找个台阶下？
罗伯特狐疑地把目光投向凯特，却看到对方正目不转睛地望着凯瑟琳，眼中满是期待。
难道她还知道其他自己没掌握的关于凯瑟琳的信息吗？罗伯特问完自己后又马上否定了这个想法：不，肯定没有，她就是在赌。退一步说，就算凯瑟琳事到临头退缩，不敢或不想降落火星，投了反对票，他还有其他办法让凯特失去众人的信任，那是他最后的底牌。他本想替凯特保守秘密，毕竟她对自己成为副指挥也是帮了忙的，但如果她像块又臭又硬的石头始终挡在前面，他也是有办法搬走这块石头的。
罗伯特的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他的内心得意洋洋，刚才还像初春太阳一样冰冷的眼睛里已经泛起了暖意。
被关在舱内的这段时间，凯特想得很清楚，只靠指挥官的身份可能已经无法影响和控制这些宇航员，她还是宇航局官方承认的指挥官，副指挥就敢明目张胆的把她软禁那么长时间，现在也许就算用宇航局向罗伯特施压都无济于事，毕竟他们现在离地球几亿公里，宇航局就算想管也鞭长莫及，更何况宇航局也不见得会想管，俄罗斯和中国在欧律诺墨3号出发前不久相继公布了各自的登火时间表，说不定现在飞船都发射了，宇航局肯定希望他们这批人更早降落火星，说不定罗伯特等人就是在自己被软禁期间得到了宇航局的默许才敢如此肆无忌惮，如果真是这种情况，她就只能剑走偏锋，用投票的形式争取更多的支持者。
从这8个多月的日常接触来看，副指挥罗伯特、科学家本•穆勒、机械专家平和球部三人一直都是坚定的殖民火星主义者，而汉斯在是否登火的事情上从没表露过心迹，凯特也拿不准他的态度，她能确定有不降落火星想法的就是她和丹尼尔，而从丹尼尔没穿外太空宇航服这个事实来看，他应该到目前为止也都没改变心意。这就意味着如果凯特想用投票的形式阻止登陆，她就至少还要拿到一张反对票，而她唯一的希望就是宇航医生凯瑟琳。
实话实说，对凯瑟琳投反对票一事，凯特自己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但走到这一步，无论如何她都想试试运气。至于凯瑟琳最后如何决定，那只能交给上帝，但如果凯瑟琳真能被自己说服，同意放弃降落，那肯定会影响罗伯特接下来的安排，毕竟不带医生降落火星是比冒险更冒险的事。
众人面面相觑，有人问凯特：“你刚才说……投票？”
虽然心里能接受投票，但罗伯特并不打算迁就凯特，他给平和球部使了个眼色，平和球部会意地点了点头，朗声质问道：“降落火星为什么还要投票？这又不是什么大逆不道的事。这艘船出发时的任务难道不就是降落火星么？难道是我记错了？如果不准备登陆，当初又为什么要把那么多补给物资扔到火星上？”
“首先，地球上反对登火的声音一直很多，联合国至今还在开会讨论有关人类登陆另一颗行星的法律框架和细则，宇航局一直希望在得到联合国的授权后再安排降落，但目前还没有。其次，出发时的任务确实如你所说，但现在日冕爆发，降落的风险比之前高了很多。基于这两点，宇航局才发出环火飞行而不是降落的命令。”凯特不疾不徐地反驳道，“而且就算是按之前的计划，我们也是首先安排机器人而不是宇航员直接降落火星，因为我们无法确定火星上是否有生命，一旦我们直接登陆，我们随身携带的细菌可能就会把火星脆弱的生命形态扼杀在摇篮里，我们将成为历史的罪人。”
“你说授权？”平和球部不由自主地嗤笑一声，鹰视狼顾地环视众人，缓缓举双手过头顶，求证似的提高音量问道，“他们从我们还在训练时就在讨论，到现在快9个月了，还没有结果。他们让我们一直飘着，却不考虑飞船的零件坏了需要维修，而3D打印机的原材料还在下面那颗红球上。如果我们现在不降落，那就只有死路一条，地球上那帮人是不会管我们的死活的。”
“如果是为了拿回零件修飞船，我们依然可以把‘英仙座’和‘神通’一起放下去，远程控制‘神通’操作打印机打印零件，再把零件放回‘英仙座’，最后回收‘英仙座’，而不必把人投下去，”凯特说道，“机器人比人更胜任这项工作。如果降落时出了任何意外，那才是更麻烦的事。”
“神通”是这次随船配备的人形智能机器人，专为执行各类复杂情况下的特种任务而研发，集美国最新科技大成于一身。
平和球部嘲笑道：“‘神通’从未执行过任何火星任务，把所有人的生命，当然也包括你的，放到一个机器人身上，我无法接受！我的生命只能我自己做主！其他人无权替我做决定。”
他激昂慷慨的声音在控制室里久久地回荡，众人陷入沉默，似乎都在思考他的最后一句话。
过了半晌，一直沉默的本开口问道：“投票结果是少数服从多数吗？”
“是的。”凯特点头确认道，“如果反对降落的票多，那我们就不该降落。”
“如果……”本追问道，“同意降落和反对降落的票一样多怎么办？”
不等凯特回答，罗伯特皱眉冲凯特说道：“投票结果改变不了任何决定，也没任何意义。你如果不敢降落既可以留在轨道上，也可以返回地球，不应该耽误我们的进度。因为我们都知道只有降落才是符合美国利益的唯一途径。”
“符合美国利益？”一直冷眼旁观的丹尼尔突然冷笑一声，“前两年‘新世界’号降落月球前宇航局也是这么宣传的，可结果呢？月球变得更好了吗？那些有几亿年历史的陨石坑最后被改成令人无语的埋核废料的垃圾堆。地球人的生活变得更好了吗？能源行业每天都有人因为月球开采出来的氦3而失业。地球变得更好了吗？大气层里至今还飘着1993年发射火箭时的残留物，而那时一年发射的火箭用一只手就能数完，现在呢？（一年发射）数千次。宇航局说人类需要成为一个多行星物种。为了进太空，航天器要烧液态氢、液态氧、煤油、液态甲烷，当然还有碳基燃料。载物火箭一次发射排放的污染物在平流层和中间层能逗留数十年并侵蚀臭氧层。”丹尼尔的脸胀得通红，讲到激动处甚至向罗伯特伸出手臂，手掌做手刀状虚空砍了几下，像是把罗伯特当成了某种蔬菜，他虎视眈眈地盯着罗伯特的双眼，大声诘问道：“你现在说登火符合美国利益，这世上还有比这更滑稽荒诞的事吗？”
他表情严峻地注视着凯特，现在想来，她刚才的话充满了欺骗，所谓的“当众宣布放弃职位”，目的就是为了回到控制室发动投票，阻止降落。
幸亏他做了两手准备，在跟凯特谈判前就安排机械专家平和球部尽快搞定霍尔发动机等模块和船身的分离。
他很自信，事到如今，没人能阻挡飞船的降落，就算是宇航局发出禁止降落的命令也不行，不，就算是美国总统的命令也会被他无视。
谁都无法阻挡这次降落！他要通过这次降落找回自己昔日的荣光！
但在听到“投票”两个字后，罗伯特感到一阵困惑。
机组里坚决反对降落的人只有凯特和丹尼尔，而赞成降落的至少有他、本以及平和球部三人，他在这8个多月的飞行中也早就旁敲侧击打听出来凯瑟琳是为了寻找失踪的父亲才登船的，这都临门一脚了，凯瑟琳难道会反对降落么？所以投票结果不言而喻：不管机组中最年长的汉斯投什么票，只要凯瑟琳投赞成票，那降落就是板上钉钉的事。
身为指挥官，凯特不会不知道凯瑟琳登船的目的，但如果她也心知肚明，她肯定也知道凯瑟琳大概率会投赞成票的，那为什么她还要建议投票呢？
难道是为了找个台阶下？
罗伯特狐疑地把目光投向凯特，却看到对方正目不转睛地望着凯瑟琳，眼中满是期待。
难道她还知道其他自己没掌握的关于凯瑟琳的信息吗？罗伯特问完自己后又马上否定了这个想法：不，肯定没有，她就是在赌。退一步说，就算凯瑟琳事到临头退缩，不敢或不想降落火星，投了反对票，他还有其他办法让凯特失去众人的信任，那是他最后的底牌。他本想替凯特保守秘密，毕竟她对自己成为副指挥也是帮了忙的，但如果她像块又臭又硬的石头始终挡在前面，他也是有办法搬走这块石头的。
罗伯特的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他的内心得意洋洋，刚才还像初春太阳一样冰冷的眼睛里已经泛起了暖意。
被关在舱内的这段时间，凯特想得很清楚，只靠指挥官的身份可能已经无法影响和控制这些宇航员，她还是宇航局官方承认的指挥官，副指挥就敢明目张胆的把她软禁那么长时间，现在也许就算用宇航局向罗伯特施压都无济于事，毕竟他们现在离地球几亿公里，宇航局就算想管也鞭长莫及，更何况宇航局也不见得会想管，俄罗斯和中国在欧律诺墨3号出发前不久相继公布了各自的登火时间表，说不定现在飞船都发射了，宇航局肯定希望他们这批人更早降落火星，说不定罗伯特等人就是在自己被软禁期间得到了宇航局的默许才敢如此肆无忌惮，如果真是这种情况，她就只能剑走偏锋，用投票的形式争取更多的支持者。
从这8个多月的日常接触来看，副指挥罗伯特、科学家本•穆勒、机械专家平和球部三人一直都是坚定的殖民火星主义者，而汉斯在是否登火的事情上从没表露过心迹，凯特也拿不准他的态度，她能确定有不降落火星想法的就是她和丹尼尔，而从丹尼尔没穿外太空宇航服这个事实来看，他应该到目前为止也都没改变心意。这就意味着如果凯特想用投票的形式阻止登陆，她就至少还要拿到一张反对票，而她唯一的希望就是宇航医生凯瑟琳。
实话实说，对凯瑟琳投反对票一事，凯特自己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但走到这一步，无论如何她都想试试运气。至于凯瑟琳最后如何决定，那只能交给上帝，但如果凯瑟琳真能被自己说服，同意放弃降落，那肯定会影响罗伯特接下来的安排，毕竟不带医生降落火星是比冒险更冒险的事。
众人面面相觑，有人问凯特：“你刚才说……投票？”
虽然心里能接受投票，但罗伯特并不打算迁就凯特，他给平和球部使了个眼色，平和球部会意地点了点头，朗声质问道：“降落火星为什么还要投票？这又不是什么大逆不道的事。这艘船出发时的任务难道不就是降落火星么？难道是我记错了？如果不准备登陆，当初又为什么要把那么多补给物资扔到火星上？”
“首先，地球上反对登火的声音一直很多，联合国至今还在开会讨论有关人类登陆另一颗行星的法律框架和细则，宇航局一直希望在得到联合国的授权后再安排降落，但目前还没有。其次，出发时的任务确实如你所说，但现在日冕爆发，降落的风险比之前高了很多。基于这两点，宇航局才发出环火飞行而不是降落的命令。”凯特不疾不徐地反驳道，“而且就算是按之前的计划，我们也是首先安排机器人而不是宇航员直接降落火星，因为我们无法确定火星上是否有生命，一旦我们直接登陆，我们随身携带的细菌可能就会把火星脆弱的生命形态扼杀在摇篮里，我们将成为历史的罪人。”
“你说授权？”平和球部不由自主地嗤笑一声，鹰视狼顾地环视众人，缓缓举双手过头顶，求证似的提高音量问道，“他们从我们还在训练时就在讨论，到现在快9个月了，还没有结果。他们让我们一直飘着，却不考虑飞船的零件坏了需要维修，而3D打印机的原材料还在下面那颗红球上。如果我们现在不降落，那就只有死路一条，地球上那帮人是不会管我们的死活的。”
“如果是为了拿回零件修飞船，我们依然可以把‘英仙座’和‘神通’一起放下去，远程控制‘神通’操作打印机打印零件，再把零件放回‘英仙座’，最后回收‘英仙座’，而不必把人投下去，”凯特说道，“机器人比人更胜任这项工作。如果降落时出了任何意外，那才是更麻烦的事。”
“神通”是这次随船配备的人形智能机器人，专为执行各类复杂情况下的特种任务而研发，集美国最新科技大成于一身。
平和球部嘲笑道：“‘神通’从未执行过任何火星任务，把所有人的生命，当然也包括你的，放到一个机器人身上，我无法接受！我的生命只能我自己做主！其他人无权替我做决定。”
他激昂慷慨的声音在控制室里久久地回荡，众人陷入沉默，似乎都在思考他的最后一句话。
过了半晌，一直沉默的本开口问道：“投票结果是少数服从多数吗？”
“是的。”凯特点头确认道，“如果反对降落的票多，那我们就不该降落。”
“如果……”本追问道，“同意降落和反对降落的票一样多怎么办？”
不等凯特回答，罗伯特皱眉冲凯特说道：“投票结果改变不了任何决定，也没任何意义。你如果不敢降落既可以留在轨道上，也可以返回地球，不应该耽误我们的进度。因为我们都知道只有降落才是符合美国利益的唯一途径。”
“符合美国利益？”一直冷眼旁观的丹尼尔突然冷笑一声，“前两年‘新世界’号降落月球前宇航局也是这么宣传的，可结果呢？月球变得更好了吗？那些有几亿年历史的陨石坑最后被改成令人无语的埋核废料的垃圾堆。地球人的生活变得更好了吗？能源行业每天都有人因为月球开采出来的氦3而失业。地球变得更好了吗？大气层里至今还飘着1993年发射火箭时的残留物，而那时一年发射的火箭用一只手就能数完，现在呢？（一年发射）数千次。宇航局说人类需要成为一个多行星物种。为了进太空，航天器要烧液态氢、液态氧、煤油、液态甲烷，当然还有碳基燃料。载物火箭一次发射排放的污染物在平流层和中间层能逗留数十年并侵蚀臭氧层。”丹尼尔的脸胀得通红，讲到激动处甚至向罗伯特伸出手臂，手掌做手刀状虚空砍了几下，像是把罗伯特当成了某种蔬菜，他虎视眈眈地盯着罗伯特的双眼，大声诘问道：“你现在说登火符合美国利益，这世上还有比这更滑稽荒诞的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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