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你叫什么

    宋逸尘坐了很久，想跳下去的念头越来越强烈。

    但前面自下而上的气息打消了他这个念头。他能感受到，下面有一个巨大的东西，逐渐向他逼近。

    他终于能听见了，他听见了一声模糊了时间空间的嘶鸣，像来自深海，像来自夜空。这声音带着碾压一切的力量。

    他感觉到自己的血液在涌动，心里升起了不可名状的恐惧。这种感觉似曾相识。

    宋逸尘知道，下面就是万丈深渊，万丈深渊里有庞然巨物，逐渐向上逼近。

    一个低沉柔和的男人声音闯入他的脑海：“我会推你下去。”

    宋逸尘吓得心快跳了出来，连手带脚往后退。

    声音又响起：“别怕，它需要你。”这声音不知从何处发出，似远似近。

    宋逸尘想要喊叫，依然听不见自己的声音，想要爬起来远离深渊，但手脚已经被牢牢制住。他使劲挣扎，但是无法撼动分毫。他只剩绝望，只想自己被推下去的时刻晚一些。

    无数的记忆片段涌入脑海，仿佛迫不及待地要跟他道别。

    他闻见这个空间中腐朽血腥的气息越来越明显。

    突然宋逸尘被推了一把，他坠入了深渊。

    这一刻，他终于能发出声音，是嘶哑绝望的叫喊。

    破风声猎猎作响，血腥的气息越来越近。

    宋逸尘不停地下坠，下坠。

    他不知道会降落在哪，这里的深度已经超过他的想象。

    血腥腐烂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记不清是身体的哪个部分先落地。刹那间四肢百骸在黑暗中破裂，稀碎，但意识仍旧清醒。躯体破碎带来的极致痛感，切割着他的心神。

    血液在流，痛楚在持续，宋逸尘觉得这就是对肉体本身最大的折磨，不知道与凌迟相比，谁更难以忍受。他只要失去意识，就不会再感受到痛感了，但他能感受到身体每一丝痛感，全身上下的骨头像瓷片一般裂开，头骨碎裂脑浆迸出。

    一阵窸窣之声逼近，腐朽血腥的气息越来越浓。

    有柔软湿黏的庞大物体延展开来，覆满他的躯体，细小的利齿在啃食着残躯。他被吃掉了，他清醒着感受到自己被吃掉了。

    他已经不似一个“人”了，而是一堆支离的血肉。但意识仍未涣散。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惦念什么，在这样惨绝的痛苦面前还不肯退去。

    太痛了，宋逸尘不知道自己到底还算不算是还“活着”。自己就这么悄无声息地离去，不知道倩倩会不会发脾气，放在宿管大妈的那个柜子，她要怎么处理，跟宿舍老三说好明天请他吃饭，他得骂自己孙子了……

    宋逸尘意识逐渐涣散，渐渐地他想不起任何事情了，他连自己是谁也记不清了，他好像和空气、尘土没什么区别，只是徒劳地存在着。但空气尘土不该有意识的，是了，自己就快解脱了。

    黑暗中响起了一声叹息，一个轻柔低沉的男人声音打破了寂静：“你叫什么？”

    宋逸尘消散的意识又开始凝聚。

    自己是叫宋逸尘，自己曾经有过一段人生。他的意识对着虚空喊道：“你到底是谁，我在哪里？”

    男人答道：“你先回答我。”

    “宋逸尘，我他妈叫宋逸尘，你到底要干什么！”

    男人半晌没再说话，复又呢喃：“难道是我搞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