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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龙柱之下

    这位长者身着一袭黑衫,发髻花白,消瘦挺拔,眉骨高耸,下颌略宽,严峻肃穆的眉眼间自带一股洒脱正气。只见他手起剑落之后,便将那把泛着瑟瑟白光的青色长剑闪入腰间的剑鞘之中。

    此人便是牧翛,正蹙眉望着失了魂且手无寸铁的顾池风。见他这番落魄惨状,也甚觉可怜,不禁露出黯然之色。忽又瞧着那团被劈开的黑雾有聚拢之势,便淡淡说道:“这位公子遍体鳞伤,想必也是被国师抓来折磨之人。此处凶险,还是速速随我而去!”

    “来路已无踪影,何处寻得?晚生已不知寻了多久,走得双腿疲软,毫无力气,却也还未寻到那扇古怪的门。”顾池风吞咽着口水,将委屈的泪水憋了回去,红着眼眶,哽咽着言道。

    “无妨!这些黑雾乃是邪瘴之气,最怕正气凌冽。既然能进入此处,必有隐匿其中的出路,不过稍微麻烦些罢了,你且安心随我一起便是!”牧翛细细瞧了瞧顾池风,一身褴褛衣衫,虽说已无完整之处,不过露出的丝线织布皆是尚好的品相,绝不像是那着麻布粗衣之人。且这丝线之中不乏含有金丝银线,当剑光掠过之时,藏于丝缕之间的金银丝线闪烁点点微光。他心中略有疑惑,便问道:“请问公子家居何处?”

    “楼兰顾府。”顾池风颤巍巍地挣扎起身,恭敬地作揖回应道。忽然他的眼光掠过一丝诧异,一个英姿飒爽的俏女子从老者身后闪出,瞪着一双碧水般的眼睛,上下打量着他。他自觉满面羞愧,甚是尴尬地笑了笑。双手不知何处安放,一个劲地拽着衣衫上那些破烂成条的布缕子,显得局促不安。

    “顾府,可识得乔爷?”牧翛听得顾府二字,忽然激动起来,提高嗓门着急地问道。

    “前辈也认得乔爷?”顾池风眼里闪光,激动地回应道。

    在如此险恶之地,能遇上颇有牵连之人,真是人生之幸事。就像是被丢到茫茫大海中的弃儿,好不容易抓到一根可以救命的浮木。这意味着有生的希望,有能逃出这个鬼地方的机遇。思及此,顾池风略显腼腆地舔了舔干巴巴的唇边,颤抖着下巴,又急切地说道:“晚辈顾池风,是楼兰顾大夫之子,只因......”说到此处,脸色暗淡,缓缓低下面颊,神色哀伤。

    顾池风之言,着实令牧翛心痛。

    一晃三四年,楼兰大战之后,牧翛便不再提及那件令他遗憾之事。那场血淋淋的战事,使得他失去了多年的兄弟乔爷。原本,他接到乔爷的信,便连夜入宫回禀圣上。圣上心知此事蹊跷,便命他带领剑士连夜赶赴楼兰相助。

    哪知在赶往楼兰途中,竟被一群黑衣人追杀。以至于耽误了救顾家之事,导致顾府被满门抄斩。虽说后来得知顾家少爷和顾夫人被乔爷救出,略微心安。哪知又听闻顾少爷已无故走失,一去无踪影。

    事到如今,一想到乔爷之死,顾府灭门,牧翛的心仍旧隐隐抽痛。此时,又见这顾少爷竟落魄到此,受尽折磨,哪有半点楼兰医痴之模样。随后,长叹一声,缓缓抬手扶住顾池风的双肩,沉沉言道:“顾少爷不必多言,老夫已然知晓其中的缘故,说起一切皆有遗憾,不过生者须安,活要活出个模样来。如今你我二人在此重逢,必是天意所为。今日若是走出这险境,定让你好生专注医术,以拯救百姓之苦!”说完,转脸看了看他身旁的牧云裳,示意她打个招呼。

    “顾,顾......”牧云裳一瞧顾池风那副肮脏模样,已捂鼻退后三步。见爹爹神色严肃,自知逃不过,只得吞吞吐吐,张口欲言。可惜少爷二字着实难以出口。她最瞧不起男儿落泪,又见顾池风抽抽泣泣,弱不禁风的模样,更是不愿与他招呼。若不是爹爹瞪着她,她真是懒得理会。

    “顾,顾池风!”见牧云裳半晌哼唧不出少爷二字,顾池风慌忙将名字托出,已解尴尬之境。

    “顾池风,学医术之人?”

    “是!”

    “可会起死回生之术?”

    “这......”顾池风楞了楞,不知如何回答。原本他就是个不善于言辞之人,被这烈性姑娘问得急,说话也结巴起来。

    “哈哈......”牧云裳瞧着顾池风那般窘态,笑得前俯后仰。忽觉脑袋刺痛,抬眼便瞧见爹爹的剑柄落在了她脑门上,慌得用手捂住嘴巴,淌着眼泪,生生将这阵极其爽朗的笑声憋回肚里。

    就在此时,牧翛脸色突变,额前皱纹挤成沟壑。只见他袖间微微抖了抖,手腕悄然一震,腰间的剑鞘无声动了动。

    猛然间,一道青色剑影跃出,于黑雾中厮杀几圈之后,便传来一阵血水喷溅之声。片刻之后,密集地倒地声又响起,那几个隐藏在黑雾中伺机偷袭之人已悄无声息地毙命。

    剑影掠过,如飞燕般轻巧跃入剑鞘之中,安稳地待着,似乎刚才之事毫无发生过。

    顾池风看得心惊胆颤,脸色刷白。正欲恭维几句,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毕竟除了医术之外,他对剑术修行真是一概不知。看来这剑术虽精妙,却不是任何人都能习得的。

    “走吧!”牧翛挥袖转身,融入浓浓雾气之中。走了几步,又回头叮嘱道:“云裳护后!”

    顾池风感激地望着牧翛的背影,故意避开牧云裳气愤的目光,灰溜溜地快步跟至牧翛身后。牧云裳那张粉嘟嘟的小嘴不停地无声唠叨着,似乎在念叨些不甚好听的言语,望着顾池风颤巍巍的背影,明亮的眼神甚是不屑。

    雾气时浓时淡。

    牧翛凭借着超乎寻常的听觉,穿过茫茫雾气,顺着风声寻到了那扇门的所在之处。只是眼前除了风声呼啸外,仍旧是一片茫茫白雾。

    牧云裳见状,斜眼瞅着顾池风,似乎在说,就你这小子,也配活着。随即,甚是傲娇地甩出长剑,于空幻出数道剑影,剑光穿透之处,便是那扇通往外面的门。

    果不其然,片刻之间,剑光收回之际,一道若隐若现的门出现在三人面前。

    牧翛甚是得意地点点头,侧脸望着牧云裳微微一笑。

    突然,门外传来隐隐厮杀之声。

    牧翛侧耳听了听,神情凝滞片刻,便听出了费桐的怒吼声。随后,牧云裳也跨步上前,听出了些许端倪,慌得挥剑破门而出。

    只见环形屋子中央,费桐正被八个猛兽轮番厮打。只见他五官变形,脸颊肿胀,像个大头怪物般。且浑身是血,一瘸一拐,仍旧奋力厮杀,眼看着左臂被一头尖牙怪兽咬住,无法脱身之际,两道剑光击出,刺入那猛兽的心间。

    “扑通!”猛兽应声倒下。可惜它那副锋利的牙依旧不松口,将费桐的左臂连肩之下生生咬断。

    呲啦啦,费桐痛得差点晕厥过去。

    “五叔!”牧云裳飞奔过去,着急地喊道。

    费桐扭过头,竟瞧见牧翛和牧云裳还安然无恙,肿胀的脸颊微微抽了抽,似乎想要会心一笑,却未曾想到真比那哭还难看。恐是他见阁主安然,忽觉身体已然到了极限,气息不足,双腿一软,瘫倒在地。

    另外七头猛兽听闻倒地之声,顿了顿,怒睁细眼,瞬间变得杀气腾腾。见有活物靠近,露出獠牙,淌着口水,步步逼近。

    其中两头直接扑向牧云裳,另外四头猛冲向牧翛和顾池风。

    “杀!”长剑应声而出,于空幻出数道剑影,织成一张白晃晃的无形的剑网,将四头怪物笼罩其中。那光晃得刺眼,将这几头穷凶恶极的猛兽照得透亮。猛然间,那剑网急速收缩成四把利剑,眨眼间,已如一道凌冽的寒光,轻巧而狠毒,刺入了四头猛兽的胸膛。

    剑影无血,伤口无痕。

    接连扑通几声,地面颤了颤。

    顾池风吓得面如土色,似乎魂都吓没了。他从未瞧见过如此可怕的怪物,更不敢相信这像野猪般的怪物竟如此猛烈,就如成了精怪般,着实让他目瞪口呆。

    又是两声倒地闷响,牧云裳已收回长剑,瞪着地上那几头死去的猛兽言道:“真不该叫它们如此轻松上路!”

    费桐哼唧几声,满面是血。

    牧云裳奔至他跟前,望着血淋淋的伤口,转身疾呼道:“顾池风,滚过来!”

    顾池风楞了楞,还未从这场惊心动魄地厮打中回过神来,目光呆滞地瞪着倒地的怪物尸体。。

    “顾池风,你若再不过来,我便一剑杀了你!”

    “休得胡言!”牧翛绕过倒地的猛兽,疾步来至费桐身边,怒视牧云裳一眼,又将目光望向奄奄一息的费桐,肃穆的面色更是难看。

    只见牧翛挥袖点穴,将费桐那虚弱的气息留住。待血液缓缓止住后,他轻轻扶起费桐的后背,将体内的元气渡于费桐体内。

    半晌之后,费桐干咳几声。

    牧翛慌忙唤道:“五师弟!”

    费桐艰难地睁开眼睛,瞧着牧翛缓慢言道:“阁主,陌小苏已寻至地宫之中,恐是与北殇一同回了圣天!国师竟不是凡人,恐怕她支撑不住......”说完倒吸一气,便缓缓闭上双眼,再于言语。

    “五叔!”牧云裳哭喊道。

    顾池风这才被惊回神来,瞧着二人围在一个血淋淋的人身边,慌忙跌跌撞撞地奔过来,探了探费桐的气息。

    “还活着,不过气息微弱,伤势过重,失血过多,恐怕......”

    “少废话,还不快将他身上的伤口包扎好!”牧云裳气急败坏地吼道。

    顾池风搓搓手心,正欲从褴褛的衣角上撕下几缕布条子。忽而听得刺啦一声,一只白玉般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一块黑色的绸布便搭在他的手上。

    “喏,还不快拿去!”牧云裳嘟嚷道。

    顾池风慌忙将绸布握在手心,跪在费桐的身旁,替他将左臂的伤口包扎好。趁牧云裳和牧翛言语之际,他又悄悄扯下身上的布条子,替费桐多包扎了几层。

    “五叔会死吗?”牧云裳哽咽着问道。

    “看天意吧!我且将他气血封住,无奈我体内元气大伤,不能将其气息补足。若是能早日出去,恐怕还有一丝希望!”

    “爹爹,八兽皆死,这铜壁之后会不会还有其他异类猛兽。”牧云裳靠近四壁细细瞧了瞧,见那门扇之上除了四个明晃晃的大铁环外,并无其它特别之处。这些铁环大如箩,恐是困那猛兽用。为何要用这八个凶猛的异兽看守此处,难道这铜壁之后就是那关押失踪者之处。寻思至此,她又若有所思地言道:“世间各国每年皆有数不尽的修行之人无故消失,难不成,全被关押在这铜壁之后?”

    牧翛顿了顿,言道:“国师身份之诡异,着实琢磨不透。且所修之术似乎并不是世间修行者能驾驭之术。这地宫之中的异兽皆是雕刻之物,恐被国师的邪魅之术控制,当了他的看门狗。”说完,又叹息道:“那些失踪者,早已被吸掉了元气,沦为木偶般的活死人,替他卖命。”

    “活死人,难道就是那些潜伏在地宫各处,伺机杀人的黑衣人!”牧云裳喃喃言道。

    “正是!这些人所修派系不同,所使武器不同,不可能专门来至某一个门派。国师如此作恶,真是罪恶深重。”

    “永夜弥漫,即使杀死国师,出了地宫,世间万物,又该如何拯救?

    “还有一线生机。”

    “不会就是爹爹口中提及的救世者?”

    “正是!”

    “就是那个来至楼兰的妖女?”

    “不可胡言乱语!此刻,须得想法离开此处。看样子此处应该是在龙柱之下。陌小苏若是抵御不了国师之力,被他杀之,天下万物皆无望。”说完,牧翛拂袖将长剑唤出,青影跃出,直击那圆顶中央。

    “即是救世者,怎可敌不过国师?若是她连国师都杀不死,怎可能救世?”牧云裳厌恶那个叫陌小苏的女子,她让爹爹和北殇都变了性子,豁出命去救她,真是个不祥之人,便甚是不悦地反驳道。

    “天之预言,哪是我等凡夫俗子能渗透。早在十八年前,去青隐峰有幸遇见青隐寺师尊,他将天之异象,永夜之预言告之于我,且亲眼所见有天光穿破云层坠落至楼兰附近。师尊又言之,十八年后,世间将历经一场大劫难,若想救世间万物于水火之中,须去世间寻找救世者!昔日,我虽有所疑虑,不过当永夜弥漫之后,才知师尊所言句句属实。”

    “永夜浩浩荡荡从何而来?世间博大又如何救得?恐怕救世不是凡俗之人可以所为,而那救世者也定不是凡俗之人。”牧云裳气鼓鼓地言道。

    牧翛无言,屋内陷入一片死寂。

    “前辈气息越来越微弱了!”顾池风忽然激动地吼道。

    牧翛转身,疾步而来,握住费桐的手腕,果真气息微弱,便厉声说道:“速速离开此地!”

    “爹爹,我来助你!”说完,牧云裳便挥袖甩出长剑,忽瞧离她三尺远的一个猛兽竟动了动,剑指滑落之际,又是一箭穿心。

    只听得咯噔一声,猛兽鼓起腮帮子咽了气。随即,牧云裳抽出长剑,抓住顾池风的衣衫,狠狠地说道:“你且帮我照顾好五叔,若是有甚差池,定是绕不了你!”说完,飞身跃至牧翛身后,背靠背,欲突破这圆顶。

    “我....”顾池风略显迟疑,吞吞吐吐,心中甚是不安,心想着这前辈伤得如此重,已是命悬一线,恐怕连神仙都就不了了,我这凡人一个,又无药无针,怎能救之。

    “你身为医者,怎能不救死扶伤!”牧云裳斜眼瞅着他,将长剑抵在他的胸口,厉声说道。

    “前辈伤势太重,我又身无一物,......”顾池风战战兢兢地说着,又慌得撕下衣衫上的布条子,缠在浸透的伤口之上。

    一阵剑影闪过。

    牧云裳慌得回身瞧之,才见爹爹已将长剑使出。她慌得收回长剑,闭眼凝神之间,沉沉吐出一口气,稳住心神,气沉丹田,随即也挥剑而出。

    一前一后,两股剑光汇聚在一起,凝结成一道强劲有力的白光,直击圆顶。

    “砰!砰!”

    两声巨响,火星四溅。而那仅有两丈高的圆顶连颤都没颤,就将剑光反射回铜璧之上,打得啪啪作响。

    父女二人相视一望,眼神中甚是疑惑。

    “都怪我将爹爹的长剑藏了起来,若是你的长剑在手,就算这是仙人布置的阵法,也一举破之!”牧云裳自责地小声说道。

    牧翛笑了笑,言道:“以后此话不可再乱讲,爹爹不过多练就几年剑术罢了,怎能如此狂妄,说出着实让人笑话!”

    “剑阁利剑颇多,为何选了北殇这把破剑!”

    “我且替他试试手,不然将来他不知如何才能用得尽兴!”说完,又挥剑而出,当两股剑气再次合二为一之时。一个鬼魅般的影子突然悄无声息地浮现在铜壁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