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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往昔与现在

    窗外天色昏暗,雪铺满地面和低处房屋的屋顶,远处熙熙攘攘看不真切,周围安静得如一块死寂的冰在腐烂的夏日里蒸发。

    父亲沉默地背对着伊兹拉,在窗户上贴着胶带,防止炸弹波把玻璃打碎。

    而伊兹拉看着木桌上摆放的餐盘,里面盛着一块苹果派,他将蜡烛插上,准备过自己第十五个生日。

    “嘿,老家伙,坐下吧,别害怕。”伊兹拉故作轻松,打趣地说着。

    父亲只是沉默地走到桌前,在伊兹拉的对面坐下。

    他的头发凌乱,黑发串着银丝,疲惫的面容又多了几分苍老,深陷的眼窝褶皱变得更深,那双海蓝的眼睛愈加深沉。

    “聊点东西吧,你记得隔壁那家的小女儿吗?她和我玩的好,你知道的,不不不,我可不是说对她有意思,你知道……他们肯定走了。”

    一声炮弹坠落的声音,地面轻颤,盛着派的碟子挪动了位置。

    “但是我们还是有很多趣事的,小时候,下雨天,我和她会穿着雨靴踩水坑,拿木棍泼水,把自己身上弄得满是泥水,哈哈,那段时间我每天都很期待下雨。”

    “不过我猜我该先吹蜡烛了,真可惜,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了。”

    伊兹拉自顾自地为自己点上蜡烛,然后双手合十许愿。

    “我希望这一切不会发生。”

    没等他把蜡烛吹灭,又一声炮弹坠入地面的声音,它越来越近,而此时此刻电路似乎被破坏,悬在天花板的灯泡在闪烁过后熄灭。

    房内唯一的光源就是中心摇曳的蜡烛,暖橙色的光映出父亲模糊的脸,那迟钝的眼反射出烛火来,偶尔缓慢地转动着,他如智者般思考,那颗形状鲜明的头骨包裹着伊兹拉看不透的大脑。

    “吓到你了是吧,我猜保准是的,我得说些别的事了,实际上,老家伙,小时候我偷了你的钱,去陪我的朋友买泡泡水吹,哎呀,具体多少钱我不记得了,但是当时你以为是自己掉的,所以再也不往兜里放零钱了,我也再也没偷过,唉。”

    炮弹愈发密集,玻璃窗裂出了一道道缝隙,时不时闪过白光,那桌子上的派已经偏到桌子的边沿去,可伊兹拉放在桌子上的手,不敢挪动半分。

    “好吧,我承认,偷的钱也分给了隔壁家的女孩,她当时对我来说太漂亮,我觉得她是我一生的挚爱,现在想来,是不是太傻了?”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有人在外面捶着门,拧着门把手,嘴里还吼着他不理解的语言。

    “他们、他们不会放过我们,对吧?这里连武器都没用,该死……”

    随着震动越来越明显,装着派的碟子彻底坠入地面,陶瓷片碎了一地,烛火在飘忽后熄灭,黑暗吞没了世界,只有窗外的微光,而那平静的玻璃也爬上裂缝。

    伊兹拉再也忍受不了,正如盛满水的杯子后再加的一滴水,一切都会满溢出来。

    “他们来了,他们来了!我、我有点害怕,爸爸!我好害怕!”伊兹拉语调带上了哭腔,紧张得坐不住。

    再一次炮击,窗户破开,一些残渣砸向木质地板发出清脆响声,阴冷的空气钻入房内。

    “不要害怕,儿子。”父亲的声音嘶哑,但缓慢而有力。

    他把粗糙的手掌附在了伊兹拉的手背上,轻轻地握住了他,顿时让伊兹拉心安起来。

    “哦…哦……谢谢。”

    父亲的脸上露出了温和的微笑,尽管伊兹拉看不清父亲的具体模样,但那轮廓透出一股力量。

    “会变好的,对吗?我许了愿……”

    …………

    ……

    纯白的空间,空气中飘荡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阳光从半开的窗帘透出,撒在素白的被褥上。

    病床上的男人赤着精壮人上身,狰狞的疤痕爬满身躯,刀疤,枪伤,烧伤植皮的缝合线……难以想象其经历了什么。

    他缓缓套上蓝白条纹的病服,颈脖间挂着的银色军牌晃动着,上面铭刻着——伊兹拉·里德。

    随着起床铃响起,他简单洗漱后随着人流来到大厅,里面播放着舒缓的音乐,形形色色的人只是茫然地挤在这里活动。

    伊兹拉的黑发略长,因为睡觉的挤压发尾微卷,肤色相较其他白人略深,那深陷的眼窝里,那双天蓝的眼仿佛失去了焦距只是望着天花板,脸上略微有些胡渣,鼻翼有一处浅浅的刀疤。

    “伊兹拉先生,这是你的,要好好吃下去。”护士递来了一杯水和装着药的塑料小密封袋。

    卡马西平片、喹硫平片……他已经快忘了自己都在服用什么药物,只是每天塞进嘴里然后喝水吞进去就行了。

    随后便是早餐,塞进嘴里也没什么特别的味道,仅为了满足最低限度的口腹之欲。

    “伊兹拉先生,今天你生日,我们给你准备了苹果派。”护士将盛着苹果派的纸碟放在饭桌上。

    伊兹拉沉寂的眼忽然闪过一丝道不明的情绪。

    “能点蜡烛吗?”

    极其古怪的声音从伊兹拉的喉咙溢出,像是灼伤后嘶哑的感觉,又如鱼骨卡住喉咙的痛苦呻吟,惊得护士抖了一下。

    “哦、哦哦,抱歉,伊兹拉先生,我们这里不允许……使用危险物品,需要我为你放生日快乐歌吗?”她不安地说着。

    “不,不用了。”

    伊兹拉略微焦虑地用手指敲着桌角,呼吸开始急促,他狼吞虎咽地把派塞到自己嘴里,又忍不住干呕,不知是否是因为刺激而溢出眼泪。

    “咳咳咳……呕……”

    狂躁而纷乱的幻象如畸形的羊水胎盘缠上伊兹拉的颈脖,那地狱般的景象开始闪回上演,滔天的炮火,飞扬的尘土,被淹没的尖叫,还有子弹嵌入人体的闷响。

    “喂!快过来!”

    吵闹的声音混杂其中,难以分辨,无数双手将他拖入深渊,他痛苦地挣扎着,可是潮水将他淹没,吞入黑暗的大海。

    “呼……”

    再次游出水面,伊兹拉仍旧看到了光洒满被褥,他茫然地将外套扣上,然后继续自己日复一日的日常。

    在服药的时候,另一位护士急匆匆地走过来朝发药的护士耳语几句。

    “伊兹拉先生,有人找你,服完药后请跟着来吧。”

    是……谁来看我呢?

    伊兹拉的记忆有些混乱,在察觉自己的双亲故去,已经是一分钟后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