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大胆假设、小心求证（五）
周拿过厉的手机，重新拨给贺领队。
“喂，老贺……刚刚才到达有信号的地方。”周一接通就说。
“这人跟我说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你可要听好了！”贺领队似乎生怕手机信号又中断，说起话来气也不喘，“你知道‘雷氏化工’是怎么没落的吗？是他们的两位合伙人老板被谭老大加害了。一个见了谭老大之后返程途中遭遇离奇车祸，一个在化工车间死于硫化氢中毒，这两起事件都发生在竞标之前。之后谭老大又吞并了‘雷氏化工’，连工厂的名字都全部抹掉了，但老员工人人记得此事。车祸和中毒的原因被警方认定为醉驾和生产事故，你说诡不诡异？我现在只想告诉你，谭老大有司法或执法机关保护伞的传闻不是空穴来风，你们一定要慎之又慎，能躲则躲……”
“我们记住了！老贺你说墓葬群发掘工作一旦开始，会迫使油井停工吗？”周说。
“这个要看具体情况。”贺领队说，“常规来说勘探的原则是文物勘探在其他勘探之前，只有文物勘探确定没有古墓才会允许其他的工程建设——但这里要提一下文物勘探的技术问题。以前勘探技术落后，会选代表性地点间隔20cm左右、钻直径20cm的孔或直径60cm的井，评估结果误差很大，现在各种高科技设备层出不穷，准确度不断提升，却也不能达到100%准确。另外腾格里123号墓葬群还有地处沙漠的特殊性——正常土壤的墓葬周围会有明积沙层或暗积沙层，模拟将墓葬埋在沙漠中的情景，防止墓穴被盗，而腾格里123号墓葬群的是天然的沙漠环境，在保护墓葬群的同时又给勘探造成极大困难——在墓葬群勘探和油气勘测不能保证谁先谁后的情况下，磋商协调起来自然十分复杂……”
我们听到这里心想，穆警督说的“墓葬群有待进一步协调”的事是不是就是指这个？
“……假若墓葬群发掘在前，油气勘测或者油井工程自然是不能进行了。但如果油井已经试油放喷、层段压裂、甚至正式开产，那停工、封井就绝非易事了。”贺领队继续说。
“为什么？”周问。
“封井容易重启难。绝大部分油井——尤其是国内油井，都存在压力不足问题，开采前需要注水加压、二次采油前则需要充注聚合物加压——打个比方，注压好比往可乐罐里充加二氧化碳，充完的时候压力有可能合适并趋于稳定，但是一旦打开瓶盖再拧上，压力很快也不大不如前了。而油井一旦停产，压力流失的后果比可乐罐打开严重一千一万倍——地下水会淹没原油、压力不足会导致断流，这样停工的结果轻则大幅度减产、重则让油井直接报废，更严重的，甚至连同周围的大片产区一同报废。这对油气公司简直可以说是灭顶之灾，前期油气勘测的巨额成本等于全部打了水漂。”贺领队说。
“原来如此！”周说，“懂了。所以‘圣鹿公司’才会昼夜不停、加班加点！这证明他们的油井并没有到产油——甚至还没有到试油阶段。”
“怎么说你都不听呢？！”贺领队喊，“不要去招惹谭老大，不要去招惹‘圣鹿集团’，即使他们还处在勘测阶段甚至物探阶段，也有先斩后奏的尚方宝剑，这些‘雷氏化工’老员工都知道，‘圣鹿油气、一手遮天’……”
“难道他们真无法无天了？”周问，“除了躲，我们不能做点什么吗？”
“我说躲，不是消极的躲，是避其锋芒。现在全国扫黑除恶专项行动已经如火如荼持续进行，他们早就是秋后的蚂蚱了。”贺领队说，“旧油气田枯竭、新油气田未开产，再加疫情……我猜这谭老大如今也是内忧外患、山穷水尽了，但毕竟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所以才更要小心他最后的疯狂。”
周挂了贺领队电话，才开车继续往回走。
厉说：“贺领队还真是挺讲义气的。”
我想到自己以前也曾误将贺领队认作偷走“鹿耳四足兽面纹铜子甗”的人，心中不禁感慨：程教授在盗洞中跟我们说，“善良真挚在面对危险时有时是种缺陷”。盗洞里他是“带我们穿越危险森林的老猎手”，现在他却成了那个“只有一颗善良真挚的心”的人。贺领队在某些时刻表现的让人起疑，但在大是大非上、在生死存亡的时刻又的确是值得信任和托付的朋友。……每一个特定的场合、每一种特定的情景，不也都是一座座环境各异的危险森林吗？这座森林的老猎手未必能成为那座森林的huntermaster，那座森林的强者也未必能在这座丛林中存活下去。兽面、危险一直是原始社会的人类祖先每天必须面对的课题，为了识别它们、应对它们，人类付出了许许多多的代价和努力，但这就是生活，就是生命之所以鲜活柔软的因和果。所以生命只要存在，就必须继续付出代价、继续努力下去。
何盯着我看了半天，问我：“你在想什么？”
我说：“我手机发给你。”
等何看完我发的微信，笑着说：“你这是现实版的《黑暗森林》啊，我替你把当了网络作家后的三部曲想好了。书名分别叫《人面兽心》、《兽面人心》、《禽兽》。”
“啊？！”我说，“这名字有什么讲究？”
何说：“《施公案》说：‘人面兽心，可恶耳；兽面人心，何害焉？’。就是说人面兽心才是可恶的，兽面人心并没有什么危害。”
我问：“那《禽兽》呢？”
何笑着说：“你自己想去！”
厉回头问我俩：“你俩嘀嘀咕咕说什么？”
我说：“起个书名。”
厉说：“对了，上次关于版权和稿费的事咱俩还没商量好呢！老陆你可不许偷偷起书名、偷偷开始写！”
我说：“在你这么严密的监视下，偷偷开始写是不可能的，但我偷偷开始想总行吧？”
厉说：“你就不能光明正大的想？”
我说：“那不行！我这书名属于‘没事偷着乐’型，‘为善无近名，为恶无近刑’。”
厉问：“什么意思？那你这书到底是‘善’啊还是‘恶’啊？”
我说：“‘善人看着是善，恶人看着是恶’吧，主要在于人心。”
厉说：“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像出家人？你不会真的书名叫《化缘》吧？！”
“反正我觉得挺好的！‘化缘’也是一种缘，跟谁化、化不化的到，看缘分。”周忽然说。
“一说有的没的就来劲儿，照你这说法，叫《化缘》还不如叫《盲僧》！”厉说。
“其实我觉得《鹿甗记》、《鹿甗奇缘》、《盲僧》真的都挺好的。”何说。
“好好好，我听小何的，那这三个书名我要了！”厉说。
“你不能要三个，至少匀我一个……”我说。
“我想到一个更好的！”周忽然说。
“什么？”我们仨问。
“《兽面》！”周说。
“喂，老贺……刚刚才到达有信号的地方。”周一接通就说。
“这人跟我说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你可要听好了！”贺领队似乎生怕手机信号又中断，说起话来气也不喘，“你知道‘雷氏化工’是怎么没落的吗？是他们的两位合伙人老板被谭老大加害了。一个见了谭老大之后返程途中遭遇离奇车祸，一个在化工车间死于硫化氢中毒，这两起事件都发生在竞标之前。之后谭老大又吞并了‘雷氏化工’，连工厂的名字都全部抹掉了，但老员工人人记得此事。车祸和中毒的原因被警方认定为醉驾和生产事故，你说诡不诡异？我现在只想告诉你，谭老大有司法或执法机关保护伞的传闻不是空穴来风，你们一定要慎之又慎，能躲则躲……”
“我们记住了！老贺你说墓葬群发掘工作一旦开始，会迫使油井停工吗？”周说。
“这个要看具体情况。”贺领队说，“常规来说勘探的原则是文物勘探在其他勘探之前，只有文物勘探确定没有古墓才会允许其他的工程建设——但这里要提一下文物勘探的技术问题。以前勘探技术落后，会选代表性地点间隔20cm左右、钻直径20cm的孔或直径60cm的井，评估结果误差很大，现在各种高科技设备层出不穷，准确度不断提升，却也不能达到100%准确。另外腾格里123号墓葬群还有地处沙漠的特殊性——正常土壤的墓葬周围会有明积沙层或暗积沙层，模拟将墓葬埋在沙漠中的情景，防止墓穴被盗，而腾格里123号墓葬群的是天然的沙漠环境，在保护墓葬群的同时又给勘探造成极大困难——在墓葬群勘探和油气勘测不能保证谁先谁后的情况下，磋商协调起来自然十分复杂……”
我们听到这里心想，穆警督说的“墓葬群有待进一步协调”的事是不是就是指这个？
“……假若墓葬群发掘在前，油气勘测或者油井工程自然是不能进行了。但如果油井已经试油放喷、层段压裂、甚至正式开产，那停工、封井就绝非易事了。”贺领队继续说。
“为什么？”周问。
“封井容易重启难。绝大部分油井——尤其是国内油井，都存在压力不足问题，开采前需要注水加压、二次采油前则需要充注聚合物加压——打个比方，注压好比往可乐罐里充加二氧化碳，充完的时候压力有可能合适并趋于稳定，但是一旦打开瓶盖再拧上，压力很快也不大不如前了。而油井一旦停产，压力流失的后果比可乐罐打开严重一千一万倍——地下水会淹没原油、压力不足会导致断流，这样停工的结果轻则大幅度减产、重则让油井直接报废，更严重的，甚至连同周围的大片产区一同报废。这对油气公司简直可以说是灭顶之灾，前期油气勘测的巨额成本等于全部打了水漂。”贺领队说。
“原来如此！”周说，“懂了。所以‘圣鹿公司’才会昼夜不停、加班加点！这证明他们的油井并没有到产油——甚至还没有到试油阶段。”
“怎么说你都不听呢？！”贺领队喊，“不要去招惹谭老大，不要去招惹‘圣鹿集团’，即使他们还处在勘测阶段甚至物探阶段，也有先斩后奏的尚方宝剑，这些‘雷氏化工’老员工都知道，‘圣鹿油气、一手遮天’……”
“难道他们真无法无天了？”周问，“除了躲，我们不能做点什么吗？”
“我说躲，不是消极的躲，是避其锋芒。现在全国扫黑除恶专项行动已经如火如荼持续进行，他们早就是秋后的蚂蚱了。”贺领队说，“旧油气田枯竭、新油气田未开产，再加疫情……我猜这谭老大如今也是内忧外患、山穷水尽了，但毕竟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所以才更要小心他最后的疯狂。”
周挂了贺领队电话，才开车继续往回走。
厉说：“贺领队还真是挺讲义气的。”
我想到自己以前也曾误将贺领队认作偷走“鹿耳四足兽面纹铜子甗”的人，心中不禁感慨：程教授在盗洞中跟我们说，“善良真挚在面对危险时有时是种缺陷”。盗洞里他是“带我们穿越危险森林的老猎手”，现在他却成了那个“只有一颗善良真挚的心”的人。贺领队在某些时刻表现的让人起疑，但在大是大非上、在生死存亡的时刻又的确是值得信任和托付的朋友。……每一个特定的场合、每一种特定的情景，不也都是一座座环境各异的危险森林吗？这座森林的老猎手未必能成为那座森林的huntermaster，那座森林的强者也未必能在这座丛林中存活下去。兽面、危险一直是原始社会的人类祖先每天必须面对的课题，为了识别它们、应对它们，人类付出了许许多多的代价和努力，但这就是生活，就是生命之所以鲜活柔软的因和果。所以生命只要存在，就必须继续付出代价、继续努力下去。
何盯着我看了半天，问我：“你在想什么？”
我说：“我手机发给你。”
等何看完我发的微信，笑着说：“你这是现实版的《黑暗森林》啊，我替你把当了网络作家后的三部曲想好了。书名分别叫《人面兽心》、《兽面人心》、《禽兽》。”
“啊？！”我说，“这名字有什么讲究？”
何说：“《施公案》说：‘人面兽心，可恶耳；兽面人心，何害焉？’。就是说人面兽心才是可恶的，兽面人心并没有什么危害。”
我问：“那《禽兽》呢？”
何笑着说：“你自己想去！”
厉回头问我俩：“你俩嘀嘀咕咕说什么？”
我说：“起个书名。”
厉说：“对了，上次关于版权和稿费的事咱俩还没商量好呢！老陆你可不许偷偷起书名、偷偷开始写！”
我说：“在你这么严密的监视下，偷偷开始写是不可能的，但我偷偷开始想总行吧？”
厉说：“你就不能光明正大的想？”
我说：“那不行！我这书名属于‘没事偷着乐’型，‘为善无近名，为恶无近刑’。”
厉问：“什么意思？那你这书到底是‘善’啊还是‘恶’啊？”
我说：“‘善人看着是善，恶人看着是恶’吧，主要在于人心。”
厉说：“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像出家人？你不会真的书名叫《化缘》吧？！”
“反正我觉得挺好的！‘化缘’也是一种缘，跟谁化、化不化的到，看缘分。”周忽然说。
“一说有的没的就来劲儿，照你这说法，叫《化缘》还不如叫《盲僧》！”厉说。
“其实我觉得《鹿甗记》、《鹿甗奇缘》、《盲僧》真的都挺好的。”何说。
“好好好，我听小何的，那这三个书名我要了！”厉说。
“你不能要三个，至少匀我一个……”我说。
“我想到一个更好的！”周忽然说。
“什么？”我们仨问。
“《兽面》！”周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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