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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平心而论,裴文德这般举止,并不符合最佳计算。

    毕竟若是他和岳姓女子交手都拦不住那名灰衣老者,事了之后,对方也决计不会放裴庆安然离开。

    既是如此,还不如物尽其用,以无心算有心,说不定就能成功暗算到灰衣老者,最不济也能分去他一两分心神,高手对敌,生死只在刹那一线之间。

    虽然和裴文德相处时日不久,但岳姓女子已经大概知道裴文德性情如何,只是略略一提,见裴文德并无这等心思,也就不再开口。

    其实她外柔内刚,自有一股江湖儿女将生死置之度外的豪情,本来也是宁愿自己身死也不会想出这等让裴庆身陷险地的想法。

    不过她终究是在东方不败手下死过一场,虽然因为东方不败手法极快,尚未切实尝到什么苦楚就已经身亡,但那种对死亡的恐惧却已经深入骨髓神魂之中,即使被轮回空间复活,也不曾淡去分毫。

    更何况她还有许多事情还没来得及实现,比如说返回出身的世界当中,以及复活同样被东方不败击杀的大师兄。

    “这样也好。”

    转头看一眼裴文德侧脸,不知为何岳姓女子心胸反而忽然轻松下来,好似先前如乌云盖顶一般对灰衣老者的恐惧一朝吹散,复见青天白日。

    和裴文德同行,最起码她也不用担心有朝一日被当做挡箭牌利用,便是死也能死得痛痛快快,明明白白。

    “嗯?”

    裴文德眉毛一挑,同样侧头看去。

    双方近在咫尺,岳姓女子身上气态的转变自然也瞒不过他去。

    不过他也没有想到刹那之间,这位之前给人一种只是为了见到某些事物完成某项心愿而强提一口气勉强活着感觉的岳师妹,终于如同死水池塘注入一道活水般多出了属于生人的灵动活泼之意,和先前大不相同。

    “向来只有千日做贼的事情,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握住腰间长剑,岳姓女子声音冷冽道:“时日一长,不说体力,但是心神必然疲惫不堪,让人有机可乘,更何况那灰衣老者武功还在我们之上,实在不行,我们干脆在官府驿馆附近停上一段时日,我就不信他们主仆二人当真有那么多闲暇时间耗在我们身上……”

    “无需如此,最多不过坚持三五日,等到下一次从任务世界返回,事情就会有所转机。”

    裴文德嗓音平和,不见担忧之色,比之进入轮回空间之前,他武功何止倍增。

    尤其是接连两次悟剑练拳,更是将他心境拔高至普通武夫无法想象的风采境界。

    而且根据老周和熊霸天的说法,下次那个DD49356天下第一位面世界,虽然世界等级和他之前度过的笑傲江湖之东方不败位面世界相当,但是世界疆域却要宽广许多,有着二三十年的时间跨度,人物众多,剧情发展则是要相对缓慢。

    又是组团进入,而不是孤身散人,所以在里面停留的时间也会很长,最低也是月余,如果再激发一两个支线任务,再次翻倍也不是不可能,足以使得裴文德将这两次领悟彻底消化,甚至更进一步。

    而且他还可以有充裕时间针对灰衣老者这类路数的武夫做足准备。

    在鹳雀楼中,以灰衣老者内力之雄厚,经验之丰富,或许确实可以碾压裴文德。

    现在就至少要用出五成气力出来。

    等到裴文德回来,最起码也是一场旗鼓相当的争斗,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更不必说裴文德一方还有岳姓女子助阵。

    “也是。”

    想起轮回空间横跨虚空万界,逆转阴阳的不测手段,岳姓女子终于彻底放下心来。

    她是亲眼见过裴文德武功提升的,刚开始不过比自己略胜一筹,然而短短数日后,就已经精进到了她难以想象的境界,令她只能远望也无法企及。

    固然有轮回空间伟力在内,但天分之高亦是毋庸置疑。

    ————

    黄河西岸,江水依旧湍急,风高浪险。

    没有循着广阔官道随同过往客商向着长安城走去,而是拣了一条荒草丛生的偏僻小径沿着滚石乱布的河滩向前走去。

    裴文德与岳姓女子尽皆身怀上乘内功,踩石行沙,轻松写意,丝毫不见迟滞。不知不觉就已经走到大日高悬时分,休憩之时,裴文德轻灵跃上一块高过人身的巨石,运足目力,环首四望,驿道之上车马行人早已化为肉眼难辨的黑点,方圆百步,荒地当中不见人烟,唯有远处隐约显现出来一处断壁残垣。

    确定灰衣老者并未跟在附近,裴文德便自放下心来,对裴庆轻声吩咐道:“庆叔,我和岳师妹先行一步,会在路上给你留下标记,你休要着急,在这里歇足之后,再慢慢追赶我们便是。”

    裴庆家生奴出身,做惯苦力,手脚均布满老茧,耐力悠长,但是毕竟身子粗笨,平坦大道上能够跟上,然而在这一脚陷入腕部的沙石当中,哪怕裴文德刻意收敛了速度,依旧显得力有未逮。

    裴庆抖抖鞋中泥沙,闷闷嗯了一声,如果在之前,哪怕违逆主人,他也一定要开口拒绝,不过现下他已经知道自家少爷一身武功之高,远超自己想象,自己确确实实是一个累赘。

    当然,更主要还是因为此行虽然辛苦但却没什么危险可言。

    “这里之前好像是一座河神祠庙。”

    再行两三里后,眼前忽然开阔起来,显现得附近曾经被刻意平整过,甚至不见有多少卵石虽然依旧有杂草丛生,但是无论是种类,繁茂程度都要差上许多,反而有着一对合抱粗细的大树相对而立。洒下一片婆娑树荫。

    虽然早已倾颓破败不堪,只剩下方过小腿高度的泥墙,但是平地正中依旧可以清晰见到一处两进院落的遗址,如果门户尚存,那一槐一柳应当恰恰起着拱卫作用。

    平地之上,有泥塑木像倾倒在地,断裂开来,漆彩剥落,线条也在风吹日晒下模糊消蚀。但拼凑起来,依稀还是看得出来应当是一大二小,一高两矮三尊神像。

    不过三者没有一个真正人身存在,皆为水族形态披挂甲胄,只是勉强带上了几分人族轮廓而已。

    黄河沿岸,出现水神祠庙实在再正常不过。不过这一处祠庙比起裴文德山中避雨时借宿的那一间还要破败百倍不止,显然早已断绝香火许久,就算曾经有过些许灵异,现在也保存不下点滴。

    “这位老道人确实有些意思,与众不同。”

    视线在这片废墟遗址上一掠而过,裴文德并未停留,而是顺着草径看去,确确实实如王武川所言有一座简易茅棚紧挨着黄河岸边。

    茅棚之前,一道身影背对着祠庙遗址盘膝而坐,手中一根乌青竹竿弯出一道微妙弧度,丝线下垂入江。

    虽然不清楚道士这样出家人进出祠庙有没有什么特殊讲究,但是那间水祠显见得早已经破败下去,香火不存,这位不知名老道人却非要在黄河岸边这样的地方搭建茅棚听任江风吹拂,丝毫没想着借助那处遗址,确确实实和常人不同。

    听王武川说起这位老道人事宜后,裴文德确实心生好奇,但是并不算太过强烈,并不会专门为此耗费时间偏离行程。

    只是当他渡过黄河,双脚重新落在地面之时,却忽然感觉这个方面有着一股气机突兀生起,令他心生所感。

    虽然一放即收,但是那种沛然博大的气势却是做不得假,让裴文德确信对方确确实实是一名比起灰衣老者毫不逊色的武道高人。

    再联系王武川所说,裴文德几乎可以肯定对方就是那位垂钓的老道人。

    既然这位老道人在此地已经垂钓半年有余,裴文德也未曾从王武川口中听说对方有什么恶行,想来不是灰衣老者那样毫无缘由,动念就要杀人的人物,所以裴文德才能够安心来此见识见识对方。

    这样一位武道高人,居然花费这般长的时间在这里一钓就是半年之多,实在难以让人不生探究之意。

    岳姓女子无声前行数步,与裴文德并肩而立,见那名老道士并未回头,而是依旧老神在在地持杆垂钓,心中一动,提起右足,故意卸去内力气机,就要向地面落下。

    裴文德与她心神天然有着一种模糊相系,岳姓女子动作方起,就已经猜到她心中作何打算,忽然出手握在对方腕部,只是轻轻摇头,示意对方与自己耐心等待,然后也不言语,便凝神定睛看去。

    不知过了多久,当裴庆身影已经遥遥出现,追赶上来时,那位仿佛落地生根一般的老道人终于手腕一抖,将鱼线从江水中拖曳而起,收至身边,然后起身立定,向裴文德二人拱手打个稽首,“贫道相州长春观归来子,俗家姓氏为姜,小郎君唤我一声姜道人即可。”

    明明被江风吹袭了半年有余,这位明明五旬有余的姜道人肌肤面皮却丝毫不见枯槁纹皱,反而莹润如玉,被芙蓉玄冠束起的长发更是少见霜白之色,单单看去,就觉一股得道高人风范。

    裴文德郑重拱手还了一礼,同样报上名姓,然后方才一脸歉意解释道:“裴某渡河之前,曾在驻扎看守蒲津渡的军伍之中歇息了片刻,从那位王队正口中听说黄河西岸有姜老先生这样一位奇人,一时心生向往,还望姜老先生勿怪。”

    说到这里,声音一顿,裴文德复又开口问道:“方才道长在此垂钓,我二人冒昧前来,可曾惊扰到道人?”

    “无妨。”

    随意摆摆手,姜姓道人摇头笑道:“这黄河水浪风声极大,莫说两位脚步声极轻,就算高声谈论,也没有什么影响。”

    在那根乌青钓竿上仔细看上一眼,裴文德赞叹道:“裴某对于垂钓一事知之甚少,但也听说其中有许多讲究,就比如说在轻缓河水同大江大海之中垂钓用具大不相同,黄河水势湍急,理应用钓车才能让鱼线抛至更远。却没想到道长对于一身气机掌控如此细致入微。”

    方才裴文德止住岳姓女子加重步伐试探这位道人后,很是观察了对方一番,果然有些发现。

    黄河风浪极大,寻常人垂钓,鱼竿必然要随风摇摆,难以保证平稳。

    然而在这老道人手中,这钓竿却是堪称不动如山,甚至就连那个弧度都不曾更改分毫。

    如果单是这样也算不得什么,只是裴文德眯眼看去,才发现那纤细不比发丝粗上一分的垂线亦是笔直沉入江水当中,不见弯曲。

    显然这名老道人能够将一身气机敛为一线,附着在这鱼线之上,不曾逸散半点,单论气机之凝练,即使东方不败恐怕都有所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