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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三章 杀人刀,活人剑

    “那你还来做什么?”

    缓缓拔剑出鞘,刀尖垂向地面,柳生但马守嘴角微抽,淡淡问道:“那你还来做什么,总不会觉得因为你一介外人说上几句,我们柳生家就会放弃追杀段天涯那小贼吧?”

    “裴某还没那么自大。”

    裴文德摇摇头,老老实实回答。

    “不过天涯兄与我毕竟有一番交情,如今他被阁下的碎骨掌所伤,裴某自然不能坐视不理,总要和柳生先生请教一场才算全了我二人交情。更何况……”

    裴文德同样振剑出鞘,气灌周身,抬头直视柳生但马守,“裴某素闻柳生家剑术承自剑圣,尽得新阴流之精髓,冠于扶桑。今日有缘相见,自是要好生讨教一场。”

    “原来你对我柳生家剑法也有了解。”

    柳生但马守眼神微微异样,然后迅速恍然,“这也是段天涯那小贼告诉你的么?!”

    声音方自落下,柳生但马守便已便自迅速提刀,左脚木屐重重向前踏下,身如青烟,一步跨出丈许,向着裴文德狠狠斩下。

    柳生但马守既然已经见识过裴文德以气驭剑的本事,厮杀经验丰富至极的他自然不会傻乎乎地放任裴文德拉开距离,不断袭扰。

    虽然他自信这种蚊虫一般的骚扰伤不到他,但毕竟太过烦人。

    而且能够趁机给裴文德留下些教训,断去段天涯一条臂膀那是最好。

    感受着似要刺破肌肤的锋锐寒意,裴文德眼睛一亮,不退反进,掌中断念剑顺势劈出一条狠辣弧月剑气袭向柳生但马守胸口。

    剑一发出,裴文德气质便是一变,不复先前平淡。

    柳生但马守心思一沉。

    裴文德非但未曾后掠侧避,反而迅速挺身而上,这着实有些超乎他的预料之外。

    而且裴文德这一刀暗合有进无退之兵家要旨,与他家传的杀神一刀斩有着共通之处。

    形似不过三两分,但立意根本却已经有了五六成仿佛。

    要知道他门中数十名嫡传弟子绝大多数哪怕在道场中已经练了十几二十年,都比不上裴文德更加登堂入室。

    “可惜了一个好苗子!”

    心中如是想着,柳生但马守手下却未有丝毫惜才之念,反而更加重了必杀之心。

    本来尚且留出三成内力真气以策后变,这时却骤然催动到九分,刀势不减,面色更是不变。

    裴文德剑上气势做不得假,但显然仍是想着只是简单切磋一场,身上杀气极淡。

    在这一点上,柳生但马守自认要胜过裴文德。

    他不认为像裴文德这般年纪轻轻就有哪怕身死当场,也绝不犹豫的决然心志,可以真正做到舍身忘死,与他这个活够了的糟老头子以伤换伤,一命换一命。

    如果真是那样,倒也不亏。

    柳生但马守静静想道。

    本该是铿锵的金铁交击碰撞声,却因为刀剑上附着的浑厚气劲爆开,空气中涟漪流荡,以至于化为沉闷鼓震,不见丝毫尖锐之意。

    裴文德与柳生但马守身形骤然一滞,然后瞬间后仰倒飞出去。

    裴文德大袖一甩,身形在空中几次飘摇,轻轻坠落地面。

    柳生但马守却是骤然屈膝弯腰,以半蹲之势拄剑于地,在地上拖出一道笔直沟壑。

    “父亲?!”

    柳生飘絮木屐轻点地面,越过门槛,右手五指握住腰间打刀,纤细左掌暗吐内劲,向着柳生但马守后心印去。

    一沾即收,柳生飘絮缩回莹白手掌,抬头看向裴文德,面有不解。

    自家父亲功夫如何,她最是清楚不过,方才那一刀虽然还没有动用家传杀招,但也已经足足使出了八九成气力。

    裴文德却能以硬碰硬,生生接下如此凌人的一刀,气势不落半分。

    然而她刚才手掌触及柳生但马守后背时,却感觉蕴含的那道内劲纯而不霸,和她心中所想大为不同。

    “倒是老夫小看了你?!”

    柳生但马守缓缓起身,用手背擦拭掉嘴角渗出血迹后,轻声赞道。

    柳生但马守再次屈膝,横剑于膝,对裴文德郑重施上一礼。

    之前他只是将裴文德视为必须战胜的敌人,然而裴文德既然在方才展示出应有的勇气后,已经值得他高看一眼,将其视为剑道上的真正对手,当得起这一记蹲踞之礼。

    没有理会血迹,裴文德整整衣衫,拱手还上一礼,轻摇其头,脸上现出可惜之色。

    “汉人,不战而退,你这是什么意思?!”

    看着裴文德还剑于鞘,转过身去,竟是要避战而走,柳生飘絮按捺不住,脚尖一点,身形如燕向着裴文德掠去,两腮泛起淡淡粉红,脸带怒气道。

    “难道看不起我柳生家吗!”

    “我已经知晓柳生先生武功心意。”

    裴文德停下身形,缓缓道:“柳生先生心志果决。即使我可以在武功方面可以与他拼个两败俱伤,他也决计不会有丝毫动摇,为天涯兄疗伤。更何况天涯兄曾说过这件事是他与柳生家族的私怨,不希望我们插手。”

    柳生飘絮皱起一对好看眉毛,不太理解裴文德逻辑。

    “那你为何还来寻我父亲?”

    “那是因为在裴某心中天涯兄这条性命比起他所认定的私事要稍重一些,而且还牵系到我们此行的公事,裴文德不得不来寻一线机会,这最为契合裴某心意。眼下既然全无可能,我也不觉得两位为亲人报仇就一定错误,自然不必纠缠。当然……”

    裴文德声音平淡。

    “若是天涯兄最后当真因为碎骨掌而亡,或者查证到柳生家确实牵涉到裴某此行任务。那么于公于私,裴某都会再次出手。”

    “就凭你?”

    柳生飘絮指尖轻轻摩挲剑柄,声音中满是不信,“你方才也已经受了内伤,安敢如此狂妄?!不要说父亲,便是我,你也未必能够胜过。”

    “眼流星,机掣电。杀人刀,活人剑。”

    面对柳生飘絮指责,裴文德并未动怒,只是淡淡念出一首偈子,然后看向起身立定的柳生但马守。

    “裴某只是不知柳生家秘传剑技,但也听闻柳生家世代封地但马,与同出此地的泽庵宗彭禅师交往甚密。故而化佛法入剑道,剑禅一致之极致。得杀活自在之机用,领悟出杀人刀,活人剑,无刀取的精义。”

    裴文德摇摇头,眼露失望道,“只可惜我观方才柳生先生出刀,虽有杀人刀,且无活人剑。有生无杀,失之霸道。那是彻底落了下乘。既是如此,在下实在没有继续请教印证的必要。”

    柳生但马守若有所思,五指从刀柄上松开。

    “你当真想通了?”

    裴文德再次摇头。

    “即便你有所领悟,对于将来武道进境大有裨益。但这和你原本心境刀意大相径庭,短时间内肯定做不到身与刀合,心与神合的境界,反而会使得你出刀不如之前那么圆转如意,得心应手。以你眼下这种心态,凭借雄厚内力与剑法对付寻常高手依旧足以碾压,但是如果对手是我或者段天涯,恐怕很容易露出破绽吧?!”

    “竖子!”

    柳生但马守提声怒喝。

    “安敢乱我心境!”

    对于柳生但马守瞬间暴涨的气势视而不见,裴文德侧头看向柳生飘絮,随意耸耸肩,微笑道:“柳生先生投身剑道数十年,心境本来早该磨练得通透无碍,怎么还是如此容易失态?”

    “父仇子报,兄仇妹报,如今柳生家中只有我一人,无论你是因为十兵卫还是为我父亲而来,今日我柳生飘絮自当一力承担。”

    柳生飘絮面色一肃,以拇指缓缓推剑出鞘,直视裴文德道:“还请指教。”

    “怪道柳生但马守评论此女已经尽得其真传,哪怕不算武功,单论资质心性,在他们兄妹三人中稳居第一,若非为情所困,武道前途不可限量。”

    看着对方瞬间收摄纷乱思绪,裴文德暗赞一声。

    本来柳生但马守因为他的话心境生出瑕疵他就算完成了承诺,可以抽身离去。

    不过眼下他却是再次生出印证切磋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