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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降仙物(11)

    龙茶瞪大了眼睛,木讷地盯了林安半响,才迟钝地领悟到话语背后的弯绕:

    林安并非是要收他为弟子,而是需要一个能够避免她身份暴露和能够在复仇过程中抵挡口语籍籍的背锅人。

    天降仙物已落,那卜卦内所言同降的秘境也势必将近,在秘境里报仇,是他们最合适的地点,更是最合适的时机。

    只是一旦有修士死于毒的风声传出,那风头不管怎么吹,最终都必会吹到早已灭门的毒门身上。

    即便如今世间的毒修早就被各宗门赶尽杀绝,毒仙亦在五年前死亡,可谁也无法保证各宗门会不会为了万无一失,再次采取绞杀的行动,将与毒相关的一切都剿灭。

    到时候,林安身为天降之物,光是仙蝶之毒一事,就能让她受到不小的波及而处于风尖浪口之上。

    所以但凡是个毒修,只要能吸引矛头成为四境众人的假想敌,林安就抓来急用了。

    龙茶琢磨明白了,自恋的念头随即烟消云散,他转头聊表真心:“明白!明白!弟子定为掌门……”

    林安无情地打断道:“大话少说,闷头做事。”

    龙茶一噎,面露悻悻,又连连点头道“是、是”。

    林安看他清楚了自己的定位,不再说话,她沉默地把在临雪城收回的毒门弟子的骨灰全部装入骨灰盒,埋在了地洞的角落里,算作简单的衣冠冢,让亡魂魂归故土。

    龙茶看不到林安在做什么,他见洞内屋子丰富,灵力充盈,感到有些拘谨和不真实。

    “掌门,您就不怕……”

    林安对衣冠冢拜了拜,扭过头,神色平淡,仿佛猜到了龙茶要问什么,不等人把话说完,在龙茶仰头向她投去目光的瞬间就动了动眼皮,示意龙茶低头看手上的毒谱。

    龙茶垂下视线,入目一缕婀娜的灰黑色气息,注意到他的目光落下去,气息又从毒谱封面上冒出来一段,顶端十分礼貌地扭了扭,似乎是在和他亲切地打招呼。

    他仍记得在山门口这灰黑色的气息是何等可怕,顿时吓得往后一摔,差点将价值千金的毒谱也给甩出去。

    嫌弃的色彩浮上林安波澜不惊的眼底。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想着现实所迫,再废的弟子也得废物再利用,道:“你若心无花俏,它就不会伤害你。不过一旦有关我活着和这处地洞的消息泄露出去,在泄露之前,你就永远终了阳算,懂?”

    言下之意,即只要龙茶有过一点点出卖林安的心思,在那心思变成行动之前,龙茶这辈子也就终结了。

    霎时,龙茶的脑袋点得如同小鸡啄米一样有力且快速。

    灰黑色气息缩回了毒谱,林安淡淡瞥了龙茶一眼,量龙茶也没有背叛的胆量。

    她从抽屉里捏出一枚不起眼的银针芥子囊,收了洞内一半的草药和毒药进去后,把银针芥子囊别在了她的袖口内侧。

    宁甘棠在白虎境为她置办的衣裳都极其厚实,许是怕她冻着,光外衫的锦云白袄就填充了三层天鹅羽,一根细长的银针别进去,形同灰堆里丢芝麻,极为安全。

    龙茶认识那芥子囊,修士分等级,武器等自然也分等级,定制外形的芥子囊,是高阶芥子囊中最顶尖的一类,可做成修士需要的各种伪装,佩戴在身上。

    看夜晚过半,林安再次拜了拜角落里的衣冠冢,准备离开回去了。

    走到石门下方,她忽而想起了什么,转头难得认真地看着龙茶,语气很是严肃。

    “你不是想知道为什么这条灵脉没被发现吗?因为我在灵脉四周洒满了剧毒,修士唯恐避之不及。所以你炼制的时候可得小心,要是炸锅把这里炸塌了,后果你应该想得到。”

    说完,不给龙茶任何反应以及后悔的机会,林安就顶着一脸单纯无辜的可爱跳出了石门,飞纵下山,留下龙茶一人在地洞里含泪翻着毒谱。

    晚风掺杂雪寒,凉意放肆弥散,凶狠的阴气钻根透骨,终寒山满山树木佝偻下了枝叶,在风中瑟瑟发抖。

    短暂的夜色很快被天光覆盖。

    清早,一夜在背地里偷鸡摸狗而没怎么休息的林安窝在宁甘棠的怀抱里补觉,由人贴心地抱着赶路。

    很快他们一行花了一日简短的功夫,就将白虎境的大部分病人看完了,又在宁甘棠的严格规划下,用短短两天扫荡了朱雀境,终于在第六日用光了传送符,赶到了青龙境边沿。

    林暮遇三人一进入青龙境境内,正打算找个客栈短暂歇脚,突然被一群修士围住。

    临雪城那晚过去的几大仙会宗门掌门都默契地遮掩了林安在四境行走的消息,可在他们自己的宗门内部,却放任了这讯息的传播,也不知是这些掌门是有心还是无意。

    如今仙会宗门里的修士都知道林暮遇带着林安在凡俗,他们本就因为同门中了仙蝶之毒而满腔怒火,自打知道这个消息以来,日夜蹲守在青龙境,一个个等不及要教训一下林安。

    差不多睡饱的林安悠闲地伸了个懒腰,眯着惺忪的杏眼毫不畏惧地环视了一圈。

    见周围的修士里面,有三个是她被大火烧死时有过一面之缘的,她立马微笑着跳下宁甘棠的怀抱,朝修士们走了两步。

    虎视眈眈的修士们霎时攥紧了武器,手背上的青筋纷纷暴起。

    “师父,”林安偏过头,一脸懵懂地睨了眼林暮遇,“他们是像那天晚上的老头们一样,来欺负你的吗?”

    稚嫩的嗓音在数对耳旁响起,凡是听闻的修士都做好了战斗准备,可最该听见的林暮遇垂着眼眸,浑身紧绷,像是一个人独自面临着可怖的深渊。

    喘不过气来……

    这么多人,这么多的视线,被人围着,被人盯着……

    他感到了窒息。

    林暮遇控制不住想起曾经被人抓起来围着打的痛楚,还有他最爱的师父也是被众人围观着死去的痛苦……

    两种不相仲伯的阴影叠加,怯惧到他隐在宽大袖中的手一个劲儿地发抖,哪里还有心思分神去用耳朵接收话语,林安的声音就这般擦过了他的耳畔。

    “林安,快回我这来,他们是冲你来的。”宁甘棠略急切地对林安低低喊了声。

    身为四境正派的修士,宁甘棠说完,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的言论有问题,几日相处下来,凭精妙的伪装,小小的人已经在宁甘棠的心尖占据了主位。

    可林安敏发觉林暮遇的胆怯之后,直接装作没听懂宁甘棠的话。

    她歪着肉嘟嘟的小脸,转着水灵灵的双眼,故作想了想,烂漫说:“宁姐姐,冲我来的意思,是不是他们不是来欺负师父,是来欺负我的呀?”

    她同样不喜欢被修士围起来的感觉,隐隐约约的,仿佛她被抓起来烧死的那一日。

    每个人都站在她的对立面,毒物不被认可的偏见恍如一座巨墙,贴着她的双眼高耸入云,告诉她一切都是痴心妄想。

    她怎么可能痴心妄想呢?

    分明是阻碍太多了!

    她如是当真无知的幼稚孩童一般,满面是完美无瑕的简单与纯粹,叫人挑不出一丝错处。

    “姐姐说过,修士练习法术一是为了保护需要保护的人,二是为了在遇到危险的时候自保,那他们欺负我,我就可以出手对吧?”

    冠冕堂皇的话落,她保持着无可挑剔的神情,不动声色地在唇内舔了舔上牙。

    那就先拿那三个见过面的打打牙祭吧。

    转瞬,宁甘棠拦都来不及拦,灰黑色的灵力就从小小的身体里猛烈爆发出来。

    如同倾轧而下的狂浪,滔滔不竭的灰黑色气息晃眼就遮起了一片漆黑的天幕。

    像是灭世灾害来临前的天变,滚滚气息盘踞成一团厚重的阴云浮在半空,霸道地隔绝了一切光源。

    接着,灰黑色气息化作淅淅沥沥的小雨,自灵气黑云中成丝成缕飘下,一道道轻飘曼柔的模样,宛若漫天降落的飞带,袅袅着散落。

    黑气没有直接攻击修士,而是巧妙地错开了每一个修士,落在了地面。

    落地后,气息化作的雨丝依旧连着头顶的阴云,无数条冗长的黑气纵横在修士之间,令这一方小地域仿如是蜘蛛精打造的致命洞穴,叫修士们都成了柔韧丝线中被困住的猎物。

    几株毒草在林安手心里融为浓稠的汁液,悄无声息地隐藏进了她正在张扬的灰黑色灵气中,随着她的心意,不知不觉化为丝线的一部分,与她的目标精准接触。

    “林安,住手。”

    灰黑色遮掩了视线,林暮遇感到自在了一些后,回过神来,意识到不妥,淡淡地发出了制止的声音。

    下好毒的林安立即听话,只三息,她就自如地收起了全部的灵力,然后转过身,无视一众修士愤怒又惧怕的眼神,蹦跳到了林暮遇和宁甘棠的身前,露出期待表扬的希冀表情。

    林暮遇看着她眼眸中流转的荧光,没说什么,反倒是宁甘棠的脸色变得苦涩,不知是夸还是责怪好。

    “掌……掌控灵力学得不错,但是……”孩子还在成长阶段,她慎重再三,才启唇道,“他们并未伤你性命,你自然也不可主动伤人,可记住?下次不许这般了。”

    宁甘棠似乎是生气了,但面对模样欺人的林安,她出口的话里半分厉色也没有,温和得不过就是平常话。

    林安糯糯地点了点头,明面上答应了下来,至于之后还会不会采用同样的障眼法掩盖她下毒的举动,那就另说了。

    她的目的单单是给那三个修士下毒,灵力外放是最好的遮掩,其他无辜的人只要不主动犯到她手上,都不会出事。

    “不过宁姐姐,”她的声音软软甜甜的,一开口,就轻易勾起了宁甘棠的怜爱,“我听说书先生说,故事里的英雄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都是先下手为强,才能有机会逃脱。”

    被下毒的三个修士隐约感到一阵不适,然周边的修士经林安那么一大场面的恐吓,全部铆足了精神戒备着,那三人害怕林安,也就没把不适当回事。

    “故事是故事,在现实里面,我们都要讲规矩。”宁甘棠揉着林安的头,手心里传来毛绒绒的触感,让她倍感舒心,“不过你是什么时候去听人讲书了?我怎不知?”

    话到此处,她才反应过来路上他们并没有带林安听过书。

    林安乖乖答复:“之前姐姐和师父在街上给人看病,旁边就是个茶楼,我太好奇了,就去听了一小会儿。”

    说着,她的音量渐渐低弱下去,泄露出被发现偷玩的心虚。

    其实完全没有这回事,林安在心里暗嘲。

    林暮遇去到人家里看病,解疑释惑的包袱就落在了善与人交往的宁甘棠身上,这两大人一忙活起来,就无暇顾及她了。

    起初宁甘棠还会担心担心林安,后来林安独自在附近玩耍的次数多了,都没出过事,林安便成了被放任的鸟。

    所以现在不管林安掐什么理由,只要合理,宁甘棠都不会怀疑真实性。

    宁甘棠无奈,笑了笑,“你该与我说的,若真这么想听,过几日有空,我就带你上街好好玩一玩,顺便再做几身衣裳。”

    言语间,她从上到下打量着眼前的林安,总以为此刻的一身白衣穿在林安身上还是差了点味道,应有更合适林安的花色来衬托那份天然的可爱。

    “林长老、宁道友。”

    聊着聊着,忽然一道粗矿却不失豪爽的声音从人群后传来,打断了姐姐妹妹间的闲聊。

    周围的一众修士们立马褪去对林安的畏惧,各各一刹如同打了鸡血般精神抖擞,昂首挺胸退向两边,让出了中间的道路。

    林安听着声音耳熟,转头一看,正巧与说话的来人撞上视线。

    那人刚欲图向实力低头,客客气气唤她一声“林小友”,不想对上人干净的眼眸,心头还是本能地先一怵,一开口,就不能自已地狠狠咬了舌头。

    激战未有苗头,化神期中期的孙权山掌门的嘴角沁出了一滴血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