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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三十六 不拜

    黄袍金冠,贵不可言。

    王看起来还很年轻,当他看向自己时陈三千不自觉的会感到紧张,只是当他笑时,却又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大殿之上群臣毕至,偌大的廷堂今日竟然有些拥挤。

    来自半村的少年少女们穿着最朴素或者说是寒酸的衣服战战兢兢地走进了殿堂之上。

    他们跟随在陈良夫妇身后,甚至还没有经受礼官们的培训便入宫面圣,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一群山野间的野小子,连进一趟城都会激动的睡不着觉的人突然就见到了这一国之君,心中自然不免有些忐忑不安。

    可与此同时又有些好奇,传说中的王究竟与普通人有什么区别呢?难道真的是一条龙?

    他们悄悄抬头看向端坐于王座之上的王,像一群弱小的野兽敬畏地看向天空。

    他们知道,在这天之下有一些人注定是与众不同的。

    在他们偷看王的时候,王自然也在看着他们。

    这一群人当中最引人注目的自然是王爵。

    之所以说他最为引人注目当然并不仅仅是因为他那身还算干净的衣服也不是因为那张生的实在是玉树临风的俊秀脸庞,而是他对于这些孩子有着极强的约束力。

    约束有时候代表着掌控,当他用一个眼神制止了这群未曾见过世面的孩子做出那些不合理的举动时,王终于是笑了笑,显得有些开心。

    陈三千对于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其实是有些畏惧的,所以他不喜欢这个人,或者说他不喜欢畏惧着什么。

    那个被称作王的男人在用目光一一扫视过这些孩子后,目光终于是停在了陈良夫妇身上。

    “回来了。”没有多说什么话,那感觉就像是在和家人说话一样,出门之前说一声我出去了,回来了之后他便问了句回来了?就像是村里最不懂得如何表达情感的父辈,在找不到话题开口的时候问了这么一句不成问题的问题。

    回来了,自然是回来了,你都看到我回来了还问回来了?这是南国最典型的尬聊,却让陈良夫妇心头一暖。

    王的声音并不算多么响亮但足够让人听清。

    “幸不辱命。”陈良夫妇跪于地上。

    哗啦啦,

    随着陈良夫妇一起跪下的还有半村的孩子们。

    于是乎,整个大殿之上陈三千终于是成为了那个最引人注目的存在。

    他傻乎乎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众人,完全没有少年人应有的从众心理,一副绝不盲目跟风的做派自然是得到了朝臣们一致的好评。

    “大胆小儿,竟然不跪!”一个年过花甲的老爷子觉得很生气,大家都跪了就你不跪,十三都让你一个人装了。

    “藐视法纪,藐视王上,理应当斩!”又是一个文臣开口蹦成语,却已经是杀气腾腾。

    相比于文臣们的群情激愤,军部的那些人却都是安静得可怕。

    同样保持安静的还是高坐大殿之上的王,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不喜不怒。

    “启禀王上,吾儿天生痴傻,不懂礼数,还请王上恕罪。”陈良跪伏于地,头发遮挡下的脸上平静如水。

    “陈将军平身。”王终于是露出了笑容,他从王座之上起身,开始往下走,一步一个台阶,似在回忆,“二十年前,我们打到了不死城,那一次,要不是将军为我挡住那把神出鬼没的剑,恐怕就没有今日的我。”

    鬼域有两座城,一座名为不老城,一名为不死城,这两座城是鬼域最重要也是最繁华的城市。

    当年那一战南国打到了不死城,差一点生擒了那位不可一世的鬼族王子。

    鬼族王子的剑神出鬼没,太快也太诡异,在陈良以前没有人能够挡住那把剑,当然陈良当初为了挡住那把剑也是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王的目光扫向大殿之上的那些激愤的文臣和平静的武将掷地有声地说道,“当时我就暗暗发誓,假若你有了子嗣,若是女儿那就是朕的公主,若为儿子,那朕就收他为义子。”

    他端坐在大殿之上,眸子里满是回忆,似是在感叹时光匆匆,这位被称作南国中兴之主的皇帝此时似乎是沉湎于回忆之中,“当时我问你,这王座你可陪我一起坐?”

    他起身来到陈良身前,缓缓将陈良扶了起来,这一句话一说出口,朝堂之上噤若寒蝉,信息量有点大,于是,文臣哗然,武将跪伏。

    “从今以后,陈家子嗣见朕可以不跪。”金口玉言,满堂皆惊。

    武将齐呼万岁,文臣则是噤若寒蝉,私下里文臣小声嘀咕,眼神皆是交流了一下。

    “王上,此事不可,王权神圣,岂可废礼,便是王子皇孙见到吾王也要下跪行礼,不然就是大逆不道,罔顾礼法,不尊礼法,不孝祖宗,此事万万不可啊。”有老臣颤颤巍巍不识抬举地跪伏于地出言阻止。

    南宫白淡淡地瞥了一眼那位老臣,微微一笑,“爱卿所言不无道理,但是朕贵为天子,金口玉言,岂有收回之理?”

    他看了看周围的人,脸上似笑非笑说道:“当然,也有它法,若论功绩,陈将军之功可是比我都高,若是朕不想让他陈氏一族跪我便将我这王座让与他,爱卿怎么看?”

    那位老臣吓得差点昏厥,跪在地上连连磕了几个响头说不敢,说有罪。

    陈良夫妇也是连忙跪在了地上,连说:“臣不敢,只是臣这逆子实在是痴傻不懂礼数,还请王上饶他死罪。”

    王上摆了摆手,“嗳?朕只是开开玩笑,爱卿怎么又跪在地上了?快请起,请起。”

    朝堂散去之后,群臣仍旧是议论纷纷。

    “这一次,陈家算是真的翻身了。”这是所有人心里的想法。

    可是那些真正传承了千年的豪门世家都是一个个精明到骨子里的人,他们深刻明白此时的陈家看似风光无限,可是王上已经对陈家有了忌惮,是好是坏还是不好说啊。

    当年南宫白愿意将自己的王座分一半给陈良或许是真的感激他的救命之恩,可是人终究是一个复杂的动物,所有的事情都害怕往回想,或许南宫白想起那段回忆的时候也会是一身冷汗,若是陈良当真答应,那么他堂堂南国之主是不是真的能够容得下一个陈良?

    南宫白深吸了一口气,端坐在偌大的房间里,此时已经退朝,在他的面前是各种奏折,做明君是要付出心血的,不知为何南宫白叹了一口气,神色归于平静。

    陈良一行人出了王宫,

    车马停下,

    陈良携着夫人,身后是三千与长安二人,再后面是王上赏赐的那些仆从以及布匹丝绸,宝石黄金之物足足十几车的东西。

    陈三千倒还无所谓,脸上全是些好奇,对于这座城市好奇,对于即将要去的地方好奇,更对识海当中婴那一脸激动的样子好奇,婴说他找到了,他感应到那个地方了,这对于一直以来对于世间所有事都漠不关心的婴来说能够这般失态必然极为重要。

    陈三千腆着脸问道:“婴,你说的是什么地方啊?”

    婴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也不知道他藏在了识海的哪里,但是每天晚上陈三千都在不停的朝着迷宫的尽头走,即便是好几次他故意受伤却也没有见到婴出来相救,这让他明白婴必然是在做什么重要的事情,婴活在他的脑子活了很多年,所以婴了解陈三千可换句话说陈三千也最了解婴。

    “你能帮我一个忙吗?”婴说。

    “好啊。”陈三千随口应道。

    这个画面似乎有些熟悉,几天前,公孙无知也曾拐弯抹角要陈三千答应他一件事,可是陈三千死活就是不答应,可是现在却是答应得这般随意?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有危险的。”婴顿了顿郑重说道。

    陈三千呵呵一笑。

    南宫浅握着夫君的手,京城的变化很大,许多熟悉的道路和房子都被拆了,所以两个人也仅仅是凭借着依稀模糊的记忆循着老路找到了那扇有些破旧的老门,门前,南宫浅与陈良对视一眼,竟是都有些慌乱,踌躇良久,终究还是南宫浅前去推了推门。

    当推开那座老门,岁月也随之发出一声吱呀的惊叹。

    多少年了,连陈良自己都有些记不清到底有多少年没有回到京城了。

    十年抑或是二十年?

    看着熟悉而又有些陌生的将军府他笑了笑,忽然觉得眼睛有些酸涩。

    夫人拍了拍他的肩膀,陈良这才扯着嗓子喊了声:“老头子,您儿子回来了!”

    厅堂之上坐着的那位老人本来是本着的一张脸,却被这一嗓子给破了功。

    眼泪唰地就流了下来。

    老人银发满头,虽然还显得精神却也难掩老朽,陈良一去就是多年,音讯全无,有些事情他知道也能理解,可终究还是有些舍不得,早在几天前老人其实便已经是知道陈良即将回来的消息,所以他早早就把门虚掩着没有拴上。

    他想出门去看看那个不孝之子,可是最终却没有出去,而是缓缓起身,在供满牌位的大厅之上冲着祖宗牌位狠狠地磕了一个头,久久没有起身。

    “谢列祖列宗保佑。”他嘴里不停地念叨着。

    陈良推门而入,看到白发苍苍的老父,也是眼睛一酸,叫了声:“父亲。”

    堂堂南国神将,跪在了老者身后,哭的像个孩子。

    三千的母亲也是跪在了夫君身旁,唤了声:“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