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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染血的金币

    尼克劳斯没有将任务地点安排在他众所周知的豪宅处,反倒是安排到了城外的一座隐秘的庄园。

    三层红顶别墅突兀地伫立在那里,精雕细琢的浮雕保持着与城中豪宅一致的浮夸风格。除此之外,其他地方倒是显得有些平平无奇了—一片连着一片的烟草田,人类和亚人奴隶散落其中,机械地重复着永无止境的劳作。不时地有人体力不支,摔倒在地上,马上便挨了监工的几鞭子。于是,痛苦不停地继续着,可怜的人们永无宁日。典型而俗套的“未开拓地”庄园一景,让人感到麻木而无趣。

    “看吧,兄弟,邪恶都已经找上门来了!”阿扎尔指了指远处正在受难的奴隶们。

    齐格飞陷入了沉默,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但是他似乎开始刻意放慢了脚步,步子迈得似乎比平时还要慢了一些。那些惨烈的哀嚎、飞舞的皮鞭,以及凌空散落的点点血滴,都无时无刻不冲击着他的神经。但是,他却丝毫没有加快脚步的意思,仿佛他将眼前的一切都当做了一场残酷而必须经受的试炼。到后来,他的身体已经开始微微颤抖,不知是不是因为极端愤怒的缘故。

    不时有亚人奴隶哀嚎着倒下。他们身上长满了鳞片或是长毛,脸也往往让人联想起某种动物。除了这两点之外,他们倒是与普通人类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但是,仅仅是这两点不同,便给了人们嘲笑歧视他们的充分理由。按照光之国的律法,亚人是没有公民权的,因此任何人都可以将亚人变为奴隶。所以,在詹姆士镇上是没有可能见到一个亚人的—他们只会出现在城郊的烟草庄园,或者是阴暗的地下奴隶市场。事实上,“亚人”一词本身就带有浓浓的歧视色彩。就如同这个称谓所昭示的那般,这些可怜的生灵一出生就得承受着来自人类的鞭挞、折磨。从来没有人问过这么做是否合理,人们只是冷漠地享用着种族所带来的特权,并且肆意妄为地行使着位于食物链顶端所赋予的残忍权力。

    亚人们凄惨的叫声、监工们愤怒的叫骂声、皮鞭撕裂肌肤所发出的爆裂声……所有的一切声音混合在一起,奇妙地形成了一曲令人战栗的交响乐。这是征服之乐,是发展之曲,是无耻无情的人们从初生之时便形成的一套说辞,是他们沾满血污的双手上包裹着的黑色手套。总而言之,这便是人类所专属的独特乐章。

    “为什么人们要去虐待那些亚人们呢?”齐格飞看到那些努力挣扎着爬起的亚人奴隶们,似乎是有感而发。

    “呃……可能是因为他们毛茸茸的脸和满身的鳞片?”阿扎尔像是看傻子一般看着齐格飞,语气之中充满了嘲讽之意。

    “但是,他们也会说话、也会思考,也能体会到与我们同样的痛苦。除了他们身上的鳞片和毛皮之外,他们与我们别无二致。为什么人们能够如此心安理得地行此等恶事呢?”

    “兄弟,你说的这些我也不明白,但是这可是伟大的王国律法所规定的呀!”阿扎尔语气之中的嘲讽更加地明显了,“更何况,凭我个人的经验而言,人类都能为了高矮胖瘦、瞳孔颜色上的不同而大开杀戒,做出这样的暴行也算是不足为奇吧。”

    齐格飞却是没有接过话茬。他的注意力似乎已经随着目光,被全部吸引到烟草田之中所发生的一件事上了。

    “怎么啦,兄弟?”阿扎尔好奇地问道。

    齐格飞没有说话,用手指向了不远处的烟草田。在那里,一个亚人摔倒在了地上,一旁的人类监工自然是骂骂咧咧地站起了身,朝着他走了过去。但是,就在此时,另一个蜥蜴人闪电般地窜到了他的身前,张开双臂挡住了人类监工的去路。他的右脸上有一条很长的伤疤,但并没有伤到他的右眼。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此时闪着仇恨的火焰,似乎给他一个机会就能将眼前这个恶人生吞活剥了。

    自然地,人类监工立刻火冒三丈了起来。他朝着这个挡路者大声吼叫,同时鞭子如同暴风骤雨一般打在了蜥蜴人的身上。显然,蜥蜴人瘦弱的身板不足以承受这样的毒打。他瞬间摔倒在地上,只能无力地接受着狂风暴雨式的暴行。但是,与此同时,原本倒在地上的亚人却幸运地逃过了一劫。

    “哈,这是个讲义气的亚人……喂,你干嘛去呀!”

    阿扎尔话音未落,就看到齐格飞的身影如同闪电般地飞了过去。人类监工的鞭子还抬在半空中,便听得“啪嗒”一声脆响,质地精良的皮鞭便断作了两截。在刚才的一瞬间,一道细小的光束已经将它切成两段,这正是齐格飞的拿手绝技。当然,凭这个愚蠢监工的眼睛,自然是不可能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的。

    “嘿,你个不要命的,敢坏老子的好事……啊!”

    那监工先是一脸不明就里的表情,旋即转为了一脸的愤怒。他刚想朝着齐格飞的方向冲过去,却突然感到左腿一阵吃痛,不由得跪倒在地上。他大口地吸着气,腿部的疼痛似乎快让他的眼泪掉了下来。这场景看起来有几分滑稽。

    “这次只是一点皮外伤,下次恐怕就没那么好受了!”再看齐格飞,他抬着左手,指尖处有光芒正在微微闪动。他脸上的冷漠比起冰霜也不遑多让。

    “你……你给我等着!”这监工看来也没有蠢到不可救药的地步。他咬着牙,撂下了一句毫无意义的狠话,便转身一瘸一拐地走了。

    齐格飞走上前去,朝着倒在地上的蜥蜴人伸出了手。蜥蜴人看着他伸过来的手,犹豫了一秒钟,却还是同样伸出了手。齐格飞将他扶了起来,脸上的冰霜瞬间就消融了。他对着蜥蜴人微笑了一下。

    蜥蜴人的脸上瞬间涌上了恐惧与感激交织的复杂神情。他好像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最后,他只是感激地看了一眼齐格飞,便转身离去了。

    “那还真是一点都不低调呀,兄弟!”阿扎尔有些无奈地说道。

    “实在是有点忍不住了。”齐格飞微微有些不好意思。

    “但是,干得漂亮!”阿扎尔却有意压低了些声音,还偷偷地向他竖了个大拇指。

    他们两人没有再耽搁更多的时间,加快脚步走到了那座别墅前。在那纯白大理石铸成的大门前,赫然站立着一位穿着管家服的蜥蜴人。他与烟草田之中劳作着的奴隶们并无太大区别,但是他却能衣冠楚楚地为他的卑鄙主子服务。

    他见到两名佣兵向他走了过来,便颇为有礼地对着他们深鞠一躬:“两位贵客,主人已经恭候多时了。小人是管家阿福。”

    “呵,这辈子头一次见到穿着管家服的蜥蜴人。”阿扎尔打趣道。

    “两位先去用餐吧,主人稍后就到。”阿福仍旧恭敬地欠着身。

    他们二人被带到了二楼大厅之内,在一张华丽的实木餐桌前落了座。齐格飞环顾整个大厅,不禁在心中感叹:“这个有钱的混蛋品味还真的不错!”

    正如他所看到的那般,大厅之中看似零散地陈设着几件艺术品。它们看似随意地被主人放置在大厅之中,但是却一点也不给人扎堆抢眼的感觉,很好地起到了装饰品的作用。虽然看上去不很瞩目,但实际上它们可称作是价值连城。“他倒是不算个低俗的混蛋!”齐格飞又在心中默默地感叹着。

    阿福没有让他们等待很久。不一会儿,他就带着一班仆从走了进来。那些仆人们个个手上拿着精致的银盘,同样精致到反光的银色盖子罩在上面,让人看不到其中的菜式。

    两盘菜肴被呈到了两人的面前。仆人动作优雅,将盖子缓缓揭开。

    但是,盘子中所盛着的事物,瞬间使得阿扎尔和齐格飞目瞪口呆。

    那是两颗被炙烤过的心脏。准确而言,那是两颗被炙烤过的……人类心脏!

    “这他-妈……”阿扎尔一下子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向后退了两步,“这他-妈开的是什么恶心的玩笑吗?”

    “您可以先品尝一下,先生。”阿福的脸上却没有一丝异样,“这是主人在招待贵客时才会使用的菜品,味道实在不错。”

    “你……你他-妈-的疯了!”阿扎尔大口地喘着气,还是不敢相信眼前所发生的这一幕。

    至于齐格飞,则是面色铁青地坐在原地。他全身的肌肉都僵在了一处,拳头死死地握在了一起。没有人看到,他的眼中有一丝丝细微的光芒正在闪烁。

    “不得无礼!”一个洪亮的声音从大厅的另一边传来。

    阿扎尔转过头来,只见一个穿着考究的绅士正朝着桌边走来。他的相貌堂堂,些许的皱纹并不能够影响到他俊朗的外表。他满头的银发被整齐地梳到了后面。不用多说,这肯定就是这个庄园的主人—尼克劳斯。

    “两位一定要原谅我这无礼的奴仆!”他的语气听上去十分地恳切,“希望他的无礼行为没有带来什么很大的困扰。”

    “求你快管管他吧,他简直是疯了!”阿扎尔像看到了救星一般冲着他大喊。

    “阿福,你这个粗俗的家伙,为什么不给我们的客人呈上餐具?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一样用手吃饭吗?”

    尼克劳斯义正言辞地说出了这句了不得的话,听得阿扎尔着实是哑口无言。他眼光呆滞地盯着眼前这位衣冠楚楚的“绅士”,甚至都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了。

    “我们都是些优雅的文明人,怎么可能用手抓着食物吃饭呢?”他一本正经的语气听得更加令人疯狂。

    “实在抱歉,主人,我这就将餐具呈上来。”阿福略施一礼,便迅速退了出去。不一会儿,他便拿着三套纯银制的餐具,吩咐仆从们整齐地摆放在三人的座位前。

    “这……这对你来说很正常吗?吃这样的菜?开什么玩笑?”阿扎尔这才反应过来,结结巴巴地说上了几句指责的话语。

    “先生,别那么严肃嘛。”尼克劳斯语气轻松地说道,“他们不过都是我的财产而已,我以吸食他们的灵魂为乐。”对他而言,这一切似乎都是如此地轻描淡写、理所应当。

    “你个混蛋!”阿扎尔闪电似地拔出了魔导手枪,瞄准了他的眉心,“给老子去-死吧!”

    “住手!”就在此时,齐格飞一声大吼。

    阿扎尔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此时的齐格飞,虽然脸上写满了几乎无法遏制的愤怒,但是可以看出他正在竭力地忍耐着。他的双拳死死地攥到了一起,指节都全部胀成了难看的青紫色。但是,饶是这样,他依然忍耐着、克制着,像一张拉满弦的硬弓一般坐在座位上。

    “能坐下吗,阿扎尔?”他一字一句地从嘴里挤出了这几个字。

    阿扎尔虽然有一万个理由扣动扳机,结果这个混蛋的性命,但也只能作罢。齐格飞的做法是合理的,这个衣冠禽兽的性命还不可以在此处终结,虽然他们俩的心中已经是挤满了愤怒。齐格飞的吼声使得阿扎尔稍微冷静了一下。他收起了枪,坐回到了椅子上。他们俩的脸色阴沉得像是雷暴雨之前的天空一般。

    “看来你的同伴比你更懂礼仪呀,先生。”耳边又一次传来了尼克劳斯洋洋自得的声音,“您可是个真正的绅士,白骑士先生。快动手吧,不然凉了就不好吃了。”

    “我不饿,谢谢。”齐格飞竭力平静着自己心中的怒火,“我是来当你的护卫的,不是来吃饭的。”

    “好吧,那两位随意吧。”尼克劳斯也没有多说什么,自顾自地拿起了刀叉。

    他的动作轻柔而优雅,带着十足的贵族气息。看他吃东西俨然是一种视觉上的享受,若不是他的餐盘中盛着如此令人战栗的事物的话。他小心翼翼地切下了盘中心脏的一小块,用叉子轻柔地将其送到口中。炙烤过的心脏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粉红色,动脉血管暴露在空气之中。

    他颇为斯文地咀嚼了一阵。脸上开始流露出病态的微笑。

    “啊!真是一种享受!”

    他的笑容越来越大,越小越开。到最后,他开始放声大笑,全然不顾自己苦心经营的绅士形象。他的嘴大大地咧开着,惨白色的牙齿上还残留着些许未干的鲜血。与此同时,他的仆人们都不约而同地跟着笑了起来,阿福也开始放声大笑。霎时间,大厅中的每个人都在笑着,除了阿扎尔和齐格飞。那不间歇的笑声回荡在宽广的大厅之中,听上去诡谲无比。

    此时在阿扎尔的眼中,那衣冠楚楚的家伙正在向他展示着人类真正的本性,或者说是生灵们原本的模样。这样的场景,他曾在白房子之中经受过无数次—人们放下了所有的矜持和道德,撕下了伪善的面具。这样的场景,让他如临地狱。

    在那薄如蝉翼的人皮之下,一只野兽正在伸出獠牙,准备将那皮囊撕成碎片。

    这顿令人战栗的“地狱午餐”却没有持续很长的时间—因为尼克劳斯已经完全克制不住自己的欲望了。阿扎尔和齐格飞眼睁睁地看着尼克劳斯一口接着一口地吞下了那颗炙烤的心脏。在那之后,他又逐一吞食了铁板腱子肉和油炸肝脏。当然,这些食材全都取自人类的身上。他的吃相与之前完全不同,毫无优雅可言—此时他的动作堪称狼吞虎咽、野蛮之极,像是迫不及待地要将那些人肉尽数吞入口中。他的口中时刻都塞满了炙烤过的肉,嘴边都沾满了酱汁与鲜血的混合物。待用餐完毕之后,他抽出了一旁的餐巾,动作优雅地将嘴角的污垢慢慢擦干净。刚才那精致的贵族风格,好像又在一瞬间回到了他的身上。

    “等这破事完了以后……”阿扎尔凑到齐格飞耳边,悄悄地说道。

    “我知道,不用你说。”齐格飞的脸色持续铁青着。

    最终,尼克劳斯心满意足地站了起来。这象征着这顿恐怖午餐的最终结束。“走吧,先生们,让我们出去转转!”他大手一挥,便自顾自地朝着门的方向走去。

    几乎不同他多说一个字,阿扎尔和齐格飞逃也似地离开了这个地方。

    走出别墅,正值正午阳光普照之时。温暖的阳光如溪水般缓缓洒下,暖洋洋地使得人昏昏欲睡。但是,此时此刻,阿扎尔和齐格飞两人只能感受到刺骨的寒冷。

    “这家伙真是不断地挑战我的认知。”阿扎尔跟在尼克劳斯的身后,小声对齐格飞说道,“我还以为自己已经见识了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罪恶了呢。为什么你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忍着他呢?”

    “只是没到时候,阿扎尔,还没到时候。”齐格飞红着眼睛低语着。

    烟草田中仍然是一副人声鼎沸、欣欣向荣的场景。不时有奴隶们嚎叫着倒下,几乎同时又嚎叫着站了起来。人类监工们骂骂咧咧地挥动着硬皮鞭,不时地腾出手来抹去额头上的汗水。血与汗不停地挥洒在这一片片茁壮生长的烟草田之上,成为了它们最好的养料,也成就了富人们贪欲的硕果。什么时候这些可怜的家伙们能够停止劳作呢?什么时候他们能够重获自由呢?恐怕得等到富人们的欲望消退的时候吧!也就意味着,那一天永远都不可能到来,他们至死都将在这里劳作着。

    尼克劳斯找了一个相对阴凉的地方坐了下来。他的仆从们适时地给他递上了麦芽啤酒。他接了过来,抿了一口,脸上的表情颇为享受。“这才是生活呀!”他由衷地感叹道。

    “看看这些家伙们,他们干活的样子,多么地充满力度,多么地赏心悦目!”

    “你就一点点同情心都没有吗?”阿扎尔语气低沉地说道。

    “同情心?那有什么用?”尼克劳斯的脸上浮现出了不屑的笑容,“同情心能换来这样的庄园吗?同情心能得到华服和美食吗?如果我是个同情心泛滥的人,恐怕早就成了别人盘子里的美食了!”

    “这世界永远是强者为王,两位先生。”尼克劳斯接过了仆从手中点燃了的香烟,“强者统治着弱者,不管以何种方式。这不过是我们罪恶的天性罢了。”

    “只要我的口袋里还有用不完的金币,这个世界就还是我的。无论我做了什么,都有办法解决。”

    齐格飞凝视着烟草田之中正在劳作的奴隶们,突然感到这一切是那么的讽刺—同样是会思考的生灵,有些能够悠闲度日、享受生活,有些却注定只能劳作至死,这是怎样一副莫名其妙的奇景啊!同样地,在这残酷的世界上,有些人的生来生活富足、家庭美满,最终在亲人们的陪伴之下死去;有些人却生于黑暗的深渊之中,一生不得见一丝光明。这个世界,残酷到让人相信命运以及神明。

    “为什么要让我们来当你的护卫呢?”阿扎尔声音冰冷地说道。

    “什么意思?”

    “你看上去不像是有危险的样子。况且,你手下还是有不少能打的家伙的。为什么还要用那种下作的手段逼着我们过来呢?”阿扎尔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或许,我们就是你的解决方案?”

    “这你就错了,先生。”尼克劳斯歪着嘴笑了笑,“像我这样的人,永远都不会真正安全的。总有人想要我脖子上的脑袋。至于为什么一定要你们来当我的护卫,还是因为白骑士先生。”

    “什么意思?他都不认识你!”这次轮到阿扎尔摸不着头脑了。

    “但是他的名声可是不小啊!未开拓地的白骑士,弱者的守护神,多么响亮的名头!”尼克劳斯戏谑地说道,“所以我想邀请他来我这里看一看,看看这个世界真实的运行方式。”

    他停顿了一下,端起了手中的酒杯,轻轻地抿了一口。

    “这个世界是建立在弱者的血肉之上的。像我这样的人,天生就是撬开别人脑袋、吸食别人脑髓的捕食者。对此我并不感到骄傲,但是这就是这个世界运行的法则。”

    尼克劳斯的脸上浮现出了病态的微笑,似乎对自己的这套理论颇为自得。

    “所以,我的白骑士殿下,任你救了多少猎物一般的人,他们的命运都不会有丝毫的改变。弱肉强食,才是永恒不变的真理。”

    “还有,我一直认为,歧视,或是说对其他种族的霸凌,一直是这个世界上至高无上的真理。没有了歧视,我们将再无优雅可言,这个社会也就会分崩离析。人类的社会之中,永远离不开歧视这样可爱的东西。”他一脸理所应当地说出了他心中所认定的“真理”。

    齐格飞沉默着,已经很久都没有说一句话了。他脸上的愤怒早已褪了个干净,取而代之地则是惯常的冰霜式冷漠。他如同一座石质雕塑般静静伫立,眼光投向了极远处,看都不看一眼尼克劳斯。任谁也不可能看透他现在的想法。

    尼克劳斯盯着他的脸看了半天,也没有看到他的脸上有任何的情感波动。他脸上的表情似乎变得更为自得了。他向椅背上微微靠了靠,企图寻找一个更为舒适的坐姿。

    “你一定认为自己是代表正义的一方吧,白骑士先生。而我则是一个喜欢证明自己观点的人。我请你过来,就是想证明,只要动用足够大的权力,即使是正义也能服务于我。”

    “而且,现在的我已经没有什么其他的欲望了,只有看着美好的事物分崩离析才能让我少许快乐一下。”这个家伙似乎总面不改色地说出一套只属于自己的歪理。

    他说着这句话的时候,还在不断地观察着齐格飞的脸色。但是,齐格飞的表情丝毫没有变化,尼克劳斯似乎也觉得有些意兴阑珊。他将目光转向了那广阔的烟草田之中。看来,唯有那些奴役与被奴役的戏码最能缓解他枯燥的情绪。即使经过了这么时间,他怎么都看不够这样的场景。

    阿扎尔显然没有齐格飞那样沉着冷静。他的胸中早就郁积了一团熊熊燃烧着的怒火,正在寻找一个合适的契机全部爆发出来。今天所见的一切都足以摧毁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但是,他看到了齐格飞近乎毫无反应的冷静,便只能够暂时作罢了。

    “他真的能够忍耐这一切吗?还是他真的就是这般木讷?”他的心中不禁产生了这样的疑问。

    尼克劳斯就在这里坐了一下午。对于他而言,烟草田里的人们就像是一场排布糟糕的舞台剧中的演员。他们进行着自己拙劣的表演,小心翼翼地尽可能取悦着观众,生怕自己因为演得太差而被轰下台。对于尼克劳斯而言,他们可以是工具,可以是人偶,甚至也可以是食物。他唯独没有将他们看作活生生的人。

    当血红色的太阳即将落入地平线之时,尼克劳斯才站起身。他终于看够了这场荒诞的滑稽戏,现在马上就要回去了。“未开拓地”的初秋夜晚已经有些微微的凉意,他自然是不想待在户外挨冻。至于那些可怜的奴隶们呢?他们仍需要在黑暗之中劳作一阵子,才能够返回他们简陋破旧的住处。

    “这个混蛋是病得不轻吧?他以为这样的场景很有趣?”阿扎尔望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猛地朝地上啐了一口。

    “还有,兄弟,白天他说那些狗-屁的时候,你为什么都不反驳两句呢?”

    “与他争辩是没有用的,阿扎尔。”齐格飞的脸上仍然看不到任何愤怒的迹象,“他只不过是这个疯狂世界中的一员罢了。”

    “但是,他说得也不完全错。这个世界可能已经无药可救了。”

    “或许是这样的,阿扎尔。”齐格飞轻轻地点了点头,“但是,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不能够停下来。我心中有着强烈的信念,这样的人根本不可能影响到我。”

    “要么舍身成仁,要么为虎作伥。我宁愿死,也要选择前者。”

    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齐格飞不知道,阿扎尔不知道,尼克劳斯也不知道,神秘莫测的命运到底为他们安排了怎样的未来。

    就在离这座庄园不远处的幽深丛林之中,安详的静谧气氛被猛然打破了。丛林深处,汹涌澎湃的潮水正在一刻不停地涌动着。在那深沉的黑暗之中,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正在一刻不停地积蓄着,随时准备吞噬所见的一切。

    而在那庄园之中的某个隐蔽的角落,一只纯黑色的渡鸦正一声不响地注视着一切。

    “未开拓地”,一片未知之地。这就意味着在这里什么都有可能发生,无人能够幸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