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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可怜红粉

    就像前文说的,王英魂对于封建家长为她定下的姻缘,她则敢于抒发内心强烈的不满,“可怜红粉,岂委白丁;誓不俗生,情甘愿死。”

    粲花主人在为张继华、王玉真安排情缘的同时,穿插了赵玉英与张绣林的人鬼之恋,进而塑造出一个爱恨分明、有理想、有追求的情鬼形象。

    情鬼戏中,情的缔结过程可谓坎坷艰辛,然而为情甘愿以死抗礼的青年男女,他们用真情换取了传奇大团圆的结局,最终爱情战胜了礼教,邪恶屈服于正义,美抗拒了丑。

    由此可见,王学左派思潮的影响已然渗透到曲家的心灵深处,剧作家正因情思涌动,在传奇中所塑造出的情鬼形象才更显逼真。

    而剧作家也正是借助了这些生动的情鬼形象,将“情”与“理”的激烈冲突,以及他们内在情感的强烈欲求淋漓尽致地表达出来。

    要知道文人是最敏感、最有洞见力和最具探索热情的社会阶层,他们承担着时代精神文化传播的责任。

    文人对某种文化潮流的态度,往往决定着这种文化潮流能否纳入文化发展的正式轨道,能否成为特定时代的全部社会文化的导向性因素,可以说,每个时代的文人都充当了审美文化传递中的主角。

    戏曲从产生到发展成熟,虽被视为俗文学,但也逐渐成为社会文化、市井文化传播的主要文学样式之一。

    文人传奇作品在明代涌现,更是一发不可收,从明初到晚明的传奇创作都体现着明代的精神风貌。

    文人传奇是文人表达心理需求的创作,文人创作的动机源于其所生活的时代寄予他们的经历和感想,由现实而文学,从而表露各自的心声。

    文人剧作家凭借着锐利的双眸,深入地体察现实生活,使得传奇作品与现实自然接轨,作品中塑造的人物形象也随之更贴近生活原型。

    晚明时期的社会文化背景,为文人创作传奇作品提供了一个自由发挥的空间,而文人各自的家庭背景及其人生遭际也影响着戏曲创作。

    并且晚明时代,文人的主体仍是书生才子,他们多以科举中第为仕途人生的追求,而遂愿者终归是少数的贵族子弟。

    功名不遂、仕途失意的书生,借助传奇作品抒发心中之块垒,将满腔愤懑之情倾诉于剧作之中。

    传奇因奇而传,文人也因之而闻名,清初吴伟业《北词广正谱序》有言:

    盖士之不遇者,郁积其无聊不平之慨于胸中,无所发抒,因借古人之歌呼笑骂,

    以陶写我之抑郁牢骚;而我之性情,爰借古人之性情,而盘旋于纸上,宛转于当场。

    书生才子因仕途坎坷而转向文学创作,以此释放世弃之怨,并于现实生活中极力挖掘世间之真情,把此“情”投入到戏曲的演绎中,进而虚构了一个光怪陆离的幽冥世界,虚拟了一个人情鬼性合二而一的形象,并赋予其人的性格。

    可以说,情鬼戏的创作正是文人剧作家心之所思,情之所发。

    如汤显祖《牡丹亭》塑造的杜丽娘形象,因伤春而感叹“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是谁家院”,情窦初开的闺房小姐素来遵守礼教,听令于父母之命,她竟然连自家后花园都不识得。

    丽娘因梦而忧心至死,由人化鬼,其魂与柳梦梅朝夕相处,而她始终向往着光明的生活,她为求生而争辩,终得还魂圆梦。

    丽娘因生而死,由死而生,“至情”在她的生死轮回之间演绎的酣畅淋漓,汤翁传奇正是发自内心之不平,盖因其生不逢时而感叹。

    又譬如朱京藩之《风流院》亦是借曲文抒发内心苦闷,明道人柴绍然《风流院叙》曰:“夫士抑郁不得志,穷愁悲愤,乃始着书以自见。

    朱子怀才不遇,着述满笥,至不得已,而牢骚愤懑,复为斯记,良足悲已。”

    文人传奇中巧妙地安排才子与佳人的恋情,借此寄寓剧作家对理想爱情婚姻生活的向往和追求。

    在情鬼戏中,与情鬼女魂相配的多为失意书生,他们因为科举应试不第,转而向红粉中寻觅知音。

    如柳梦梅、崔嗣宗、裴舜卿、王俊民、申厚卿、萧斗南、张继华、庾长明、舒洁郎、萧凤侣、魏寓言等皆为书生,含辛茹苦数十载,只为博取功名,当遇到痴情女子时,往往有“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之欲,为此,他们也因真情而付出了代价。

    另外,情鬼戏中还塑造了神灵、仙道、侠士形象,为凡世情缘指点迷津、牵线搭桥。

    如《牡丹亭》之胡判官与花神、《坠钗记》之炳灵公与卢二舅、《焚香记》之海神爷、《娇红记》之东华帝君、《洒雪堂》之伍相国、《风流院》之南山老人、《灵犀佩》之丙灵公、《画中人》之华阳真人、《鹦鹉洲》之鸿都客、《西楼记》之胥长公等等,借助此类形象,以突显姻缘自有定数,也使得传奇本身更增一份神秘。

    总之,文人传奇在表达剧作家内心美好愿望的同时,亦为才子佳人情缘的缔结安排了奇异又略显相似的环节,多为女子因情而亡,又因情而重生,书生金榜题名,官赴琼林宴,其后便是有情人洞房花烛夜的团圆收场,而阻挠姻缘的封建家长也做出了让步,还有那些纨绔恶少、无行文人、妓院老鸨等都受到了应有的惩处或警戒。

    像是戏曲原为言情之作,王骥德《曲律·杂论》中提到:“快人情者,要毋过于曲也”,由于情之渗入,才使得戏曲表演“生天生地生鬼生神,极人物之万途,攒古今之千变”。

    可以说,传奇中所塑造的情鬼形象以及他们因情而上演的一幕幕,皆为剧作家内在情感的表达。

    现实世界无法实现的情,唯有借助虚幻的幽冥世界方可呈现,戏曲中情鬼形象的出场,寄托着剧作家的内在情思,也掺杂着民生疾苦的呼声。

    现实生活是戏曲创作的源泉。明朝初建,传奇作品较少;明中叶,传奇创作达到鼎盛;晚明时代,朝廷内乱,社会动荡,传奇创作也因之受到影响,剧作家多借才子佳人的离合之情,抒写历史的兴亡之感。

    明代传奇的创作主体成分复杂,或为风流才子、或为失意文人、或为宫廷乐师、或为民间艺人,也有担任过高级官员的举人、进士,如汤显祖曾任南京太常寺博士、礼部主事;沈璟曾任吏部、光禄寺官员;吴炳官至江西提学副使;陈与郊累官至太常寺少卿等,而他们皆因仕途失意、不堪忍受官场黑幕而选择了弃官从文、归隐田园。

    不同的主体所创作出的作品内容也不尽相同,文人创作的传奇多为后世流传,皆因其笔韵风雅,内容深刻,尤其是人物形象的塑造较为成熟,即便是虚幻的鬼魂形象,也同样赋予他们以人的性格。

    情鬼戏以传奇之法演绎世间的悲情忧郁、俗世离合,揭示凡世人间之真面目,正因为文人传奇勾勒出感人的故事,流露出真挚的情感,从而迎合了广大观剧者的心理需求。

    戏曲源于社会现实和人生情感,并且服务指导着社会人生。

    戏曲可称为“快人情”、“畅人情”,剧作家正是将其人生所集聚的情感一并而发,从而引起了共鸣。

    文人通过传奇戏曲的创作,表达了带着浓厚个人特点的情感,而这种情感体验又来自时代生活的社会体验。

    文人多来自于平民阶层,或深入社会底层,他们在剧作中塑造了一个接近生活原型的人物形象,从而间接地把生活中的现实人物塑造为戏曲舞台上的一个典型形象。

    文人借传奇作品表达情思,又借助于典型形象抒发内在情感。

    情鬼戏是将“这一个”形象特定化,在规定的情境中,给人物形象加以描摹,使之呈现为虚幻的鬼魂形象,并通过故事情节的推动使情之演绎和升华不再局限于凡尘俗世。

    在有形的舞台上,加以虚拟的程式化表演,鬼魂形象成为具体的“别一个”,其区别于人,却丝毫不差于世间凡人所表达出的情感,正因有动情之处,又使得文人的生活体验和自我情感得以尽情挥洒。

    晚明时期的传奇创作丰富多样,情鬼戏更是文坛上的一朵艺术奇葩。

    自汤显祖《牡丹亭》问世,曲家纷纷习作或效仿。

    当然,本文所提及的种情鬼戏在风韵上虽有文采派与格律派之分,却不难看出剧作家所创作的传奇多演书生与情鬼之恋,皆塑造了一个类似的情鬼形象。

    情鬼戏在内涵上主要是以情为主题,而这一个“情”不仅局限于人与鬼魂之间的恋情。

    情鬼形象生死皆因情,或因爱慕才情而他杀,如李慧娘;或因情之受阻、猜忌而自尽,如王娇娘、敫桂英等;或因情之困扰抑郁而亡,如杜丽娘、谢蒨桃等。

    “情”在彰显的过程中渗入到了人物形象的生前偶遇、梦中相会,凡世间才子佳人的两情相悦、青梅竹马,终究没有抵御为情而亡的苦果,乃至魂归冥界,方可自在地与衷情之人幽媾相欢。

    传奇的目的是“备述一人之始终”,鬼魂形象的出场未必在情节上占据很大的比重,只是安排了几出,便把一个鲜明的情鬼形象得以展露。

    譬如,《红梅记》之李慧娘的出场比之于卢昭容贯穿全场则显然为次要角色,《泛湖》一出李慧娘的出场,一句说白,其情感既已全然表露,而《鬼辩》一出更是将其死之冤屈哭诉殆尽。

    又如,《娇红记》中翠竹亭的魂旦,只因感叹申纯与王娇的恋情不得自由而主动“献身”,虽出场不多,亦是鬼魅与人相恋的情之尽现。

    就情鬼戏而言,无论是故事情节还是曲文中都带有一种浓郁的悲剧色彩,剧作家赋予人物悲剧的命运,将人间的真情在虚构的幽冥世界中展现,从而表现出受礼教束缚的青年男女对追求自由情恋的渴望,以及他们情感实现过程的艰难。

    书生与小姐、侍妾、妓女的相恋是文学作品中最为常见的题材,情鬼形象出现在传奇作品中,剧作家又赋予其以人的性情,并使情鬼戏带有了一种特殊的悲剧意蕴。

    “悲剧表现的是一种理想化的生活,或者说是放在人为的结构中的生活。”

    剧作家在现实生活中发掘悲剧性的人物和悲情故事,将其融入戏曲文本的创作中,又构思了一个理想化了的幽冥世界,在带着人为因素的情感基础上,深刻地揭露了晚明社会生活的本来面目。

    晚明传奇中的情鬼戏,与整个晚明社会背景、思想文化及其传奇创作主体的心理密不可分。

    晚明纷乱的社会引起了思想界的大变动,“心学”思潮的涌起,直接推动了传奇戏曲创作的风行。思想界之“主心”而引起了文学界的“主情”思潮,继而又将剧作家的情感传递到了具体的传奇作品之中。

    情鬼戏堪称“心曲”,是表达主观情性的最佳艺术样式,情鬼之情,融入了文人剧作家内在的真实情感,从而也赋予了鬼魂形象以鲜明的人类情感。

    人生如戏,生活原本是无形的大舞台,广而言之,社会中的人就是舞台上的主角;戏如人生,戏曲从生活中提炼精髓,以特定的角色在有形的舞台上演绎现实生活。

    情鬼戏是剧作家生活体验、情感世界的外在流露,正因情之感人,乃至绵延流传数百年之久,迄今仍有许多情鬼戏被搬上舞台,诸如《牡丹亭》今有昆曲、京剧、越剧等多个剧种的演出,又如川剧《红梅记》,楚剧《焚香记》、越剧《西园记》等。

    另外,还有一些剧目是从情鬼戏具体的故事情节中所汲取的,如京剧《李慧娘》、蒲剧《打神告庙》等。

    文人的案头之作在历尽朝代更迭、古今剧变后的当代舞台上,依旧有如此出神入化般的表演,足见情鬼戏的无尽魅力和深远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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