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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抓贼

    牡丹凋后,石榴盛开。七月荷花婷婷,碧叶连天。

    七月九日正是苏太君七十大寿,京中勋贵请遍。筵席连开三日,头一日请皇亲附马王公王妃国君太君等,第二日便是尚书侍郎及诰命等,第三日远近亲戚,故交好友。连东宫也来人,第一日太子妃前来,第三日皇太孙又以晚辈身份前来,显然是给苏府主母,操办宴会的柯夫人撑腰。送寿礼者络绎不绝,连宫中亦有赏赐,精致物品足足摆放了两三间房子。

    第三日,苏文苑亦出面宴请了闺阁女儿。

    两个月前穆云舒与苏文亭算是一见如故,也做了朋友。苏文苑又和穆绣绫关系不错。一次苏家大宴,穆家居然两个女儿都得了请柬,也算面上有光。

    苏府庆荣堂开宴。中间院子及上房是老夫人及身份尊贵者,右边厢房是夫人媳妇们,左边厢房是姑娘们。

    穆家虽有着伯爵头衔,但与苏家这样的老牌世家比都没得比。往来的许、燕、刘、杨、秦等姑娘,或是家中地位高,公侯一等;或是势力大,二三品大员之类;或是历史悠久,祠堂灵位足足可以铺一条街。穆家哪边都靠不上,只能陪坐末席。倒是许家嫡长女——三样全占的许素打量两人一阵,赞了一句:“这两位妹妹生的真好。”渐渐堆积起几人,谈论护肤养颜,服饰打扮,热闹了些。

    一时女眷到齐,苏府食馔精美自然不必一一细说。因苏太君一生最嗜螃蟹,寿宴也每人上一只极大的螃蟹,按说还不到八月,却不知苏家何处找来这么肥大的。侍女纷纷上场,给自家姑娘剥蟹壳,剪蟹脚,剔蟹肉,姑娘们则说说笑笑,一边游戏玩耍,一边吃、半响才算吃完。正要收拾东西去花园玩耍。

    “姑娘,你的镯子呢?”苏文苑侍女突然惊恐的睁大眼睛,失声道。

    “镯子?”苏文苑抬起手,“在我……咦,我的知了琥珀镯呢?”

    厢房中女孩儿一个个面面相觑,不再行动。苏文苑的知了镯颇引人注意,清一色的棕色香珀,雕琢成知了的模样,用金环穿了尾巴,每个知了咬着前面的尾巴,在底下的金枝上趴成一圈。极富野趣,那手工一看便是外国来的贡品。不过吃顿饭的功夫,就不见了?

    苏文苑脸上露出一点焦灼的神情,往桌子上翻了一下:“若是旁的也罢了,那是姨母送我的……那位妹妹借去玩赏了,别再让我着急,玩笑也开得差不多了,拿出来给我吧。”

    三十多个女孩儿眼观鼻鼻观心,谁无声无息借去玩赏?这边儿已有性子急的楚家姑娘皱眉:“苏二娘可记得戴在手上了?别是忘在妆台了吧?”

    苏文苑急的要哭,“不会,我今日特地挑来戴上……对了,我方才不是弄湿点了衣袖么,湿漉漉的镯子锢着怪不舒服的。又不好回去换衣裳,用帕子饶手腕子上,镯子,取下来放在架子上,而后,与妹妹们说笑,就忘了……”

    苏文苑指着的窗前花架干干净净,没有镯子的影子。

    穆绣绫心头跳个不停,方才的不妙预感成真了——这是要把整个穆家声誉都拖下水啊。又是焦虑又是害怕,看望苏文苑的眼色便带了几分疑惑几分恳求。见苏文苑刁蛮回了眼色,心头一冷——想来自己在苏文苑眼里,不过一个巴着她庶姑母的小跟班,哪有半分顾忌。心思转个不停,和苏文苑翻脸绝对不成,自己还参与了调动侍女,那便……

    “那便搜身,反正我没拿。”楚姑娘大咧咧道,伸开双臂,“苏二娘你来,我可不要什么婆子丫鬟来搜。”

    “瞧妹妹说的,楚家世代簪缨,便是十个镯子也不放在心上。”

    苏姑娘这话讨好了楚家,但一口气少说得罪七八家。外面大约有两个夫人们察觉不对,走过来。苏文苑慢慢走到中间,万福道:“各位婶婶请留步,这里出了点小事,若人来人往,就不好查了。”又转身板起脸,“姨母送我的东西,万万没有丢了不管的道理。各位姐妹只好得罪了。”

    冷着脸走了两步,“那东西可是贡品,便是拿出去也卖不得钱,盗窃御赐之物,少不得是刑部大牢,流放、斩首……”慢慢说着,眼睛巡视不停。

    许素轻轻蹙眉,道:“苏二娘,今日是老夫人的好日子。”平国公许皋虽然辞去职务,归乡专心教书育人,但就冲着长青万柳的名头,就靠天下文人师的牌子,就凭建平帝对原配发妻的情谊,许素依然是京都贵女数一数二的人物。许素一句提点,大户人家惯例,这种日子便是有事也压下来,晚后再慢慢查。苏家颜面涉及太子妃——太子,许素眼中便有些劝慰之色。

    苏文苑忙安抚笑道笑道:“各位都是高门贵女,怎会如此眼皮子浅,我一开始就没想过是姑娘们。只是,下人一时眼热,怕也难免。”苏文苑一边说一边慢慢走,站定一个侍女面前,冷笑道:“你抖什么抖。”

    穆云舒侍女喜儿抬头惊恐道:“没,没什么,我只是,怕官兵。”

    “为何怕?”苏文苑厉声道。

    “我,我,我,就是,怕,没见过。”喜儿垂着头结结巴巴。眼睛垂下转个不停,额上都起了一层冷汗。穆云舒倒是面不改色,眉头微微蹙起,露出点严肃的大人模样来。

    苏文苑猛然一甩袖子,吩咐道:“搜。”苏文苑两个侍女立即分开,一个拉着喜儿,一个便找了起来,不过两三息时间,便从喜儿系腰的汗巾子里拿出一个精美的香珀知了镯来。

    喜儿结结巴巴:“姑娘,苏姑娘,是……不小心……”

    苏文苑偏头拿过镯子,微微昂起头,“还敢狡辩。拉下去,送到官府,看如何处置。”

    喜儿登时脚一软,跪下去,抽泣起来:“苏姑娘,你饶我一回吧。”转头便可怜兮兮望着穆云舒,“姑娘救我……”

    一个多月前调给自己的侍女,今日早上拉肚子的嘉禾孙月,几乎一瞬间就有了答案。穆云舒一双眼睛阴沉沉的,半眯着眼皮遮挡住。还没开口,穆绣绫已经两步上前呵斥喜儿,“要妹妹救你什么。妹妹素来喜欢新奇玩意,便是多看两眼也是常事,你自作主张去拿来,却还敢求妹妹——瞧回去禀告娘亲,饶不了你。”

    这话很有意思,往轻往重都可以,各家眼神都很是复杂。苏文苑不算十分满意,也还将就过得,脸上也就露出些笑来,拉起喜儿温婉道:“我就说,这个镯子瞧着有趣,哪个妹妹想瞧瞧也是常事。这丫鬟想来也是误会了……倒是我失态了,大张旗鼓的,原本是玩玩,也被我吓唬得不敢拿出来。罢了罢了,我给妹妹陪个不是,大家出去赏花吧。”说着便微微给穆云舒一福。

    穆云舒咬着牙,“这丫鬟才来服侍……”

    穆绣绫大声道:“这丫头,出门在外岂是在家能比的。也怪我,妹妹用惯了的丫鬟身子不舒服,我就该派自己的丫鬟跟着,这丫头笨手笨脚,又自作聪明。可不是误会了妹妹。亏得苏二娘心善,还不快给苏二娘赔个礼。”轻轻推了穆云舒一把,极小声的快速道,“丫鬟回家去收拾,苏二娘已揭过去,不可再闹。”

    穆云舒眼泪硬生生忍了回去,见苏文苑已经要往外走,深深吸了一口气,凶悍的盯着喜儿,人反而平静下来,继续道,“盗窃御赐之物,便是归家爹娘也饶不了她。她既是我仆人,我便做主,送去官府。该杀该流,只用国法,也给我穆家还个清白。”

    此言一出,喜儿全身发抖,不可置信的看着穆云舒,又往穆绣绫看去。

    穆绣绫眼神暗了暗,心底暴躁无比。苏文苑一开口说镯子不见,她就觉得不妙,原以为让穆云舒打碎个东西,或是污了裙子,或是出个其他什么丑,谁料居然是偷盗,这东西也敢认么?什么山人自有妙计,妙你个头啊。

    苏文苑自傲得很,只指使穆绣绫给她准备丫头,夸口让穆云舒哭都哭不出来。而今哪里是穆云舒哭不出来,连穆绣绫也哭不出来了。赶紧压制穆云舒,描补一二,把事情揭过,可穆云舒分明不肯妥协。穆绣绫一时无奈,“妹妹,苏太君生日,如何喊打喊杀的。原是丫鬟小事,咱回家再说。”

    穆云舒却笑了,“姐姐,有人盗窃天家赏赐的宝贝,还口口声声说是我喜欢,才去偷。这等小人,一盗窃,二污蔑主人,若不送官府审查,轻轻放过,岂不认了穆家女儿贪婪无耻?我虽不才,也不敢如此玷污先祖颜面。要么这丫头送官府,要么就是逼死妹子了。”

    穆绣绫心头一紧,再说就是翻脸了。带了几分怨怼的望着苏文苑,只见苏文苑还带着几分不满,不由得暴怒。到底年纪还是小,做得不好看,几个小丫头眼神官司,又哪里逃过外面夫人的眼光,登时几个夫人便了然于胸,看苏文苑穆绣绫的眼神便变了。

    苏文苑只得继续微笑,劝慰道,“这孩子也不过是误会一场,妹妹这般严厉,到让我心里过不去。而今妹妹掐着要送官,倒是我惹出来的事了……我且给妹妹道个歉,给个面子,回去好好调教也罢了。”

    穆云舒冷着脸,缓和着声音问道,“苏二娘这么说,那便饶了她也不打紧。只是苏二娘怎么这么多人里认出她了——好歹教教我,晚后也用得着。”

    苏文苑正搔着痒处,笑道:“这一顿饭吃下来,我们又不曾出去,想来镯子也还在屋里。姑娘们金尊玉贵,也不会起这种心思,那么就必然是丫鬟们了。我是主人,吃饭时便四处留心,怕那里没照顾着,那时便瞧见这丫头有些鬼鬼祟祟,心神不宁的样子。只是没管她。后来镯子不见了,我先是点明此为贡品,又要报官,就是吓唬她,果然她露出惊恐的神色。既然贼赃不能外传,想必在身上,可没错吧。不过是误会一场,妹妹倒也不必处罚她了。”

    穆绣绫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苏二娘真是心善。妹妹还不谢过苏二娘?”

    苏文苑忙道;“云舒妹妹还小呢。晚后多注意些便是了,丫鬟有伶俐的有笨的,有本分的有自作聪明的,须得自己分辨,各派其事——慢慢就知道了。”

    穆云舒也露出一个不自然的笑,不紧不慢道;“苏二娘说得很是。我到底太小,又是乡下来的,不会调教人。今日可见者大家风范了。还好丫鬟是姐姐调教的,没敢乱走乱跑的。除了在我身边儿剥螃蟹,都跟着大家行动,不知上松鼠鳜鱼时就鬼鬼祟祟,还是吃莼菜羹时才鬼鬼祟祟呢。”

    苏文苑微微一愣,额头便见了一分汗,吃螃蟹时丫鬟们上来,乱了一下,吃完螃蟹丫鬟们要走又乱了一下,只是这两次,上的什么菜呢?停了一停才道,“自然是上鳜鱼时。”

    姑娘们十个有九个露出或会心或嘲讽或若有所思的神色。前面叽叽喳喳都是铺垫,只最后一句。既然有人上菜,如何便定了镯子是屋中人偷的而且没带出去。几个已经开始学着当家的姑娘更是分明,面露微笑:且不提鳜鱼,就冲着那一刻犹豫……连不起眼的小女孩的侍女都关注到了,怎么连自家的菜都不知道?

    “松鼠鳜鱼上的时候还没吃螃蟹呀。”狄依依才十岁,愣头愣脑的说了一句。

    许素等人微微退开两步,既然苏文苑如此“细致入微”,“怕哪里没照顾到”,“抓贼破案”如行云流水,自家愚鲁,就不要靠近了。

    苏文苑脸色红红白白,怒气翻腾,又夹杂了恐惧。夫人已经聚集多起来,这事情如何收场。脑里一片空白,几乎就要带出眼泪来了,只看着喜儿,又反复道,“你这丫鬟,看着镯子新奇,拿去看两眼也不打紧,只是如何攀扯云舒妹妹。这事我也不怪你,原是我奶奶寿诞,你磕个头,便饶了你去吧。”

    这时候想起是你奶奶寿诞了?看着喜儿磕头,许素也笑,“我身子也有些不适,苏姑娘,镯子已经找到,我便先告辞了。”几个女孩儿也纷纷告辞。

    苏文苑眼珠急转,往穆绣绫看去,穆绣绫一时无法,正在想,只听见外面一声怒喝:“够了。不过一个镯子,便是砸了烧了也不值什么,在这里闹什么闹。”原来是苏太君得了消息匆匆过来,“穆姑娘、许姑娘都要回家,文亭文桥,还不快些送客。”

    苏文苑素来有些怕奶奶,退了两步。苏太君大步上前拉住穆云舒,笑道;“这孩子真是千伶百俐,你苏姐姐最爱出风头,一天到晚胡闹,这么大了还没人家小姑娘老成,瞧我不好好训她一顿。”看穆云舒全身绷着,叹口气,将手上两个羊脂玉镯子退下来温柔的给穆云舒戴上,“小姑娘吓着了吧,这是我老人家的东西,戴着正好压惊。”

    穆云舒任由苏太君戴上镯子--将苏文苑定义为,为了出头风胡闹,定性轻了几层。为了胡闹,如此精心设计,收买,毁坏另一个女孩儿名声,也真是胡闹。不过这些夫人那个不是人精?这样只是面子好看些,也不再说话,客客气气道别便自己走了,没招呼姐姐一起。穆绣绫如芒在背,也只得低头匆匆道别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