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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将养

    陆毓有些丧气的坐到路边的大石上,两人视线基本持平,这才又开口道,“穆姑娘,穆姑娘。”

    穆云舒听陆毓叫到第二遍,这才抬头看过去,依然是柔顺乖巧的模样,只是眼神中的戒备和紧张逃不过存心观察的眼睛。宛如一头失去母兽庇护的小狼,躲在自以为安全的草丛中,警惕的观察着族群,准备讨好狼王,或是准备缩紧身子减轻被追咬的痛苦。

    陆毓心中一酸。

    他倒也不是没想过直接让太子出面定下穆云舒,身为未来的太孙嫔,穆云舒日子定然好过。

    只是,先不说未来一两年京城动荡太大,十一叔还活着,那些跟随十一叔的将领也还活着。也不说要不要对付穆家,或者苏家会不会对穆云舒做什么。这些他都可以抗住解决掉。只是一点——建平帝这两年的性子越来越拗,朝堂上专行独断也罢了。对儿孙也喜怒无常,连最受宠的怡和公主都动辄得咎。若穆云舒不如他意,一道圣谕就足够让自己绝望终身。

    陆毓尽量柔和,“穆姑娘。半年前,你对我也算有救命之恩……”其实不喝药顶多就是伤口发痒,“你我也算有缘。今日我不是要你不自在,我是要告诉你,公主府中,你除了不要敲锣打鼓,别的什么都可以,权当是自己家——权当在老家。我岂是知恩不报之人,有我给你撑腰呢。还有,大公主她本是最最喜爱活泼可爱的小女孩儿了,前些年还喜欢召开花宴,只是为了迁就林北,这两年才不办了。你在她面前俏皮些,便是说错一两句话也不打紧,她心肠极软的。若是一直小心翼翼,反而让她不喜了。”

    见穆云舒若有所思,也就不再说,“你四处转转吧,公主府风光是极好的。从这里往下走,转过弯便是秋千架子,你定然喜欢的。再走几步就是洞天泉,再出去就是莲池了。洞天泉水不过两三尺深,我和表哥小时候常常在哪里玩水钓鱼,就是水冷些,小姑娘家少碰,钓鱼倒是行。”

    看着穆云舒脸上露出一点笑容,随着侍女蜿蜒而下。

    陆毓却收了笑,大步走回花半里书房。

    旁人被遣开,邹嬷嬷自然放开了告状,“穆衡留个硬桃子,是心肝宝贝孝顺。姑娘做碟子点心去,是‘太甜太腻,不体谅老人家口味’。绣帕子被说,‘十多岁了绣成这样,还拿出来显摆,天生手笨也罢了,连自知之明都没有?’不送了先练绣艺吧,又被说‘绣绫给我做个荷包,又大方又精致,也没见小二孝敬一点,罢了罢了,也没指望你孝顺。’”

    邹嬷嬷拖长声音,连穆老夫人脸上嫌弃刻薄的模样也学了九分像。

    “姑娘赶紧说正在练绣艺,又是‘巧舌如簧,我还差那点子帕子勒了,说一句顶一句,气得我心口都疼了。’姑娘沉默不做声呢,又是“奶奶问话都不答,你忠义孝悌都学狗肚子里去了?去把二十四孝,佛说孝子经,都给抄十遍,瞧瞧人家是怎么孝敬祖宗爹娘的。’连带穆爷都三天两头受叱责。穆爷前几次还说几句‘孩子愚鲁,心肠是好的’。多几次,也恼怒了,生了罅隙。每每见着姑娘,‘总归是你自己不足,老是惹得奶奶生气。女孩子应以贞静为要,这么急吼吼的一脸功利去讨好,无怪不讨人喜欢。’或是‘死气沉沉,奶奶说几句便记恨于心,也学着姐姐乖巧讨喜些。’半年来,瞧着姑娘也是心灰意冷,处处笨拙,不如穆绣绫,反而还好些。”

    邹嬷嬷也是气恼非常,“殿下,不是老奴自傲。老奴出宫后,也教过三五个女儿,哪个不是落落大方,撑得起场面。唯有姑娘,这边教一句,抵不过老人家骂一句。老奴教得了百种法子,老夫人便挑得了百种刺。家里也没人撑腰,爹娘兄长都是一味愚孝,不怪姑娘就不错了……姑娘处处碰壁,怎么开朗大方得起来。可怜姑娘在家半年,嘴甜巧笑、灵机应变倒不如在乡下时。若现在让她在遇到黑石驿,只怕反而没勇气与蔡家应对了。这样家里还不如被丢乡下呢,至少不用镇日挨骂。”

    陆毓气得一挥手,噼里啪啦拂落几样东西,咬牙切齿。“我自然知道那群烂肠子偏心偏肺,却不曾想过连平日都这么刻薄。”停了停,颓然坐下,“云舒还这么小,这么过着也不知多难受。难怪本身的灵气都被消磨了。”

    “只当过几年才会……”才会发生穆绣绫偷人拿穆云舒去填的事,料想在自己登基前,穆云舒至少还是过着平稳的生活,爹娘不说疼长子长女般爱护,也还是基本过得。哪料到,就算是平日也这么……

    “而且。”陆毓敲着桌子陷入沉思,“就算是让云舒给穆绣绫顶罪的事情,也发生了变化,才这么小。因为我,送了两头撑场面的金猪,在苏家又和云舒说笑了几句。穆绣绫是心存妒忌存心找事。苏文苑是个经不起话激的,蠢货。苏文苑——只怕从祖父赐给我侍女就开始心气不平了。一个女孩子家,真是脸皮都不要了,我的,关她何事。”

    想到两个屋里人,陆毓又是一阵心烦,“要是早回来半年就好了……”关她事的那个,懵懵懂懂漠不关心。不关她事的那个,上蹿下跳激动万分。

    陆毓无奈的抬头看着邹嬷嬷,“云舒的性子,还改的过来吗?”

    邹嬷嬷微笑着躬身道:“姑娘本是极好的。不过次次被人嫌弃,才胆怯愚笨起来——其实也是机灵,这样子可少被骂几句,跪佛堂也可少些时候。才半年光景,又没定形,如何改不过来。还不用改,只消在公主府住上些日子,居移气,养移体。华丽衣裳,精美馔食,大小丫鬟好生服侍。见识多了,往来人尊贵了——又没人镇日盯着打骂,顶多三五个月,姑娘就活泼起来了。”

    陆毓觉得宽慰了些,“你好好伺候姑娘。而今住公主府也方便了,晚后礼人会常来公主府,有事便让他回禀我。莫要再如这次,姑娘每日都受委屈,我却一点不知。”

    邹嬷嬷忙躬身请罪,其实陆毓这半年几乎都在京城外办事,又兼之刻意模仿前世,避开穆云舒。邹嬷嬷除了不便于联系,还是谨守着陆毓“若有大事,悄悄去找某某”的原则。穆云舒被骂虽然不平,但也不是惊动皇太孙的大事。

    不过邹嬷嬷自然不会争辩,正如她完全不会去问陆毓从何处得知她的身世,如何找到她的家人。更不会去问陆毓怎么知道遥远的慈县有个叫穆云舒的小女孩,为何要一个宫里出来的嬷嬷去照顾她……邹嬷嬷微微翘起嘴角,自己伺候的主子越受重视,自己晚后就越好过。

    “前几日秋闱,袁斐考得很是不错。智令看了他的文章也说此人可取。”

    邹嬷嬷心中的喜悦又加了五分,孤苦了一辈子的老宫女,突然找回了族人,有了兄弟姊妹,侄儿侄女。老了可以归家,死了有人摔盆戴孝。人有了归宿,心里就安定了。虽皇太孙叫几年后再去相认,但邹嬷嬷借着寻房子的借口,也偷偷去看了一眼。自家也从山东老家搬到京城了。弟弟瞧着身子康健,几个侄儿瞧着也憨厚正派。袁斐二十六岁,正是侄儿中最大的一个,也是家中念书最好的一个。自己能争气,再得一点皇太孙青眼,那就是青云直上了。

    “明明知道亲人却不能相认,想来心中也是苦的。只是而今,再委屈几年,晚后我亦会给你个封号,也好安度晚年。”陆毓挥手制止了邹嬷嬷谢恩。

    邹嬷嬷赶紧道,“启禀殿下,老奴还有几句话——这小半年来,瞧觉得穆老夫人,真是怪。便是忌讳,顶多不见也就罢了。一天到晚看姑娘不顺眼,总是……骂没用,废物,比不上姐姐,合该被丢乡下,合该被骂。没有孝心,要,再孝顺些,古人割肉疗亲,埋儿奉母。闵子骞被后娘虐待,尚能芦衣顺母,心无怨言,姑娘还有吃有喝,怎能心存怨恨……也不许家里人和姑娘亲近。”邹嬷嬷疑惑地摇摇头,若说姑娘是庶子生的,至少还有个理由。又是嫡亲血脉,“她就是要姑娘自认低贱,打骂随意,逆来顺受,便是被爹娘割了肉……倒似,她早就知道,家里会拿姑娘顶缸,先预防着一般。”

    “老虔婆,总有一日,我要把她的皮扒下来。不必管她。晚后她若敢再上门来,你大耳刮子过去。理由都现成的,穆云舒是公主的福星,与穆云舒相克的她必定是公主的克星,公主哪日又有些心里不适,就是被她冲撞的。”陆毓恨恨道,瞧着已近黄昏,也不便再待下去,出门招呼侍卫,去大公主处告辞后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