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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脾气

    回了公主府,陆毓已经再不避嫌,先是调拨军士给穆云舒使唤。又将智令指挥得团团转,给穆姑娘准备衣裳首饰,给穆姑娘准备侍女小厮,给穆姑娘准备书画先生……直到智令悲愤的捏断毛笔,“殿下,陛下指派我等在你身边,不是给小姑娘买玩具首饰的啊。”

    “岂不闻家不宁则事不顺。所以你挑先生一定要注意,没本事不行,不严厉不行,太严厉也不行。要会因材施教……”陆毓大言不惭,继续指使智令。

    智令只能继续记录,摊上一个时不时发神经的主子还能怎样。到现在都不知道,他怎么就突然抽风关注穆云舒,今天还抽风加重直接带去见陛下了呢。

    “殿下,我呢?”礼人挤进来嬉皮笑脸讨事情。

    陆毓白了一眼,“晚后你常常来公主府,穆姑娘有什么差遣你便去做。衣裳首饰你别去买了,晚后带她出去让她自己买。”看这小子平素穿的人模狗样,结果都是家中娘亲姊妹打点得好。他的审美观让人不忍直视,上次挑的衣裳,若不是他家云舒可爱精致,穿出来不吓人才怪。

    “得令。”礼人还是笑嘻嘻的。

    至少这点好,足够忠诚听话。陆毓看看沉默的忠信,陆毓低下眼睛去,重生之后加大教导,希望这次,不会再让自己失望了。

    直到入夜,花半里才渐渐安静下来,送布料饰品的,量身高足长的,重新整饬房间的……若不是陆毓还顾忌着怡和公主面子,灯火通明络绎不绝,足可以闹上几日。

    便是如此,孙嬷嬷已经手酸足软,拉着邹嬷嬷一个劲问,“邹姐姐,我我不是在做梦吧?”

    “邹姐姐,姑娘真的,陛下真的召见姑娘拉?”

    “我的天,姑娘要做太孙……?”

    “邹姐姐,我们现在去让姑娘睡觉和适不适合?”

    “晚后皇太孙来了,我可怎么叫呢?”

    “自然是叫殿下,不然你还叫什么。”邹嬷嬷拍着孙嬷嬷的手调侃道。心中也是惊讶万分,“按说,殿下不像是这么早就说出来的人,毕竟姑娘也还小,发生什么事了。好在陛下赏了东西,要陛下瞧着不好,两人可就,唉。”

    陆毓忍着疲倦,又往怡和公主住的暖坞赶去。妻子年纪还小,见识人手能力都不够,有的事情必须自己解决。

    “公主殿下已经睡了。”小黄门低声下气,不敢看陆毓。

    陆毓哈了一声,也不生气,推开他,自己往前走去。果然怡和公主还坐在书房中练字,听闻陆毓来了,头也不抬,哼了一声,继续写字。

    陆毓厚着脸凑上去,无事找事推开侍女,“这墨怎么磨的,姑姑写簪花小楷,墨太淡不好收笔,还是我来磨吧。”

    笔杆轻轻打在陆毓手上,怡和公主气哼哼的,“她们都是服侍我多少年的老人的,浓了淡了还要你教?”将笔放下,又自顾自拿起书看,就是不理陆毓。

    陆毓躬身,低声下气哀求怡和公主,“大姑姑,侄儿那里惹你生气了,你打骂也不妨。怎么就不理我了。”

    怡和公主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只是白高兴一场失落更大,又觉得伤了面子,怎么也要呕呕气。见陆毓不气不恼,陪着笑说了好一会。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起来,儿子素来冷冰冰的,倒是侄儿来哄自己开心。只得也搭话道,“我可亏了你家媳妇,还不赶着给她换房子去?”

    陆毓笑道:“那里就亏了她呢?云舒一路还给我念叨公主府多漂亮,公主人又和气,公主送了她金钗,公主学识真好……我可不是怕她喜欢大姑姑胜过我,赶着凑上去巴结巴结么?”

    怡和公主也忍不住弯弯嘴角,“胡说八道。”

    陆毓这才挥挥手,示意侍女退开一点。“大姑姑,我素来尊敬表兄,若表兄喜爱,我便是有些心痛,也会忍着忘了的。”其实陆毓在一听说林北可能有意,就慌了手脚,立即给建平帝抢话去了,可这么说着,怡和公主心气平了好些。“人有眼缘,表兄瞧她是个小孩子,我瞧她是个好姑娘。其实云舒也是个大女孩儿了,是表兄人还没开窍啊。”

    不等怡和公主说话,又急忙道;“男人不经世事,也难长大。大姑姑说我倒像兄长,可不是因为我十二岁就开始把自己当大人使唤?”

    怡和公主心中一酸,这话也有指责她的意思,陆毓十二岁跟着战场都上了,林北二十岁,连公主府大门都不出。“我知道你们都怨我,我自己也怨我自己……”泪水说着就往下掉。

    陆毓叹口气,“谁能怨娘呢?表兄昨日还感叹,亲之生子,怀之十月,身为重病,临生之日,母危父怖,呃……那个,当何以报……”佛说孝子经,当真是将父母待孩子的恩情写得直白清晰,连带陆毓对柯妃的怨都去了几分。

    怡和公主又听一次,鼻子又酸一次,谁说不是呢?当年怀着他,呕吐,失眠,脚肿,抽筋,怀十个月孩子就是生十个月病呢。生的时候痛得死去活来,叫得嗓子都哑了,真觉得自己都要去了,驸马在窗外一声接一声,“芊芊,我在,我在这里的,芊芊。”虽说富贵人家,不和百姓一样一床铺盖,孩子流尿了就大人睡湿的,让孩子睡干的地方,可自己一夜起来,看他睡的好不好?下人精心不精心?听见他轻轻的呼噜声就知道没睡好,要调整枕头。要没听见他呼噜声,就赶着去摸他鼻子,生怕是没呼吸,那种担忧,那种爱意,哪里是年轻人能明白的呢?担心他念书不好,担心他用功过度。每件衣裳细细挑选,到处寻找名师。看见他笑就满心欢喜,看见他难受就跟着哭……

    陆毓默默看着,十分温情道:“表兄虽是瞧着冷漠,其实心中是极依恋大姑姑的。若不然,他便是不管不顾,自己再偷跑,或是吵闹着非要出去……他都二十了,谁还拦得住呢?”见怡和公主紧紧抿着嘴,眼神露出恐惧来,又慢慢道:“我给他三十神威军。”

    “什么?”怡和公主吃了一惊。

    神威军,建平帝支持陆毓练的私兵。陆毓作为怀远将军,皇太孙,本身是掌管了军队的。但私兵——大辉律私人买卖盔甲一百副按谋反论。十二岁起,建平帝为了训练孙子让他自己练一队私兵,然后一直没取消。而今积累下来成了大辉最高档的军队。每人备两匹健马,一把三眼火铳,一队两把连发神机弩,从佩刀到铠甲,均是顶尖。相对而言,人员也必须是家世清白,祖宗三代可查可控,年轻健康能吃苦,品行良好的良家子。因为要求和训练都极其严格,导致陆毓这么多年下来,神威军人数也不过在一百五到一百八波动。要知道建平帝是允许他有二百私兵的。

    “我给表兄三十神威军。陛下正要派使臣去高句丽,表兄可堪任此职。”

    怡和公主还瞪着眼,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陆毓心中也不是不愧疚,上辈子自己中毒后,姑姑还撑着病体探望自己,又出面安抚。可自己一辈子,明知姑姑与表兄心结不解,却没有尽力消除,既是怕出事也是怕麻烦。“大姑姑,我知道你还是担心的。我上战场,我娘也焦虑得睡不好觉……哪有不心疼儿子的娘呢?若能自己替他,便是自己把事情全做了也是好的。可是。没人能替他的。让他去一次吧。”陆毓低头替表兄恳求道,“表兄敬你爱你,不愿你忧虑。他何尝不知道,自己这个动辄想去极远地方的心思,让你太过担心,哪家都难受。所以他才不提,不说。可他是男人啊,再继续下去,他越来越忧郁,总也长不大怎么好?”

    “姑姑,只要我活着一日,我必保表兄一日舒适自在。可我儿子呢?我孙子呢?”陆毓皱着眉头,有些忧虑,“表兄的儿子呢?表兄的孙子呢?还有我们兄弟的情谊么?”这话有点重了。“表兄在语言交际上是极有天赋的,他也想名垂青史,便是不许他出使西域,如张骞那般危难重重,可高句丽,我大辉属国,又加上我的神威军,定然可保无虑。”

    “表兄也是心中郁结,若让他走上一次,心中执念消除,郁结解开,不就好了?他小时候也和我们说笑玩乐的。”

    “人不长大,不出门见人,哪里有会有成家立业的想法呢?只怕还觉得成家麻烦。可自己当了大人,自然就会想成家了。一路上许多年轻姑娘,去高句丽,途径沈阳、建州,女孩儿更是热情爽朗,表兄不喜京都女孩儿矜持温顺,没准缘分在哪里呢。他太静,正得一个热情活泼的才好过日子。”陆毓说得自己都快泪流满面了,我是弟弟,不是兄长也不是媒婆啊。“再说而今他在府中,不跟人搭话,出了门还这么着?一路听着使臣,侍卫讲家里多好,潜移默化,表兄心思也会动几分。”

    “大姑姑,表兄如此孝顺,你就为他再心痛一次吧。做儿子的,要你担心伤心了,你便瞧着他是儿子的份上,也饶过去罢。”

    怡和公主扭过头去,泪水便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落着。“高句丽对大辉素来恭敬,三十神威军,三十神威军,毓哥儿战场都去得……为何总想往外跑……一去一来,一年多光景总要,一年,要是,要是雁儿没了,我便跟他去吧,还能早些瞧着他爹……”陆毓说得有句话是对的,做儿子的便是让娘伤心了,娘也该饶过去。而今却是要儿子在家里安自己的心,倒是儿子为自己牺牲了。

    再怎么想,心中难受心疼还是止不住。抽泣着指指门外,意思便是要陆毓走开。

    陆毓不再停留,轻手轻脚便往外走,门口听见断断续续一句话,“三十个?”

    “绝无虚假。”

    出得门来,天色已经黑尽。按陆毓的性子,还得去劝过林北,可实在撑不住,眼睛都涩得睁不开了。原说去西域,而今变高句丽,他那个表兄只怕又要呕气。揉揉脑袋,“东西都搬进来了?”

    “只是让云裳、三成坊的来量了身材,东西得慢慢添置,便是全买现成,也得几日光景呢。”

    “怎么云裳?全让三成坊做啊。”陆毓累的只想发脾气。

    “三成坊绣娘不够,云裳先做几件家里穿的衣裳,外面的衣裳全是三成坊了,晚后慢慢添置。殿下手上宽裕,属下不会给你省钱的。”智令慢吞吞道。

    “哼。”陆毓加快步伐。

    穆云舒今日可以说是晕头转向,所以看起加倍冷漠——误认为是冷静,面不改色的打发走了裁缝绣娘、多宝商人。好容易等外人都走了,这才按部就班的洗漱,才散了头发,听闻陆毓又回来了,忙挽起来打了个圆髻,随便用簪子一稳,便下楼了。

    陆毓正揉着头,见穆云舒身着便服下来,形容更小了,忍不住叹气,“云舒,你可要长快点啊。”

    穆云舒在陆毓面前坐下,还记得自己“今天突然变成太孙未婚妻子”的身份,拿起茶杯便倒了一杯茶,“敬领太孙谕……你怎么了?殿下,你该去休息了。”陆毓眼睛下两个大大的眼袋,眼中连血丝都起来了,一脸的疲惫。

    “哦?”陆毓靠在椅子上,还有些头晕,“真乖,这么快就知道关心人了?”伸手便要摸穆云舒头发,却见她清凌凌的目光看过来,面色平静,突然就一阵怒火烧上来。

    她不是因为喜欢自己才担心,才关心。上午有些羞涩,都不是因为陆毓,而是因为她和一个男人的婚事被定下,就算是另一个男人,她也是同样反应。她而今给自己倒茶,关心自己没睡好,只是迅速开始尽皇太孙未婚妻子的职责。就如前世,万寿节伙同大家一起送上的礼物,就如前世,她端茶递水,温言调笑。都是恪尽职守。如同侍卫站岗,如同宫女扫地。根本,从来,她就没有喜欢过自己!

    穆云舒愕然的看着陆毓突然大变的脸色,回忆一下,也不知那里做错了。

    陆毓心底也还知道自己的脾气来得没道理,她没有以前的记忆,现在的穆云舒才十三岁,和自己也不过数面之缘——数面之缘就迷上自己的女人还少么?这个混蛋。良心都被狗吃了,枉费为了她,求父亲,求祖父……又去求大姑姑,还要求表兄……

    陆毓知道自己是累极了,人累到一定程度,脾气就开始不受控制。可他就是觉得委屈,上辈子也是自己喜欢她,虽然自己不知道,其实是喜欢了她很久。可她呢?这辈子又是自己喜欢她。

    大堂诡异的气氛弥漫开来,穆云舒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