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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劝慰公主

    天已经蒙蒙亮。穆云舒的小车轻便而舒适,平稳中只带一点点抖动,越发诱人瞌睡。

    穆云舒一夜未眠,而今放松,便有些眼饧骨软。心里朦朦胧胧,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对皇权,对陆毓,放心了,也害怕了。

    柯家,本以为是必死之局。可陆毓几句话,似乎风轻云淡就过去了。他怎么可能真的——太后怎么可能——这件事怎么可能就这么了了。

    陆毓看穆云舒,眼皮红肿,撑着不往下掉。伸手便把女孩儿搂过来:“睡吧……你一夜都没睡的。”给她整整衣裳,又愣住了,拿起手来,又是心疼又是懊悔。

    手腕上老大一片黑紫,一双手都擦破了,卷皮、血丝、小口子,还好宫殿前的地干净,没有什么泥土沙子。“痛。”

    “现在才叫痛,你啊。”陆毓要了茶水和干净布料,也不知该虎着脸还是该赔着笑,“在馄饨摊我也没看清,你就这么捧着碗,你啊。”

    “刚才忘了。”穆云舒眼泪汪汪,当时都在考虑怎么,能活该怎么逃命,要死该怎么死痛快点,吃饱了好上路,心头难受痛苦也有的,似乎也是空荡荡,平静的,根本没管过这双手。

    陆毓给穆云舒包扎上,虽然是皇帝,也是打过几年仗的皇帝。包扎得将就,等等到了公主府再叫大夫。“你啊……”

    沉默一会儿,到底道:“云舒,这几年,我对你,你一点都感觉不到?便是前两年,还有昨日,我吃醉了。你连试图找我,都不找,你多伤我的心啊。”

    穆云舒看着自己被包扎起来的双手:“昭璃,对我很好。我就想着,不想你为难……好吧,我想,太宗爷爷都去世了,昭璃还对我好,我很高兴,但那是你娘呀,难道,还真的为我……”

    太宗爷爷都去世了——还对你好——关爷爷什么事?

    陆毓瞪大眼睛:“你说我对你好,就是因为爷爷?”

    穆云舒躲闪了一下:“我,给公主祈福?”难道不是?

    陆毓险些一口老血吐了出来。

    “……我,我,不是……”

    陆毓欲哭无泪的转过头去,当年给自己挖的坑也太大了。

    对穆云舒来说,的确是跟陆毓完全不熟,就受公主召见,受皇帝召见——建平帝疼爱长女,果然如传闻一般啊。

    陆毓喜欢自己,对自己好,一切都是建立在建平帝的基础上,吧?

    被打,被烫伤,连带公主被踩在脚下——依然要笑,要讨好,维护颜面。陆毓不也是这么要求的么。

    这次又是被威胁,要被杀——又是陆毓的母亲呀。

    陆毓心里,那真是万般滋味,又气又闷又委屈又难过又无话可说,捂住眼睛靠后倒去。

    不怪没人信……便是前世的自己,不也被太后烦得不行,却依然——都是小事。能让老娘不哭不闹,真的不是多大的事情呀。

    娶苏文苑,皇后,算是最大的事了,毕竟是国母。但就这事,也算不上干政,也不会震动朝廷——即便皇后,太子,是未来的国本基础。

    其他的,给大舅舅官——也不大,自己还注意给虚职。小舅舅,实职却只有六品,还委屈巴巴的呢。整个大辉令虚职的那么多,偏生自家还不行不成?自己都是皇帝了,国舅还是认真想做事,一个六品,也不算逾越呀。

    给柯家亲信一些好处——都是零零碎碎的,钱而已,算不得什么。

    让太后自由行动——她一会思念亡夫要去端本宫,一会累了要回长春宫,都没出午门。她是太后,又有一大群人跟着,要在端本宫召见的都是亲人,算了,免得又以泪洗面哭啊哭。

    弟弟进宫陪母亲——天地人伦的,自己常年忙,弟弟又顶多在前朝在端本宫,不入后宫,算了。受(太后)宠的妃子跟着侍奉太后,那不是更应该嘛。都没出宫。

    太后喜欢儿子陪着,喜欢亲自给儿子煮东西表达母爱……

    那时,连自己都不信……会兵戎相向。

    直到最后一刻,中毒,亲信死伤,自己受伤,哪怕明明瞧见舅舅的追杀弟弟的疯狂,都还有不真实的感觉。

    没有经历过的人。

    怎么会相信?

    怎么会相信?

    自己,其实,早就想弄死柯家了?

    陆毓伸手抱住穆云舒,委屈得直想哭:“我对你这么好,我对你,你就真的,没心吗?”

    有时想想不怪她呀……可还是气得不得了。就是气得不得了。“你这个小没良心的。”

    梵王?看在文皇帝的面子上,看在他这次乖乖就藩的份上。勉强放过了。

    太后?和前世一模一样丝毫不改的太后……送走吧。

    柯家?因为文皇帝未下葬所以忍着太后,因为太后哭起来太烦,所以延后收拾柯家,弄死算了。堂堂一个皇帝,要那么多顾忌干什么。

    穆家?一个一个,清算过去。伤害过我,和云舒的人。都给我等着。

    ……

    既然想通,陆毓在大长公主面前,自己就带了几份惭愧,柔声下气的先给大姑姑道歉,把事情清理一遍。还不用等他说完,大长公主已哭得跟什么似的:“你说,小弟,那时就知道自己……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就说小弟从小,对我好,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还跟他呕气。”

    大长公主胞妹早亡,陆安泰是她一手一脚帮扶着长大的弟弟,是母亲的嗣子,想着弟弟身子不好,已经知道自己活不了几个月,还在为妻子姐姐调节关系……也不知心头多苦。大长公主哭倒在地:“你爹身子不好,你也不给我说一声,你也不给我说一声。”

    “昨日,是我吃醉了。要早些……今日才补上,却,唉。”陆毓恨死昨日吃酒的自己了。

    “我就是糊涂的,也不问问,昨日直接跪宫门,连你的面子也下了。”

    “是我活该。昨日又是剥了光烈皇后颜面,又伤了大姑姑和许家妹妹的心。只求大姑姑饶我这次,我马上就令曹家去给许黛妹妹求亲……到时我再添补嫁妆,她受委屈了。”

    姑侄既然说开,自然芥蒂全消。大长公主拉着穆云舒,问陆毓:“陛下,穆姑娘在我这也住了这么久。要说她住着,我开心。可你也想想,她敬了茶却至今没个名分,让外人怎么想。”

    陆毓捏捏额角:“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这么糊涂。我知道,我料着鞑靼会进犯,那时,太后还没闹腾得这么厉害,我还想着。要我出征了,怕她为难云舒,想着带云舒一起出征来着……”

    大长公主愕然张着嘴,要不是面前这人已是至尊,手指能敲到他头上去!“你啊,你啊。陛下……”大长公主又是气又是笑,打他一顿的心思都有。

    “陛下,这名分,是天下顶顶重要的东西了。便是你自己,当初若不是太孙,只是长孙,十一也罢,老四老五也罢,你拿什么去争?名不正言不顺呀。太宗早早册立你为太孙,不就是……唉。”陆毓可怜巴巴的看着大长公主,公主心头一软,“也怪不得你。旁的男儿,好歹跟着母亲姊妹,耳濡目染也晓得些。可怜你十一二岁就在军营里,每日都是打啊杀的。又没人敢提点你。穆姑娘明明敬了媳妇茶,你却一直压着没给名分,人家那里想到是你心疼她怕太后为难她。除了你,连我,连,只怕连太后,都以为你,觉得穆姑娘不堪为后,变着法儿弄个宠妃来着。”

    “要早早定了名分,给文皇帝守了孝,下了诏书。那就是正儿八经的中宫。先不提宫人怎么看,怎么捧高踩低。便是皇太后为难中宫——你不是早算计着给穆姑娘撑腰么?太后但凡为难,都能传出去,打耳光?罚跪?一次就够传遍天下了。咱家是皇族。”

    陆毓懊悔的看看穆云舒。皇家……特殊的家族。旁的家族,妻子进门,婆母继续掌权那是天经地义。皇家,从来都是皇后执掌六宫,太后只能享清福,为何?因为皇家为天下表率,孝顺是要的,但权力必须是集中的,为皇帝服务的。太后是仗着生养之恩,能跟儿子叫板的人,所以不能有权。如果有太后折磨皇后的事,再加上太后手谕要官的事……大臣武将、文人百姓,都不能容下这个前朝后廷到处把持夺权的太后。

    重生而来,难免有一份傲气。自己以为还很小心,却……太后柯家的跋扈,云舒的委屈跟离心,大姑姑的冷淡……陆毓握着穆云舒的手,按在脸上:“我真是没脸见人——大姑姑,云舒,委屈你们了。”

    “罢了。你可想过,昨日,还有今日之事,如何?”

    陆毓抬起头来笑笑:“今日之事,所见着除了柯氏几人,便是我的亲信——还有穆家,秦红珠自己认罪,柯翰先挥刀要杀云舒,秦红珠身为侍卫护卫家主,不过职责。”说柯翰旧病,不过是气话,尸身明摆着有刀伤,何必让人疑惑诟病。

    “你这丫头,平素细声细气,乖巧贴心,狠起来也不得了啊。”大长公主打量一下。

    穆云舒羞涩的低下头。

    “得,就这模样,就算有人说她动手的,也没人信。”

    “柯家把柄本来就多。柯仁柯善兄弟为求子,以胎儿入药,足足闹了好几年,如此有伤天和之事,我得知了岂能不管。”柯氏兄弟为了求子,什么偏方没试过,老实说,为了这事整治,柯家还真冤枉。当时建平帝正是脾气最大,精神健旺的时候呢。哪怕柯家不要命,给他提供方子的“神医”也不敢太疯狂。或给钱,或胁迫,流产胎儿陆陆续续用了几十个,几年也没效果,这才死心。时间虽然已经过去十来年,陆毓用了心着实查,到底还是有痕迹。说小了,没害人命,诸如紫河车之类本就是药材,中国人似乎也宽容得很。说大了,是吃人,再狠一点,说是活胎……

    “我的天……”大长公主抽了口冷气,想起身边还有个小姑娘,拿起软囊便作势要打。

    “大姑姑,你瞧我云舒是怕的人么?”穆疯子的血统,在穆家两个姊妹身上倒是有些显现。

    大长公主丢下软囊:“柯氏兄弟算什么。”

    “是啊,若不是太后,柯雪焉敢,柯翰焉敢。云舒,你说我该怎么办?”

    穆云舒抬头——你问我该怎么对你娘?

    陆毓冷笑道:“小姑娘,今日我已经把心掏出来给你瞧了,你多少也回报一二。你温顺,乖巧,自得其乐……好吧,也不算全是伪装,可也不止这点儿。你晚后要掌控六宫,母仪天下,你给我说说,我送太后去冬宫。怎么才能不受人诟病。”

    穆云舒摇头:“一定会受人诟病。便是你一句一句,把太后的举动告诉天下人。依然会有人指责。埋儿奉母都有人赞赏,何况不过是毁人颜面,胡乱指婚。太后之事,说起来,也重,说起来,也轻。”

    陆毓烦恼的往后一靠,穆云舒赶紧提起六瓣圆囊壶给他倒了杯茶:“昭璃,也不一定要送太后去冬宫,就在宫里也不打紧呀。再換几个宫女侍卫。只要你护着我,我就不怕。”

    大长公主也点头。

    没错,若没上辈子的经验,陆毓也觉得这大概是最好的做法。似笑非笑的看着过去,问:“你可真乖。好姑娘。太后还在宫里,要晚后我一进坤宁宫她就生病,你打算怎么办?”

    大长公主张大嘴——不,会,吧……可,能,吗……

    “这可是太后亲口说的。換侍卫換宫女?你瞧着,除非我下死命令,太后寻死觅活都别理她,否则,你瞧着。天天哭,天天闹,三天一上吊……名声能好听?”旁人,或者闹一段时间就算了,柯太后,那是真认为自己委屈,理直气壮的哭闹伤心。而今再加上柯翰……连陆毓都怕了好么。

    “送走。”大长公主当机立断,“哪怕我跟着去守陵。”建平帝能压住,因为他是公公,是皇帝。柯妃不对头他能直接废了,乃至赐死。天下人不会有二话。陆毓?

    陆毓叹口气,除非柯家再如前世造反——上辈子太后守陵,可是朝臣一致请求的。偏生,文皇帝的请求……陆毓心底软了软。“我来处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