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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投以木瓜

    燕珊真真正正体会了一把坐如针毡。真真切切的,穆云舒的挣扎几乎如有实质,压在整个房间。可是,最后,她依然拒绝了那么好的条件。

    “娘娘……”

    “燕三娘,谢谢。”穆云舒心间眉间轻松了,头脑也清晰起来,“你愿意帮我,我也知道这样最好。可,大约是我傻吧。你也是痴儿,何须将话说得如此决绝。燕候乃大辉八候之一,何愁找不到好女婿。男子是有嫡子最好,可庶子也是他的血脉,倒也不像女人那般介意呢。今日你与我掏心掏肺,我也愿为你作保,待陛下回来,定然给你挑个好夫婿,绝不是什么下三滥,须是容貌端正,身家清白,前途光明的良家子。榜下捉婿,凯旋择郎,也是佳话。”

    燕珊泪眼模糊,三年前。苏家安静坐着的小女孩,文静可爱,自己还赞赏了几句。以高尚的身份和情绪,怜惜她。三年后,皇家高高在上的女子,姿色秾丽。

    “娘娘,求你。”

    穆云舒眼睛便直直看过去了:“燕三娘,我已担保,绝不让你择低贱之人为婿。”

    燕珊咬咬牙:“娘娘,我错了,为了娘娘怜悯……我不甘心。”

    穆云舒摇摇头:“那我便无法了。”

    “燕三娘,一开始,就是看着陛下而来。是么?”穆云舒微微气恼,面上的笑容已经收净,“太宗选儿媳的法子,已经过去了。孙媳,想必该在高门大户选择了。”家族利益和自己心爱,居然完美重合,那时的燕珊,该多开心,“可惜。先是太后挑中苏二娘,而后陛下选了我。”

    穆云舒微微合着眼睛,不再看面前绝望的少女:“燕三娘,你若愿意下嫁,必有好男子愿娶燕候独女。你若不愿……今生——无论晚后如何,今日,穆云舒不负陆昭璃之心。”

    燕珊泪流满面,迷茫又痛苦:“美人、才人、采女……都不行么?”

    “不行。”

    燕珊深深吸了一口气,挤出一点笑容,摇摇晃晃站起来,肃拜道:“娘娘,燕珊,请退。”

    穆云舒也站起来,看着燕珊走了两步,突然叫道:“燕三娘。”燕珊回过头来,“你很好,待人温和,从不捧高踩低。纵处劣景而身姿不乱,不给家族丢脸。你真的是个好女子,会有人珍惜你的。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八九,还需往前看。天下不如你者,多矣。”

    燕珊大约是没想到穆云舒会突然说这话,微微楞了一下,才低下头,再行礼一次,平息颜面,整整衣衫,这才走了出去。

    穆云舒坐了回去,长长的叹了口气。燕候腿伤未上战场,但三个儿子都随陆毓出战了,此时,不可出乱子。但愿自己没做错吧。

    “红珠,我会不会让燕候不满?”

    秦红珠摇头:“宫中挑选何等严格,燕候自己心里不知么?他四个儿子,哪个娶了,哪怕是妾,纳了绝脉女进来。燕珊又不是真的嫁不出去或是要死了,只肯盯着皇家,四公八候,那,便是没毛病的,也未必个个能如意呢。娘娘何须担忧,他是臣,你是君。”

    穆云舒笑笑:“自幼被叱骂惯了,有事便先气虚,也是我的毛病吧。”

    瞧着天色晚了,自用膳洗漱歇下不提。

    次日艳阳高照。

    “今日太阳这么好,要不在暖亭里摆个小宴,请大长公主,把黛姐儿也请上,那个小酒鬼,而今该管管了。”穆云舒让人梳了飞天簪,换了身华丽些的石青绣牡丹直领对襟大袄。镜中少女庄重妩媚,丽色灼灼。“再几日就是先蚕礼了,今日过了,我得再练习几次才行。”

    “娘娘。”秦红珠大步进门来,压低声音“燕候及燕候夫人求见……礼人说两人面色悲怆,双目红肿,怕是不妙。已派人去请大长公主了,娘娘稍稍用些饭食,便去大堂阁吧。”

    穆云舒心底一沉,站起来道:“我不想用早食,义母近几日有些鼻塞,别妨碍她休息。燕候之事,我去便了。”

    哪知大长公主的暖坞隔得近,居然比穆云舒还先到大堂阁。正在劝慰燕候夫人:“阿冯,你我也算一起长大的,既有事,断断没有不理的道理。一味哭也不是法子,且说我听听。”

    穆云舒在帘子后坐下,大长公主与燕候和冯夫人坐在厅内。

    穆云舒定定神,问:“燕候,冯夫人,清早前来,想是有大事?”

    冯夫人只比大长公主小两三岁,头发却还是乌压压的,只是而今泪水涟涟,悲伤得几乎老了十岁。她生来善良,而今却只是一股怒火,恨不能将帘后之人烧成灰烬。

    燕候礼毕,也不坐回去,粗声粗气道:“小女昨日拜见娘娘,想是做了什么天理不容之事,归去便悬梁自尽了。臣想,便是那孽障死了,惹怒娘娘之事也不能消了,特上门请罪。燕家该打该罚,娘娘千万莫要可怜。只是燕珊她,到底犯了何罪,臣只请娘娘示下,归去好教训子弟。”

    果然。穆云舒手抓紧了,诧异道:“燕三娘,什么?”提高声音道:“昨日三娘寻我倾诉心事,说出来了,反而心情轻松了。走时也平静安宁,如何……”

    冯夫人颤颤巍巍,哭道:“娘娘,燕家再不成话,也不会拿女儿生死来胡闹。昨日珊姐儿归家,便神色暗淡。晚食也未用,话也不愿说,闭门流泪不已。早上起来,就发现那孩子已经……”

    穆云舒吸了口气:“冯夫人,燕三娘既然归家就闭门不出,连母亲都不愿说话。夫人又是如何看到她流泪不已,又是如何认定来找我询问道理的。”

    燕候喘口粗气,心疼得要命:“那孩儿自幼跟堂姐亲近。这次,也是珍姐儿劝慰她……早上发现珊姐儿死了,珍姐儿也上吊了。还好丫鬟发现不对撞开门,我燕家,倒没有一日死掉两个女儿。”

    冯夫人扑通一声跪下,声泪俱下:“妾自然晓得珊姐儿痴心妄想,只是可怜她有疾,想着她自个儿死心也就罢了。娘娘,容不得她,便是可怜可怜她,别把话绝,哪怕命她出家也好啊。”

    穆云舒冷笑道:“冯夫人这话我可不敢接,分明就是说我逼死燕珊。我才十五岁,虽有诏书,尚未大婚,便逼死公候贵女——冯夫人这话,倒是要逼死我了。”

    她一怒,燕候反而平息了些,忙道:“臣不敢。定是燕珊糊涂,只因实在不明到底犯下何等罪孽,连爹娘也不敢说,自己了断。才来求娘娘宽恕的。”

    穆云舒道:“我也好生奇怪。燕珊昨日便是问我,陛下暂不选秀是真?我应,确是如此。又道其实选不选秀,她都一样,身子有疾,进不得宫,要求我恩典。我倒是十分犹豫了,按说,对我也是有利的——燕珊提的条件,燕候可知晓?”

    燕候咬牙,沉重的点点头:“我只得这一个女儿,便是偏疼些,也是道理。”

    “那燕候如何不直接请万岁恩典?倒来利诱皇后?”穆云舒看着大长公主眉头皱起,“这话不提,燕珊有疾,不能入宫。却要我招入宫,推荐与陛下。事成,倒是我的把柄在燕家手上了。燕候也是打着挟持的主意?”

    燕候一哽:“臣不敢。”

    冯夫人愕然:“珊姐儿,不会如此。”

    可惜不知道燕珊到底给家人说了什么,只能偏差一二。穆云舒叹口气:“死者为大,我原也不想说什么。燕三娘,或者也是太急切了吧。我是说了我不能欺瞒陛下。她或是归家待嫁,她善良温柔,何愁没有良人。我还愿助其找一端正能干,家世也不错的好夫婿,也是相识几年的交情。或是出家清修,若以纯善至孝打动陛下,或是盛名远扬,以贤能才华打动陛下。只能瞧自家本事了。”

    燕候垂首若有所思。

    “燕三娘走时,自然有些伤心失望,可也神色平静。我还赞大家女儿,无论何时都端庄有礼,身姿不乱。如何归家,便……燕侯还是仔细勘察的是。”

    冯夫人咬着嘴唇,连出血了都没发觉,转向燕候,喃喃道:“珊姐儿回家时,只是疲乏,跟我也只淡淡的说了句,阿娘我累了,不想说话。便回了绿染院……我要回去,我要回去。”

    穆云舒心情一松,看来燕珊还真的不是出门后发疯,她这样的大家女儿,若不是涉及家族名声,很少会想不开。只怕真的另有隐情,唤道:“礼人,你去寻两个查案熟手,随燕候归家。”想了想冷冷道:“哪位,堂姐。最后与燕珊说话的是她,早上见着燕珊死了,跟着上吊的,也是她。莫非燕家姊妹感情真的好到,同生共死的地步?倒显得燕珊几个哥哥,还不如一个堂姐心疼妹子了。”

    燕候也不是傻子,只是一大早起来看到爱女尸身,人都懵了。又心疼给女儿殉葬的侄女,又听闻燕珊如何痛苦,穆云舒如何坚决不允……激愤之下,认为是穆云舒逼死女儿的。

    现在想起来,燕珊一个注定没有威胁,还愿意为她所用的女孩儿,穆云舒何必坚决不允。便是回绝,怕也是有余地的。燕候慢慢低下头去,跟冯夫人一起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