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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分家 一

    一

    江汉平原土地肥沃,我爹爹站在自家水田里四周转一圈,远方一望无垠的良田和树木。这里没有陕北高原见面面容易拉话话难的荒凉,不是靠老天爷才能吃上饭的云贵川。

    这里的农民,没有山的厚重,没有海的辽阔。

    他们想有也没有,整个村最高的土坡也不过一个大人肩膀架起另一个大人那么高。唯一的一条河还不安分的分了岔,最宽的河段也没有撑过5米。

    尽管如此,我爸总是说些老了回去继续种田摸鳝鱼的话语,也影响我时常想念这故乡的土地。

    按老理说平原地区应该是种稻谷,栽棉花和产油菜的好地方,古人都说,江南熟,天下足。再怎么说,我们也是靠近江南的西边江南。

    只要不碰上大洪水和严重的干旱,一年到头总有一个好的年成。

    土地没有化肥尿素,仅靠一点鸡粪猪粪和人粪,大地完全不够。

    而且那个年代这些鸡啊猪啊人啊,也都没有啥营养输入,怎么能营养输出呢。

    人都是瘦不拉几不剩二两肉,夸张点说大风一吹男劳力都站不稳,何况是猪和鸡。

    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已经过去了快十年,可是这里的农民们依然贫穷。这其中就有我的爹爹婆婆和他们曾经引以为傲的七个子女。

    爹爹婆婆就是我的爷爷奶奶,我爸爸的老头姆妈。这是我们村的叫法。

    我的爹爹婆婆,实际生了八个子女。那时候也不流行计生用品,也不倡导结扎,所以大多数的农村家庭主妇,尤其是我婆婆,不是在生娃就是在怀孕,不是在怀孕就是在奶娃,在生娃的路上一往无前。

    要不是这样,怎么能有我爸和他的六个兄弟姐妹开枝散叶,为我们国家的人口做贡献呢,看看如今的祖国,提倡三胎都没人生了,难道不该感谢我们的祖辈吗?至少我们还活的板板的,就是他们创造的机会。

    我婆婆的第七个孩子因为得病夭折,所以剩下了七个。四个兄弟和三个姊妹。

    其中四个兄弟称呼:大伯,我爸爸老二,然后三爷就是我三叔,小爷就是我四叔,每个孩子都是相差2岁,大姑二姑小姑在里面见缝插针的出生,有些奇奇怪怪却很滑稽的定数。

    在我们那个偏远的小乡里,辈份和称呼与今天的普通话有些乱套。但是它并不影响植根于农村的文化和流传。

    因为包产到户,按成人劳力的人头大队分给他们全家十六亩水田,我爹爹婆婆可是骄傲了好一阵。

    这可是有9口人需要养活的“大户人家”,当然劳力众多也能保证收成,这个首功必须要给全家人。

    要不然家里的第二套小平房怎么能建立起来给我大伯结婚呢。

    虽然吃喝拉撒的也多,尽管睡觉的地方也是问题。

    当然也有一部分功劳是我爹爹的,他在乡里学会了泥瓦工的手艺。每逢十里八乡需要建个小公共厕所,小平房,小猪圈什么的,他总要带着我爸他们一起去干活。

    可惜我大伯嫌弃这活儿,整天板砖,建的最多的厕所和猪圈的修缮,又臭又累,于是投了个师傅学木工,只有其他三个儿子学成了这项从厕所和猪圈学来的吃饭手艺。

    说到吃饭的手艺,我爹爹教会他四个儿子的还是我爸学的最好的摸鳝鱼套虾子抓泥鳅的手艺。

    我爸总是引以为豪,这也是为啥他总想着回村干这“浑水摸鱼”的老本行。

    每逢夏天是收获最丰富的季节,小黑沟里最多的野生小龙虾和黑鱼,还有肥硕的黄鳝和泥鳅,偶尔还能套到伪装成黄鳝的蛇。

    这些野生的小家伙,全家可是绝对舍不得吃的,它们都需要我爹爹挑到街上卖钱,然后攒起来。

    孩子们的学费,日常的用品,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儿子们以后的房子。至于女儿们,嫁人以后就不归他管了,想管也管不着了。

    我爹爹带着四个儿子,总共五个男人,在不大门口一字排开围成一个圆形。我爹爹就在那编着套小龙虾和鳝鱼的笼子,其他人就一板一眼得跟着学。

    五个男人学妇女们编东西的样子,连隔壁的狗都舔着舌头看。

    这个笼子,造型很特别,半臂长的圆柱形,两头圆柱的直径宽度只有一个拳头那么大,然后两头仿造漏斗的样子做一个手掌宽的洞口,这样的漏斗能保证鱼虾顺利爬进去,但是却怎么也爬不出来,爬到中间就是小家伙们的住宅了。

    我们管这个圆柱的笼子叫“壕子”。

    怎么能让小家伙爬进去呢,当然是要靠我的3个姑姑了,五个男人在编织这个壕子的时候,她们三就到处在砖头底下,厕所墙根挖蚯蚓,肥大的蚯蚓可是最喜欢厕所这样养分丰富的地方。

    她们可是挖了满满的一小桶,挖出来的蚯蚓跑的可快了,他们就马上上手抓住,蚯蚓的打洞能力和泥鳅都不相上下。

    有些跑的很快的,她们徒手扒泥巴,如果这时候用铁锹挖,可能蚯蚓会被斩断,斩断的蚯蚓是不好绑结实的。

    等到她们挖的差不多了,她们就把土覆盖回去,这样过两天又会引来不少,这时姑姑们的手上全部是泥浆和腥臭味。

    但是这有什么呢,因为他们也需要为家里做贡献。

    我们还有赞美蚯蚓的土歌谣呢:

    男人压女人,女人压床板,床板压泥地,地动山摇!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小虾,小虾吃蚯蚓,引狼入室。

    她们也爬树折了不少柳树条,在我们村,只长两种树,杨树和柳树。

    小姑姑轻,她上树,大姑顶住她的屁股慢慢向上,然后在树桠枝的中间开始折,折断了仍在地上,二姑负责捡。最后大姑和二姑用肩膀让小姑姑踩着下来。

    回家后柳树条折断成手指长度,然后绑一只蚯蚓,如果蚯蚓太小就绑两只,绑好以后放到编制好的“壕子”里面。

    我爸爸点了点数,跟他爸说,现在家里已经有50只“壕子”了。

    暮色渐浓以后,我爹爹带着他们,特别像出征的大将军带着四个贴身的卫士准备征服藏在水沟里面的敌人。不对,不是敌人,是他们的第三收入来源--第一是种地,第二是泥瓦工活儿。

    他们穿着拖鞋,学着我爹爹的样子,上下打量检查一遍手上的“壕子”里面是否蚯蚓已经放好,然后找准一个水沟的水草附近,手持一把割稻谷的镰刀,砍一点水草,把“壕子”埋在水下,上面覆盖刚刚砍掉的水草。

    这样一个“壕子”就放好了。

    我爸说,这就是“施壕子”啊!

    我突然觉得,这很贴切。用蚯蚓施展计谋,把这个竹笼子变成战壕,等着鱼虾们上钩。

    等他们放置了50只“壕子”,已经月光如水了,想必嫦娥都要睡了。

    第二天必须要早起。因为这时候,黄鳝和小鱼小龙虾还没醒,为了避免有漏网之鱼,他们拿起“壕子”的速度必须快,而且手法必须要稳。

    这是我爹爹带着四个儿子们的第一次战役。

    收获颇丰。

    我爸说他施的“壕子”里面还有一条大黑鱼。

    他就是因为这条黑鱼得以读到小学五年级正式毕业才缀学的--那时候小学最高只有五年级。

    其他姊妹最多三年级就终止学业了,小姑姑例外,爹爹婆婆因为第七个孩子的夭折,格外喜欢她,小爷都比不上。

    一转眼我爸20岁了,已经是家里的男劳力了,大姑和二姑都已经嫁到了我妈妈出生的村子,而且大姑还成为我爸妈的媒人,这都是2年后的事情了。

    此时他们的老头姆妈,觉得家里的剩余劳动力由我爸带领已然够了。

    我大伯已经结婚,已经分家出去了,所以我爸现在就是家里的老大。

    我爹爹他们计划买一只船。准备出门捕鱼开始游民的生活,出门讨业事。

    眼看着孩子们都已经初长成人,除了大儿子已经结婚,其他三个儿子婚事的房子还没有着落。

    以前响应***他老人家的号召,人多力量大,养儿防老。

    可是假如他们打了光棍还会给俩个老家伙养老吗?如果没有像样的住处,四邻八乡会还有女子愿意嫁到他们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