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雨息
雨势减小，艾伯一手叉腰一手扶着门框，把手里的脸盆往麻袋上一扔，仰天谩骂道：
“你这贱东西，非要我骂这么久你才停，这么大的雨，你自己不会停，是吗！”
穿着一件小蓑衣的阿坎站在一边，问：
“艾伯，我能走了吗？”
“再等二十分钟！”艾伯回头指了指屋子，让阿坎先进去，“最多二十分钟，雨就会停……你回家以后，先把身子用清水冲一遍，最好是煮沸过的凉开水，知道吗？”
阿坎问：“雨水冲的不行吗？”
“脏！”艾伯说，“新接的、清澈的雨水可以，地上乌黑的不行。雨池子里泡的全是疫病，若是堆在身体缝隙、或者侵入伤口，马上就要流脓生疮——你身上没有什么地方被划破吧？”
阿坎连忙看了看自己的脚掌，见之前在雨里行走的疼痛并没有刺破皮肤，才庆幸地说：“没有。”
不然又得花一大笔钱。
“那就好。”
艾伯走进屋里，他脱掉身上的蓑衣和湿透的衣服，裹着一条毯子从屋里拿了杯柠檬水放到阿坎面前，然后坐到火盆之前，说：
“最后一杯，喝下去，等雨停下以后，你就能走了。”
听到能离开，阿坎连忙抱起那杯柠檬水送到嘴边。第一口还没下肚，阿坎脸上的表情就整个皱到了一起。他吐着舌头高声问道：
“怎么这么酸？”
“酸了才有用！”
艾伯没好气地瞅一眼阿坎，起身从水壶里倒了一盆水，用毛巾擦着雨里沾在身上的污渍。艾伯平时看着瘦瘦的，体格比营地的人差了好多，但此刻他脱光了衣服，结实的肌肉便一块块露出来了，十分精壮。
阿坎抱着柠檬水，望着外面的天。雨幕不再那么密集，天也没那么黑了，但是阿坎心里还是很急，他不知道家里的妈妈和安妮塔还好吗，也不晓得在工厂工作的爸爸怎么样了。
阿坎真希望自己拥有奥罗、拥有一个强壮战士的力量，恨不得马上跑回家里，探望家里的情况。但是在暴雨之中冻得遍体冰凉的经历让他明白只靠一腔热血是不够的，他得听从经验丰富者——现在无疑是艾伯——的建议，因此，在喝完手上这杯酸得人难以下口的柠檬水之前，阿坎先不离开。
现在最大的难题是这杯柠檬水太酸，酸得嘴巴发麻，所以短时间里阿坎没法把它喝下去。
突然，艾伯问：
“你家住几楼？”
阿坎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说：
“二楼。”
即使是贫民区，也是有分级的。营地这一侧的、靠近主道的贫民区不少是玛英河城的原住民，住的都是一层的房子。而那些才进入玛英河城一两代人的家庭一般住在楼城区，三四层的楼，楼道狭窄逼仄，房间也不大，一层楼里面密密麻麻地住着好几户人，楼城区在玛英河城的贫民区里也属低端，是玛英河城原住民瞧不起的外乡人。
楼城区的二楼不是居民区的二层独栋小房，所以阿坎回答时才会不好意思。
“二楼挺好的，比这一楼好多了，还不会积水。”
艾伯拧干温水里的毛巾，继续擦着身子，安慰阿坎说：“二楼不会出事，你也不用太担心家里。”
“好的。”
阿坎心里定了定，但是还没有完全放下心来。二楼虽然不积水，但是家里的墙壁和窗户会渗雨，这么大的雨肯定又要让妈妈烦心一段时间，再加上昨天没整理完的火柴盒……
他心里一突，又害怕起来：家里的火柴盒不会在这场雨里受潮、然后被供应商罚一笔钱吧？
想到这里，阿坎连忙往肚子里灌柠檬水，一直酸得腮帮子发僵才停下来，面色痛苦，嘴里的口水一股一股地分泌出来。
和普通的柠檬水相比，这也太酸了。
它有什么用？
阿坎有些苦恼地想着，但是艾伯刚刚照顾过他，他没好意思违逆艾伯的好意，更不好意思说这柠檬水难喝。
艾伯擦完身体穿上一身干净衣服，他瞥了眼抱着柠檬水犯难的阿坎，伸手拿走了阿坎手里的柠檬水，说：
“这几天我不开店，橱窗会锁着，你要是不喝，这段时间就喝不着了。”
阿坎顿了一下，又从艾伯手里拿过柠檬水，咕嘟一声强迫自己再喝一口。过了柠檬水的酸劲，阿坎问：
“为什么不开了？”
因为赔钱？
艾伯伸手指了指天上，说：
“这场暴雨下得这么突然，会有不少人生病，老头子肯定要行医，他一个人又忙不过来，我得去帮他的忙。”
阿坎噢了一声，点点头，说知道，心里也有些羡慕。
昨天听那个阿姨说治一次病要收六个银币的时候，阿坎就想，当医生真是个赚钱的行业。
倾泻的大雨变成了细细密密的小雨，在雨池里滴滴答答地泛响。阿坎来时穿的雨衣还湿漉漉的在滴水——这种雨衣不能烤火。艾伯让阿坎今天穿着小蓑衣回去，等之后他的柠檬水店重开时，再让阿坎把小蓑衣还回来。
阿坎踩在厚重的麻袋上，抱着瓦力借给他的没干的雨衣，回过身对艾伯说：
“那我就走了！”
“走吧、走吧，注意安全。”艾伯说着，拿起脸盆又舀了一盆水，继续把院子里的积水泼出去。
临走前，阿坎说：“谢谢你，艾伯哥哥。”
艾伯挥了挥手，示意阿坎可以走了。
阿坎爬下麻袋，小小的身影淌着水消失在绵密的雨幕里。
…………
楼城区靠近希瑟河，地上的积水顺着各处的水道汇入希瑟河中，情况比别的地方要稍好一些。阿坎回到家时，积水的深度大约只有一两层台阶，站在熟悉的楼外，雨点和身上的潮湿仿佛都变轻了。
阿坎喘着气，摘下雨帽和蓑衣，把它们和怀里的雨衣抱在一起走到家门前，然后敲了敲门，说：“是我，我回来了。”
屋里传来了噔噔噔的脚步声，听着这熟悉的声音，阿坎顿时觉得心里放松了许多。安妮塔打开门，头发湿湿的——这显然是墙壁漏雨导致的。但是安妮塔没有不高兴的神色，她朝阿坎露出一个笑容，回身朝屋里喊道：
“是哥哥回来了。”
和往常欣喜激动的声音相比，安妮塔这次的喊声稳重了不少。
阿坎朝屋里望了一眼，诧异地喊道：
“爸？”
现在还没到下班时间，爸爸竟然也在家里，他没去工厂工作吗？难道是因为下雨，提前下班？可是就爸爸平时对工厂主的评价来说，那似乎不是个会让他们提前下班的人。
爸爸说：“我今天没去上班，请了假，去送你多西阿姨了。”
听到这个回答，阿坎抿了抿嘴，心里又有些不开心。那个他素未谋面的远房亲戚，不但从家里拿走了六个银币、拖累了妈妈的工作进度，现在还让爸爸少去上一天班。
阿坎瞅了眼妈妈，看见妈妈神色里是关心和担忧。
这时，爸爸拍了拍旁边的床，说：
“阿坎，过来坐。”
“你这贱东西，非要我骂这么久你才停，这么大的雨，你自己不会停，是吗！”
穿着一件小蓑衣的阿坎站在一边，问：
“艾伯，我能走了吗？”
“再等二十分钟！”艾伯回头指了指屋子，让阿坎先进去，“最多二十分钟，雨就会停……你回家以后，先把身子用清水冲一遍，最好是煮沸过的凉开水，知道吗？”
阿坎问：“雨水冲的不行吗？”
“脏！”艾伯说，“新接的、清澈的雨水可以，地上乌黑的不行。雨池子里泡的全是疫病，若是堆在身体缝隙、或者侵入伤口，马上就要流脓生疮——你身上没有什么地方被划破吧？”
阿坎连忙看了看自己的脚掌，见之前在雨里行走的疼痛并没有刺破皮肤，才庆幸地说：“没有。”
不然又得花一大笔钱。
“那就好。”
艾伯走进屋里，他脱掉身上的蓑衣和湿透的衣服，裹着一条毯子从屋里拿了杯柠檬水放到阿坎面前，然后坐到火盆之前，说：
“最后一杯，喝下去，等雨停下以后，你就能走了。”
听到能离开，阿坎连忙抱起那杯柠檬水送到嘴边。第一口还没下肚，阿坎脸上的表情就整个皱到了一起。他吐着舌头高声问道：
“怎么这么酸？”
“酸了才有用！”
艾伯没好气地瞅一眼阿坎，起身从水壶里倒了一盆水，用毛巾擦着雨里沾在身上的污渍。艾伯平时看着瘦瘦的，体格比营地的人差了好多，但此刻他脱光了衣服，结实的肌肉便一块块露出来了，十分精壮。
阿坎抱着柠檬水，望着外面的天。雨幕不再那么密集，天也没那么黑了，但是阿坎心里还是很急，他不知道家里的妈妈和安妮塔还好吗，也不晓得在工厂工作的爸爸怎么样了。
阿坎真希望自己拥有奥罗、拥有一个强壮战士的力量，恨不得马上跑回家里，探望家里的情况。但是在暴雨之中冻得遍体冰凉的经历让他明白只靠一腔热血是不够的，他得听从经验丰富者——现在无疑是艾伯——的建议，因此，在喝完手上这杯酸得人难以下口的柠檬水之前，阿坎先不离开。
现在最大的难题是这杯柠檬水太酸，酸得嘴巴发麻，所以短时间里阿坎没法把它喝下去。
突然，艾伯问：
“你家住几楼？”
阿坎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说：
“二楼。”
即使是贫民区，也是有分级的。营地这一侧的、靠近主道的贫民区不少是玛英河城的原住民，住的都是一层的房子。而那些才进入玛英河城一两代人的家庭一般住在楼城区，三四层的楼，楼道狭窄逼仄，房间也不大，一层楼里面密密麻麻地住着好几户人，楼城区在玛英河城的贫民区里也属低端，是玛英河城原住民瞧不起的外乡人。
楼城区的二楼不是居民区的二层独栋小房，所以阿坎回答时才会不好意思。
“二楼挺好的，比这一楼好多了，还不会积水。”
艾伯拧干温水里的毛巾，继续擦着身子，安慰阿坎说：“二楼不会出事，你也不用太担心家里。”
“好的。”
阿坎心里定了定，但是还没有完全放下心来。二楼虽然不积水，但是家里的墙壁和窗户会渗雨，这么大的雨肯定又要让妈妈烦心一段时间，再加上昨天没整理完的火柴盒……
他心里一突，又害怕起来：家里的火柴盒不会在这场雨里受潮、然后被供应商罚一笔钱吧？
想到这里，阿坎连忙往肚子里灌柠檬水，一直酸得腮帮子发僵才停下来，面色痛苦，嘴里的口水一股一股地分泌出来。
和普通的柠檬水相比，这也太酸了。
它有什么用？
阿坎有些苦恼地想着，但是艾伯刚刚照顾过他，他没好意思违逆艾伯的好意，更不好意思说这柠檬水难喝。
艾伯擦完身体穿上一身干净衣服，他瞥了眼抱着柠檬水犯难的阿坎，伸手拿走了阿坎手里的柠檬水，说：
“这几天我不开店，橱窗会锁着，你要是不喝，这段时间就喝不着了。”
阿坎顿了一下，又从艾伯手里拿过柠檬水，咕嘟一声强迫自己再喝一口。过了柠檬水的酸劲，阿坎问：
“为什么不开了？”
因为赔钱？
艾伯伸手指了指天上，说：
“这场暴雨下得这么突然，会有不少人生病，老头子肯定要行医，他一个人又忙不过来，我得去帮他的忙。”
阿坎噢了一声，点点头，说知道，心里也有些羡慕。
昨天听那个阿姨说治一次病要收六个银币的时候，阿坎就想，当医生真是个赚钱的行业。
倾泻的大雨变成了细细密密的小雨，在雨池里滴滴答答地泛响。阿坎来时穿的雨衣还湿漉漉的在滴水——这种雨衣不能烤火。艾伯让阿坎今天穿着小蓑衣回去，等之后他的柠檬水店重开时，再让阿坎把小蓑衣还回来。
阿坎踩在厚重的麻袋上，抱着瓦力借给他的没干的雨衣，回过身对艾伯说：
“那我就走了！”
“走吧、走吧，注意安全。”艾伯说着，拿起脸盆又舀了一盆水，继续把院子里的积水泼出去。
临走前，阿坎说：“谢谢你，艾伯哥哥。”
艾伯挥了挥手，示意阿坎可以走了。
阿坎爬下麻袋，小小的身影淌着水消失在绵密的雨幕里。
…………
楼城区靠近希瑟河，地上的积水顺着各处的水道汇入希瑟河中，情况比别的地方要稍好一些。阿坎回到家时，积水的深度大约只有一两层台阶，站在熟悉的楼外，雨点和身上的潮湿仿佛都变轻了。
阿坎喘着气，摘下雨帽和蓑衣，把它们和怀里的雨衣抱在一起走到家门前，然后敲了敲门，说：“是我，我回来了。”
屋里传来了噔噔噔的脚步声，听着这熟悉的声音，阿坎顿时觉得心里放松了许多。安妮塔打开门，头发湿湿的——这显然是墙壁漏雨导致的。但是安妮塔没有不高兴的神色，她朝阿坎露出一个笑容，回身朝屋里喊道：
“是哥哥回来了。”
和往常欣喜激动的声音相比，安妮塔这次的喊声稳重了不少。
阿坎朝屋里望了一眼，诧异地喊道：
“爸？”
现在还没到下班时间，爸爸竟然也在家里，他没去工厂工作吗？难道是因为下雨，提前下班？可是就爸爸平时对工厂主的评价来说，那似乎不是个会让他们提前下班的人。
爸爸说：“我今天没去上班，请了假，去送你多西阿姨了。”
听到这个回答，阿坎抿了抿嘴，心里又有些不开心。那个他素未谋面的远房亲戚，不但从家里拿走了六个银币、拖累了妈妈的工作进度，现在还让爸爸少去上一天班。
阿坎瞅了眼妈妈，看见妈妈神色里是关心和担忧。
这时，爸爸拍了拍旁边的床，说：
“阿坎，过来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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