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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石击深潭

    卢飞往回赶着,他享受着驾驶的乐趣。

    手机忽然响了,一看是老家的区号,卢飞好生纳闷。

    他大哥如果因为有事打电话给他,都是在路边的那个小卖部,那电话号码卢飞记得,也存进了电话簿。

    这个陌生的电话会是谁呢?会不会打错了?

    几个月前,卢飞的手机换成了诺基亚8250,诺基亚的质量当然是绝对的一流,还有一点是他喜欢这款机的蓝屏和蝴蝶状的功能按键。

    在屏幕亮起的时候,他总能生起一种遐想,一只银色的蝴蝶向着浩淼无垠的蔚蓝大海飞过去,飞过去,风悠悠云荡荡,何其诗情画意。

    “蝴蝶飞不过沧海”,多美的一句话啊!它常常带给卢飞一种绝望的美。

    蓝色屏幕在铃声第二遍响起的时候闪烁着,像一只蓝色的蝴蝶朝着卢飞翩翩飞来。

    卢飞按下了接听键:

    “喂,你好!你是卢飞吗?我是付娟。”

    “嗯嗯,我是我是,你等下……我把车停在路边再给你打过去。”

    一是因为开车技术还不熟练,二是卢飞感到付娟一定有要事,这么重要的电话,开车接听是不负责任的。

    他拣了个安全之地把车停好,翻出来电号码打了过去。

    付娟的声音他8年没听到了,可还是一下子听了出来。那声音,是栀子花上的露水,晶莹着芬芳;是山涧里的清泉,奔腾着甘甜。

    那声音在他的高中时代曾一度萦绕在他的梦境,直到付娟出嫁为止。

    在老店扩大装修重新开张那天,老同学肖长松告诉他说付娟在闹离婚。

    她现在是不是离了婚了?是不是有什么困难?

    电话接通后,付娟先问候了他一些近况,接着说自己离婚两年了,不想呆在老家的县城,想出来做个生意,打探到他的生意做的风生水起,也看好手机这个行业,想过来跟他学学,问他愿不愿意带?

    “你父母的饭店不是转了吗?你不是在城里卖服装吗?”卢飞问。

    “父母的饭店没转呀,不过生意大不如前了,现在想转……我没做服装呀,你听谁说的?”

    卢飞猛然想起,肖长松告诉他付娟近况的那个夜晚,他做的那个梦——付娟告诉他,父母的饭店转了,她在县城开了时装店。

    那是自己的一个梦!

    卢飞赶紧拐弯:“不知听谁说的,忘了……听你那意思,你想出来做生意,父母会把饭店转手,支持你是吗?”

    “父母有这想法,”付娟说,“我帮了他们好几年,他们希望我出去找个好生意做……如果你那边方便,我先过去给你当学徒……爸妈可以支持我20多万,资金应该够吧?多长时间可以学得会?”

    很显然,付娟把一系列计划都想好了,并且下了决心,只等他的一句话。

    做过生意的人说起话来明显是不一样的,付娟简短的措辞避免了卢飞所有的提问,他只需要一个决定。

    没有推托的理由,卢飞当即答应付娟,说新店子再过几天签合同,等落实了就可以过来,到时候再通知她。

    因为即将见面,太多的话似无闲扯的必要,付娟又和他闲聊了一会儿,道了声谢,挂了电话。

    卢飞望着手机的蓝屏慢慢消失,恍若置身梦境。

    他下意识地又按亮了屏幕,付娟的鹅蛋脸从蔚蓝的海水里浮上来,两颗眼睛像海里的珍珠熠熠闪光,洁白的牙齿像一排晶莹的浪花在并排跳舞。

    蓝屏再次消失,卢飞为自己的失神哑然失笑。初恋是一辈子的情结,但它经得起岁月的淘洗吗?

    “蝴蝶飞不过沧海”,卢飞的脑海再次飘过这句话,沧海无垠,蝴蝶太过轻盈和虚无,小小的翅膀何堪重负。

    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这世上,每时每刻都在发生辜负。

    卢飞启动车子重新上路,他脑子里冒出一个问题:和杨倩怎么说?

    他和杨倩几乎是双方透明的,撒谎无用武之地,他俩也算得心心相印,坦诚相待最好不过。

    但有一个关键点:只能说付娟是他同学,而不是初恋,即便杨倩认为是初恋。

    有些事,不说破有不说破的妙处,虽然事实明明白白地摆在那儿,不可移易。有时候,人类的自尊像愚蠢的皇帝,用所谓的新衣做屏障,也算一种海市蜃楼的保护。

    每晚休息前,卢飞和杨倩总是习惯性地扯上一阵。

    结束了一天的劳作,洗了痛痛快快的澡,柔和的床头灯照着,心境也缓和下来,此时最宜聊天,聊生意也聊生活。

    杨倩靠在床头看一本血型与性格的书,卢飞手里翻着施蜇存的《唐诗百话》,他漫不经心地说:

    “今上午从曾一建那回来,路上接到一个电话,是个高中女同学,她说她离了婚,也不知从哪儿知道我的号码,说要过来当店员。”卢飞停住了。

    “你咋说的?”杨倩手不离书。

    “我说暂时不缺人,不过正在考察新店,如果有进展,再和她联系。”

    “高中同学?那有几年没见面了哦,直接过来给你当店员,如此放得下面子,没把你当外人嘛。”

    “上高中那会儿咱班有一帮爱写新诗的,她是其中之一,经常交流,算是有些老交情吧。”卢飞说。

    “离婚了?啥原因?”

    “我哪能问这个呀?人家啥时候结婚我都不知道,还能知道人家咋离婚的?这是人家私事,咱管不了,你就说答不答应人家吧。”

    “新店不是要招工的嘛,至少得12个服务员,当然答应啊,还有必要问我吗?你怎么神经兮兮的,这不是你的风格呀!”

    “不是怕你多想嘛,再说了,你是领导嘛,当然要先汇报了。”卢飞调皮地笑笑。

    杨倩也笑了:“离了婚的女人不容易呀,咱应该帮……不过,我预感她不是来单纯地当店员。”

    “啥意思?”

    “突如其来地给一个多年不见的老同学打工,这需要很大的勇气,也不符合常理。”杨倩说得平心静气。

    “有道理,”卢飞附和道,“但咱不能追究这些呀,是啥情况等她来了不就知道了?可能有难处呗,人这一辈子谁还没个低谷的时候?”

    “嗯,合同拿到手了叫她过来吧,在这边先学着,咱正缺人,又是同学,可以帮大忙的。”

    “嗯,提前过来先学着也好,反正吃住都方便,随便跟哪个表妹挤一下都行,天也凉了,好凑乎。”卢飞应着,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自从认识杨倩,这是和她说话最累的一次。以往,全是实话实说,不必耗费半点脑筋,但这次他不敢冒险,也没有赌的必要。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卢飞闭上眼睛,不由得对曾一建暗生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