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师兄！”骆南溪惊叫一声，“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怎么会在这里？”陆闻敏冷冷一笑，恨恨地道，“我自然是跟着你来的。我见你这段时间一直郁郁不舒，还老跟那个到医馆闹过事的卓晚渔混在一起，担心你出事，便一直留意你地行踪，没想到却还是低估了你呀。”
陆闻敏双眼一瞪，对着骆南溪恨铁不成钢地斥道：“我没想到你不但和卓晚渔混在一起，甚而还引狼入室，带着这帮人悄悄潜进谷中禁地。师弟呀师弟，你是被人下了迷魂药吗？行事怎生如此糊涂？”
“我没有。”骆南溪大喊一声，死死望着陆闻敏，眼中竟已含泪，“我没有糊涂，糊涂的是你和师父。师兄，师父拿医馆当幌子，偷偷掳人做试验之事，你一早便已知道了罢？这禁地你也不是第一次进来了，是不是？你早知师父将人藏在这里，那些人说不定还是你送来的。你心里什么都明白，却什么都不对我说，亏我上次找你问话时，你还能那般理直气壮地斥责我，你，你真是是非不分，助……”
一语未竟，他蓦然停住了口。
“说呀，骂呀，怎么忽然停了？”陆闻敏连连摇头，悲哀地道，“从小师父教你宠你，我爱你护你，便养出了这么一个白眼狼？我怎么就是非不分了？怎么就助纣为虐了？师父这是在做什么，你难道看不出来？他老人家又是为什么要这么做，你难道想不到？这些人罹患绝症，早晚都是个死，能以其无用之身成有用之事，又为什么不可以？从小师父便教导我们，医者心怀苍生，不可拘于世俗，什么男女之别，身体发肤，只要能够治病救命，便统统都可以不在乎，这些道理你都学到狗肚子里去啦？你自己见识短浅，眼中只看得到小节小善，倒敢反过来指责师父和我！”
陆闻敏一番慷慨陈词，情理并进，反将一军，直堵得骆南溪说不出话来，楚回忍不住击掌赞道：“陆兄真是辩才无碍，听完你这一席话，连我都差点儿被说服了。不过好在还差了一点儿，我还想请教陆兄一句话：是不是医者心怀苍生，便可以生杀予夺？那却又将天道公义置于何地呢？”
“天道公义，自在心中。”陆闻敏道，“我们也并未胡乱找人，找的都是将死之人。”
“刚做完圣人，又要做阎王，陆闻敏你还真拿自己当盘菜呐？”乔念忍不住道，“死不死由你说了算？说不得是你学艺不精，眼瞎心盲，人家明明还有救呢？”
“就是。”一直没有说话的九旋也插进来道，“谁死谁活，我都还没说呢。”
在主宰人的生死这件事上，九旋一直怀有执念，坚信自己才是那个掌握了权柄的人。自从在云埋一半山被楚回和谢扬教导过一回之后，她久已不弹此调，不料今日突然冒出个陆闻敏，竟然张口闭口便要断人生死，她顿时便不乐意了，忍不住站出来彰示地位。
她说得认真，众人却听得好笑，陆闻敏更以为她在嘲讽自己，只气得脸都白了，冷笑道：“你们既敢擅闯我谷中禁地，便早已是罪无可赦，我又何必与你们多费唇舌。”
“你待怎样？”姜郁也冷笑道，“难道就凭你一个人，还想将我们都留下来不成？你果然很拿自己当盘菜啊！只是却不知你这盘菜到底有多好吃，竟有信心能留下这么多人？”
“哈哈哈哈。”陆闻敏大笑道，“姜公子说错啦！一盘菜想要留住人，单靠好吃自然是很难的，但若是菜里有毒，那便不一样啦，就算是最挑嘴的天皇老子来了，也不愁留不住。”说着，他突然双手向外一扬，洒出了一蓬粉末。
季寒大吃一惊，连忙喊道：“大家捂住口鼻！”
但已经晚了。自古医毒不分家，吹雪谷乃医道首宗，陆闻敏又身为宗主亲传的大弟子，于毒之一道本事如何会差？那蓬粉末见风即散，无孔不入，不单楚回等人眨眼间便失去了知觉，就连骆南溪也没来得及多说一句话。
也不知过了多久，楚回终于醒转过来，刚睁开眼睛便吓了一跳：此刻他正置身于一间与之前差不多的石室中，除骆南溪以外，其余六人都在身旁，只是也都与他一样，被精铁铸成的铁链绑住了手脚，牢牢束缚在石壁之上，而且就在他们前方，还满布了数不清的尸灵傀儡，密密麻麻，僵立如柱，楚回大概估算了一下，怕不有数千具之多，那阵势，实在是用“触目惊心，惊心动魄”都不足以形容。
过了一会儿，其余几人也陆陆续续醒了过来，待得看清眼前景象，也都大吃一惊，饶是连窦莹这种艺高胆大，见多识广的奇女子，也被吓得大声惊呼起来，一个身子不停抖动，只扯得束住她的铁链“哐哐”作响。季寒动弹不得，只好扭过头去连连轻声安慰，过了好一会儿，窦莹方才渐渐平静下来。楚回碰碰谢扬，待谢扬回头看他，便飞过去一个眼神，意思是问谢扬需不需要安慰，谢扬白他一眼，扭过了头。
季寒道：“此处必是曲宁直炼制尸灵傀儡的地方，他倒大胆，竟敢将咱们关在这里。如今咱们眼见为实，证据确凿，只需将信息传递出去，曲宁直自然无可辩驳。趁着现在没人，咱们赶紧想办法逃走，以免夜长梦多，反为不妙。”
“师兄说的很是。”谢扬道，“咱们今日原为查探而来，如今既已查探清楚，还是走为上策。这里有如此多的尸灵傀儡，若是等人来了，只怕难以脱身。”
众人点头称是，正欲用力挣脱铁链，石室门口突然有人说道：“诸位，远来是客，岂有不与主人打个招呼便走的？不请自来，又不辞而别，岂不是太过失礼了吗？”
众人吃了一惊，抬头看去，发现不知何时，石室门口竟出现了一个人，瘦削身材，白面无须，赫然正是吹雪谷宗主，曲宁直，只是此时此刻的曲宁直，面上再没了那副众人常见的温吞之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了兴奋、得意、妒忌和愤恨的复杂神情。
“曲宁直，果然是你。”谢扬喊道，“你贼喊捉贼，暗地里炼制尸灵傀儡不说，还纵它们四出伤人，嫁祸楚回，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说？”
“如你说言，事实摆在眼前，我还能有什么话说！”曲宁直冷笑一声，道，“我唯一想说的只有一句，那便是我的两位好师侄，我对你们可当真是佩服得紧呐！你们蛊惑人心的本事，比你们的爹爹，我的好师兄律端来，也是更加地有过之而无不及。一个越境滋事的妖王，本该是千夫所指，人人喊打的，却不料到得后来，玄门四公子竟全被你们拉上了船，还附送一个洞庭仙子，就连我的好徒弟骆南溪，也被你们弄得鬼迷心窍，引狼入室，出卖师门。若非你们有这等好本事，我又何至于被逼得兵行险招，不得不拿出我压箱底的本钱来引你们上钩？”
他一面说，一面举步向众人走来，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几句时，整张脸都扭曲了，表情狰狞，十分可怖。此时他正好走到众人面前，只看得窦莹头皮发麻，紧紧握起了自己的手。
“好在，”曲宁直好像也发现自己有失风度，赶紧深吸一口气，努力平静了下来，不屑地道，“你们还是太年轻了，太自以为是，太小看了吹雪谷在信阳打下的百年基业。”
“我们在信阳的行动，你都知道了？”楚回惊道。
“当然知道。”曲宁直傲然一笑，得意地道，“从城外小山坡起，你们的行踪便一直在我掌控之中。你们住店，联系卓晚渔，策反南溪，哪一步，哪一件，不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年轻人，做人啊，切记脑后也得长眼睛，路才能看得远，走得长。亏你们那般毛躁行事，还自以为得计。”
乔念愤然道：“所以骆南溪约我们夜探吹雪谷一事，你也一早便知道？那你佯作不知，任我们闯入禁地，又将我们迷晕了绑到这里，却是为何？难不成你想杀人灭口？”
“不错，”曲宁直微微一笑道，“请君入瓮而已。”
“那你为何不一早便收网，却又要先让我们找到那些残尸，然后再放陆闻敏出来下药？”楚回话才出口，突然眉头一皱，恍然大悟道，“你是为了演戏给骆南溪看，拿那些残尸掩盖更深处的尸灵傀儡，这样你便还有机会争取他的谅解，让他日后继续为你所用？”
“说对了前一半，”曲宁直悠悠地道，“你们之前不就猜到，必会在禁地之中发现一个不痛不痒的‘大秘密’，还说我是‘李代桃僵’吗？”
“这你都听到了？”楚回一惊，又问道，“那后一半呢？我又哪里说错了？”
“你当然说错了。”曲宁直瞪了他一眼，道：“我没有你想的那么阴险，我之所以在南溪面前演戏，也并不是为了让他日后能继续为我所用，而是当真珍惜这段师徒之情。他自小在我膝下长大，我不愿与他产生不可弥补的裂痕。”
“说得好听。”乔念怒道，“我爹爹还是自小与你一同长大的呢，怎的却不见你珍惜这段兄弟之情？曲宁直，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当年究竟是不是你私纵了尸灵傀儡，借以陷害我爹爹？”
曲宁直正要说话，忽听有人高喊一声：“师父。”
众人抬头一看，却是陆闻敏不知何时跑了进来，正站在石室门口，隔着尸群向曲宁直大喊：“不好了师父，各大宗门攻进谷里来啦！”
曲宁直正自忿忿，乍听此言不由愣了一愣，不敢置信地反问道：“各大宗门？攻进谷里？来的是哪些宗门？又怎会不声不响地便攻进了谷里？谷外的防护呢？”
陆闻敏急道：“各大宗门都来啦！白玉京、浮霞城、落春山、三千繁花集……大大小小还有其他许多，弟子一时也说不清。是几位大宗师联手，将传送阵法径直开到了谷内，谷外的防护根本挡不住他们。”
“走，我跟你出去看看。”曲宁直又惊又怒，抬脚就想走。
“师父，他们……”陆闻敏指指众人，提醒道，“一梦浮生效用有限，时间一长，单凭铁链只怕困不住这几个人。”
曲宁直似是有些犹豫，但他沉吟片刻，终于点点头道：“关闭石室，放出尸灵傀儡，一个也不能让他们跑出去。”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石室。
“不能让他走。”楚回大喊一声，猛地一下挣脱了身上的铁链，跳起来就想追过去拦阻。
陆闻敏大吃一惊，忍不住失声喊道：“你，你竟这么快便恢复了？”
楚回笑道：“不是恢复，而是压根儿便没有中招，将计就计，引蛇出洞而已。陆公子，你和令师固然足智多谋，咱们几个却也不是莽夫，既然早已料到那些残尸是障眼法，又怎会不留下后手？而且不是我说，陆公子你未免也太托大了，明知有你的亲师弟骆南溪与我们一起，竟还敢拿吹雪谷的药物对付我们，难道你以为他学艺的时候都在摸鱼？”
陆闻敏无言以对，只气得咬了咬牙，然后一声不吭地举起右手，手中赫然一只铃铛。随着他铃铛一摇，“叮铃铃”，熟悉的铃声响起，数千尸灵傀儡闻声而动，一齐朝着众人扑来。
刹那之间，楚回只觉得心胆俱裂，连忙回头朝众人嘶声喊道：“冲出去，马上，全部都冲到门外的通道里面去。”
他口里喊着，自己却没有向门外冲，反而纵身扑向了迎面而来的尸灵傀儡。此时其余人也挣脱了铁链，纷纷冲入尸群砍杀起来。
“我怎么会在这里？”陆闻敏冷冷一笑，恨恨地道，“我自然是跟着你来的。我见你这段时间一直郁郁不舒，还老跟那个到医馆闹过事的卓晚渔混在一起，担心你出事，便一直留意你地行踪，没想到却还是低估了你呀。”
陆闻敏双眼一瞪，对着骆南溪恨铁不成钢地斥道：“我没想到你不但和卓晚渔混在一起，甚而还引狼入室，带着这帮人悄悄潜进谷中禁地。师弟呀师弟，你是被人下了迷魂药吗？行事怎生如此糊涂？”
“我没有。”骆南溪大喊一声，死死望着陆闻敏，眼中竟已含泪，“我没有糊涂，糊涂的是你和师父。师兄，师父拿医馆当幌子，偷偷掳人做试验之事，你一早便已知道了罢？这禁地你也不是第一次进来了，是不是？你早知师父将人藏在这里，那些人说不定还是你送来的。你心里什么都明白，却什么都不对我说，亏我上次找你问话时，你还能那般理直气壮地斥责我，你，你真是是非不分，助……”
一语未竟，他蓦然停住了口。
“说呀，骂呀，怎么忽然停了？”陆闻敏连连摇头，悲哀地道，“从小师父教你宠你，我爱你护你，便养出了这么一个白眼狼？我怎么就是非不分了？怎么就助纣为虐了？师父这是在做什么，你难道看不出来？他老人家又是为什么要这么做，你难道想不到？这些人罹患绝症，早晚都是个死，能以其无用之身成有用之事，又为什么不可以？从小师父便教导我们，医者心怀苍生，不可拘于世俗，什么男女之别，身体发肤，只要能够治病救命，便统统都可以不在乎，这些道理你都学到狗肚子里去啦？你自己见识短浅，眼中只看得到小节小善，倒敢反过来指责师父和我！”
陆闻敏一番慷慨陈词，情理并进，反将一军，直堵得骆南溪说不出话来，楚回忍不住击掌赞道：“陆兄真是辩才无碍，听完你这一席话，连我都差点儿被说服了。不过好在还差了一点儿，我还想请教陆兄一句话：是不是医者心怀苍生，便可以生杀予夺？那却又将天道公义置于何地呢？”
“天道公义，自在心中。”陆闻敏道，“我们也并未胡乱找人，找的都是将死之人。”
“刚做完圣人，又要做阎王，陆闻敏你还真拿自己当盘菜呐？”乔念忍不住道，“死不死由你说了算？说不得是你学艺不精，眼瞎心盲，人家明明还有救呢？”
“就是。”一直没有说话的九旋也插进来道，“谁死谁活，我都还没说呢。”
在主宰人的生死这件事上，九旋一直怀有执念，坚信自己才是那个掌握了权柄的人。自从在云埋一半山被楚回和谢扬教导过一回之后，她久已不弹此调，不料今日突然冒出个陆闻敏，竟然张口闭口便要断人生死，她顿时便不乐意了，忍不住站出来彰示地位。
她说得认真，众人却听得好笑，陆闻敏更以为她在嘲讽自己，只气得脸都白了，冷笑道：“你们既敢擅闯我谷中禁地，便早已是罪无可赦，我又何必与你们多费唇舌。”
“你待怎样？”姜郁也冷笑道，“难道就凭你一个人，还想将我们都留下来不成？你果然很拿自己当盘菜啊！只是却不知你这盘菜到底有多好吃，竟有信心能留下这么多人？”
“哈哈哈哈。”陆闻敏大笑道，“姜公子说错啦！一盘菜想要留住人，单靠好吃自然是很难的，但若是菜里有毒，那便不一样啦，就算是最挑嘴的天皇老子来了，也不愁留不住。”说着，他突然双手向外一扬，洒出了一蓬粉末。
季寒大吃一惊，连忙喊道：“大家捂住口鼻！”
但已经晚了。自古医毒不分家，吹雪谷乃医道首宗，陆闻敏又身为宗主亲传的大弟子，于毒之一道本事如何会差？那蓬粉末见风即散，无孔不入，不单楚回等人眨眼间便失去了知觉，就连骆南溪也没来得及多说一句话。
也不知过了多久，楚回终于醒转过来，刚睁开眼睛便吓了一跳：此刻他正置身于一间与之前差不多的石室中，除骆南溪以外，其余六人都在身旁，只是也都与他一样，被精铁铸成的铁链绑住了手脚，牢牢束缚在石壁之上，而且就在他们前方，还满布了数不清的尸灵傀儡，密密麻麻，僵立如柱，楚回大概估算了一下，怕不有数千具之多，那阵势，实在是用“触目惊心，惊心动魄”都不足以形容。
过了一会儿，其余几人也陆陆续续醒了过来，待得看清眼前景象，也都大吃一惊，饶是连窦莹这种艺高胆大，见多识广的奇女子，也被吓得大声惊呼起来，一个身子不停抖动，只扯得束住她的铁链“哐哐”作响。季寒动弹不得，只好扭过头去连连轻声安慰，过了好一会儿，窦莹方才渐渐平静下来。楚回碰碰谢扬，待谢扬回头看他，便飞过去一个眼神，意思是问谢扬需不需要安慰，谢扬白他一眼，扭过了头。
季寒道：“此处必是曲宁直炼制尸灵傀儡的地方，他倒大胆，竟敢将咱们关在这里。如今咱们眼见为实，证据确凿，只需将信息传递出去，曲宁直自然无可辩驳。趁着现在没人，咱们赶紧想办法逃走，以免夜长梦多，反为不妙。”
“师兄说的很是。”谢扬道，“咱们今日原为查探而来，如今既已查探清楚，还是走为上策。这里有如此多的尸灵傀儡，若是等人来了，只怕难以脱身。”
众人点头称是，正欲用力挣脱铁链，石室门口突然有人说道：“诸位，远来是客，岂有不与主人打个招呼便走的？不请自来，又不辞而别，岂不是太过失礼了吗？”
众人吃了一惊，抬头看去，发现不知何时，石室门口竟出现了一个人，瘦削身材，白面无须，赫然正是吹雪谷宗主，曲宁直，只是此时此刻的曲宁直，面上再没了那副众人常见的温吞之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了兴奋、得意、妒忌和愤恨的复杂神情。
“曲宁直，果然是你。”谢扬喊道，“你贼喊捉贼，暗地里炼制尸灵傀儡不说，还纵它们四出伤人，嫁祸楚回，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说？”
“如你说言，事实摆在眼前，我还能有什么话说！”曲宁直冷笑一声，道，“我唯一想说的只有一句，那便是我的两位好师侄，我对你们可当真是佩服得紧呐！你们蛊惑人心的本事，比你们的爹爹，我的好师兄律端来，也是更加地有过之而无不及。一个越境滋事的妖王，本该是千夫所指，人人喊打的，却不料到得后来，玄门四公子竟全被你们拉上了船，还附送一个洞庭仙子，就连我的好徒弟骆南溪，也被你们弄得鬼迷心窍，引狼入室，出卖师门。若非你们有这等好本事，我又何至于被逼得兵行险招，不得不拿出我压箱底的本钱来引你们上钩？”
他一面说，一面举步向众人走来，越说越激动，说到最后几句时，整张脸都扭曲了，表情狰狞，十分可怖。此时他正好走到众人面前，只看得窦莹头皮发麻，紧紧握起了自己的手。
“好在，”曲宁直好像也发现自己有失风度，赶紧深吸一口气，努力平静了下来，不屑地道，“你们还是太年轻了，太自以为是，太小看了吹雪谷在信阳打下的百年基业。”
“我们在信阳的行动，你都知道了？”楚回惊道。
“当然知道。”曲宁直傲然一笑，得意地道，“从城外小山坡起，你们的行踪便一直在我掌控之中。你们住店，联系卓晚渔，策反南溪，哪一步，哪一件，不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年轻人，做人啊，切记脑后也得长眼睛，路才能看得远，走得长。亏你们那般毛躁行事，还自以为得计。”
乔念愤然道：“所以骆南溪约我们夜探吹雪谷一事，你也一早便知道？那你佯作不知，任我们闯入禁地，又将我们迷晕了绑到这里，却是为何？难不成你想杀人灭口？”
“不错，”曲宁直微微一笑道，“请君入瓮而已。”
“那你为何不一早便收网，却又要先让我们找到那些残尸，然后再放陆闻敏出来下药？”楚回话才出口，突然眉头一皱，恍然大悟道，“你是为了演戏给骆南溪看，拿那些残尸掩盖更深处的尸灵傀儡，这样你便还有机会争取他的谅解，让他日后继续为你所用？”
“说对了前一半，”曲宁直悠悠地道，“你们之前不就猜到，必会在禁地之中发现一个不痛不痒的‘大秘密’，还说我是‘李代桃僵’吗？”
“这你都听到了？”楚回一惊，又问道，“那后一半呢？我又哪里说错了？”
“你当然说错了。”曲宁直瞪了他一眼，道：“我没有你想的那么阴险，我之所以在南溪面前演戏，也并不是为了让他日后能继续为我所用，而是当真珍惜这段师徒之情。他自小在我膝下长大，我不愿与他产生不可弥补的裂痕。”
“说得好听。”乔念怒道，“我爹爹还是自小与你一同长大的呢，怎的却不见你珍惜这段兄弟之情？曲宁直，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当年究竟是不是你私纵了尸灵傀儡，借以陷害我爹爹？”
曲宁直正要说话，忽听有人高喊一声：“师父。”
众人抬头一看，却是陆闻敏不知何时跑了进来，正站在石室门口，隔着尸群向曲宁直大喊：“不好了师父，各大宗门攻进谷里来啦！”
曲宁直正自忿忿，乍听此言不由愣了一愣，不敢置信地反问道：“各大宗门？攻进谷里？来的是哪些宗门？又怎会不声不响地便攻进了谷里？谷外的防护呢？”
陆闻敏急道：“各大宗门都来啦！白玉京、浮霞城、落春山、三千繁花集……大大小小还有其他许多，弟子一时也说不清。是几位大宗师联手，将传送阵法径直开到了谷内，谷外的防护根本挡不住他们。”
“走，我跟你出去看看。”曲宁直又惊又怒，抬脚就想走。
“师父，他们……”陆闻敏指指众人，提醒道，“一梦浮生效用有限，时间一长，单凭铁链只怕困不住这几个人。”
曲宁直似是有些犹豫，但他沉吟片刻，终于点点头道：“关闭石室，放出尸灵傀儡，一个也不能让他们跑出去。”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石室。
“不能让他走。”楚回大喊一声，猛地一下挣脱了身上的铁链，跳起来就想追过去拦阻。
陆闻敏大吃一惊，忍不住失声喊道：“你，你竟这么快便恢复了？”
楚回笑道：“不是恢复，而是压根儿便没有中招，将计就计，引蛇出洞而已。陆公子，你和令师固然足智多谋，咱们几个却也不是莽夫，既然早已料到那些残尸是障眼法，又怎会不留下后手？而且不是我说，陆公子你未免也太托大了，明知有你的亲师弟骆南溪与我们一起，竟还敢拿吹雪谷的药物对付我们，难道你以为他学艺的时候都在摸鱼？”
陆闻敏无言以对，只气得咬了咬牙，然后一声不吭地举起右手，手中赫然一只铃铛。随着他铃铛一摇，“叮铃铃”，熟悉的铃声响起，数千尸灵傀儡闻声而动，一齐朝着众人扑来。
刹那之间，楚回只觉得心胆俱裂，连忙回头朝众人嘶声喊道：“冲出去，马上，全部都冲到门外的通道里面去。”
他口里喊着，自己却没有向门外冲，反而纵身扑向了迎面而来的尸灵傀儡。此时其余人也挣脱了铁链，纷纷冲入尸群砍杀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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