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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随着工业技术的发展,人类对于各行各业的分工越来越细分化,这导致个体的人只有依靠他人的劳动成果,才能在现代的社会生活中得以生存,换而言之,人类已经变成了庞大的共生体,他们相互利用、相互依存。但是,就像“二八法则”所说的那样,百分之二十的人掌握着社会中百分之八十的财富,而百分之八十的人却仅仅占有百分之二十的资源,那百分之二十的人实际上支配着剩余绝大多数人的生产劳动。

    老刘,叫刘福顺,今年四十多岁,一米七五左右的身高在人群中算不得突出,但是身体枯瘦却能让人一眼就辩识出来,因为长时间干活,他的长满老茧粗糙的手,不论是夏天还是冬天都皴裂的厉害,特别是冬天,手指和手掌心各种皴裂的伤痕,所以,他手指上常常缠着胶布。因为生活的负担,他的眼神有些空洞,脸上满是不善于言谈、不善于交际的中年人,还不得不面对生活、面对和他人交际的,略带微笑、似笑非笑,又有点严肃的尴尬复杂的成年人的表情。

    刘福顺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刘乾从小就不喜欢读书学习,初中没毕业就肄业在家。刘乾在家待了几年后,合着几个初中一起打游戏打架的成天鬼混的同学,去了城里打工,前些年因为偷盗、打架斗殴犯了事蹲了班房,被关了几年。刘福顺夫妇为了这事还专门去了城里的监牢里看了刘乾,声泪俱下地劝说儿子要改恶从善,这是刘福顺第一次到大城市里,以前他最远也就是去过小县城,这城市的高楼林立给他带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新鲜感,但是,各种高楼、道路、路标、信号灯又让他茫然不知所措,无所适从。

    小儿子刘坤不仅是家里的骄傲,更是全村人心中的骄傲,他是十里八村众多家长口中的优秀的学生,也是那些还在村子小学里上学的孩童们的偶像。刘坤与哥哥不同,自小就勤学好问,年年拿优秀,常常得第一,是班级、年级和学校里的学习标杆。去年高考,他以县状元的身份,考入了A市的重点大学。

    有两件事能让刘福顺感到特别地开心,一件事就是有人和他谈论他的小儿子,他觉得这是他努力培养取得的成果,其实,与其说是刘福顺培养的好,还不如说是刘坤自觉性好,他从小到大读书几乎没让老师烦过心,更不用说刘福顺了。另外一件事就是他和人闲侃各种历史,这时的他会一下子变得健谈起来,甚至是眉飞色舞,因为这事她老婆没少调侃过他。

    刘福顺的文化是高中毕业,在他们那个年代,学历算是高的了,他参加过八几年的高考,成绩不错,可是因为家中没钱,而且那时候的农村的父辈们根本就不重视学习,所以,他就没有去读大学,也就失去了改变命运的机会。因为比较瘦弱没有力气,他根本就不是干农活的料,就为这没有少挨父亲的责骂。他年轻时喜欢看通俗历史演义小说和各种历史书籍,什么《三国演义》、《隋唐演义》、《英烈传》、《水浒传》、《封神演义》、二十四史简史、《中国史纲》、《纪事本末》、《三国史话》等,也算是个熟读历史、有知识有文化的人,可耕田种地却不需要这些,只能把这些当着茶余饭后吹牛闲侃的谈资。

    刘福顺老婆叫蔡春兰,别看名字起的文雅秀气,她却大字不识一箩筐,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九几年,国家推广文化知识普及扫盲工作,她在生产队里放羊式地学了一段时间,这种学习不过像蜻蜓点水,过了一段时间,又都还了回去,她也只能认识两个儿子名字。蔡春兰有着农村妇女典型的特点,没啥想法、能吃苦耐劳,喜欢和人东家长西家短地嚼舌头。她身高一米七五往上,因为常年劳动,身体看上去像男人一样结实,她和刘福顺站在一起,颇有种“高女人和她的矮丈夫”的感觉。

    刘福顺家中有几亩地,前些年,大儿子在外,小儿子还在老家上学,一家三口全靠这几亩地养活着,虽说家里过得并不富裕,也能勉强维持着一家人的生计。儿子考上大学后,不比以往在县城里了,学费和生活费成了家里的一大笔开销。尽管国家对粮食设置了保护价,可这一亩地一季一千斤左右的粮食,也就卖个千把块钱,除去肥料费、工具费等一系列费用,每亩地也就净赚五六百块钱,一年两季下来几亩地的收入估计五六千块钱,差不多勉强够儿子一年的学费。村里人情事务又比较重,日常还有各种开销,眼看这光种地很难将生活维系下去了,蔡春兰就在刘福顺耳边吹枕边风,说人家去城里打工怎么怎么挣钱,那个谁在城里一年挣了多少钱什么的。

    刘福顺思前想后,决定趁着自己还没有变成一把老骨头之前,出去“闯一闯”,可他毕竟四十几的人了,身体完全不能和二十多岁、三十多岁的年轻人相比,再加上又没啥技术和体力,还有“文化人”的固执,不懂得和别人交往套近乎,换句话说,就是不懂得人情世故,所以,这事还是费了一点周折。最后,还是他老婆蔡春兰托人找关系才把这事解决了,跟着同乡一个沾亲带故的包工头朱广生去城里工地上了个“小工”,就这样,总算加入了浩浩荡荡的农民工大军当中。

    所谓的“小工”是区别于“大工”,大工在工地上一般指瓦匠、水电工之类的带有一定技术活的人,小工嘛一般就是跟在大工后面,给大工拎拎水泥、递递砖块工具,基本都是重复的没有技术含量的体力活。小工干一天六十到八十块钱,大工一般是小工工资的一倍,有点比一倍还高些。

    包工头朱广生九几年那会就开始和人进城打工,本质上说,他和他一起的那些人是当地的第一批农民工。在工地上干了多年的活,朱广生赚了一些钱、积累了点财富,他为人又比较活络,于是,后来就拉扯起来一只队伍,自己做包工头,承包建筑工程。房地产生意不错的时候,他也赚了不少的钱,算是当地先富裕起来的那些人,他先是在县城里买了新的商品房,后面又在城市里买了房。

    朱广生在老乡们眼里是有头有脸、让人羡慕的有钱人,但是,你要是说他真的多有钱也不见得,干这行欠钱跑路是常有的事,以前他也经常拿不到工程款,每逢过年过节,他常常登门求爹爹告奶奶的,拜托这个、恳求那个,还要安抚自己队伍里的人。他文化有限,小学没毕业,颇有些小富即安的小农意识和思想,因此,别看这些年折腾过来折腾过去,始终也只能做一个在底层的小包工头,事业始终卡在瓶颈这不上不下,有时,为了节省人力资源,除了监督别人,他还会亲自上阵干活。

    朱广生为人不算阔绰,自己没多少文化,也没太大能力,更没有什么雄心壮志,所以,这些年,他的队伍当中来来去去的人很多,只有那么几个和他有点亲戚关系的人还留了下来,毕竟是本家人,朱广生一般还是不会亏待他们的,这些人也知道要靠朱广生这颗摇钱树,有事没事说点好话、送点土特产是常有的事。这种任人唯亲,或者说以家庭为单位的经营模式,也从另外一个层面导致他的事业无法发展壮大,不过他倒是安于现状,认为维持目前的状况也还不算不错。

    去年,儿子考上大学后,地里的庄稼收拾妥当了,刘福顺把家留给了蔡春兰,他跟着朱广生去城里打工去了。蔡春兰本来也想到工地上做个小工,可是,一来家里几亩地还要照顾,二来她一个妇女到工地上也不太方便。

    “老刘,你最近是咋了?整天愁眉苦脸的,你说你这不高兴全写脸上了,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一天晚上从工地上回来吃完晚饭后,老孙向刘福顺问到。老孙全名叫孙常民,和刘福顺是老乡,两个人年纪差不多,也比较能聊的来,两个人在老家就比较熟识了,他比刘福顺早几年来城里打工,这几天看刘福顺总是闷闷不乐,好奇关心地问到。

    工地上每天的工作是单调枯燥的,早上基本上天刚放亮就要起床,简单地吃个早餐后,去工地开始一天的忙碌,特别是夏天,中午时间太热,怕施工人员中暑,所以都会趁着早凉尽早上工。中午大家回来吃个饭,午休调整后,继续干活,这一干就要到天完全黑下来。晚上的时间比较自由的,这个时间也是一天里最热闹的时候:有人从二手市场淘个电视回来,收几个带着雪花的频道,三五工友围在一起看看电视,打发这无聊的时间;手机功能强大后,小年轻的喜欢回来躺在床上玩玩手机游戏;有些好堵一点的人,四五个人支个桌子打扑克或者打麻将,往往这个时候要里三层外三层,围着一群人看热闹;像刘福顺和老孙这样的很少,他们喜欢饭后散散步,这一天活干下来,很少还有人愿意多走几步,宁愿躺着也不愿意动;还有像刘福顺这样闲来没事喜欢看看书的,更是少之又少,要知道,来城里打工的多半念书不多没有多少文化的人,年轻人多数是不想读书才沦落到这种地步。要是赶上工期交付进度十分紧张的情况,大家自然不能清闲,晚上的工地也会灯火通明,机器声不断轰鸣着。节假日是很少的,没啥急事一般情况下包工头也不会让大家请假,每一天都是一笔开销,这些人多多少少都学会了精打细算,偶尔会放个假,有些人也会到城里转转,体验体验城里人的生活。

    工地上的条件是相当地艰苦的,住的是简易的工棚,是那种用铁板临时搭建的两三层高的“房子”,感觉一阵大风就会吹倒,虽然这好像从来没发生过。这种房子往往只开了一扇门而没有窗户,所以夏天显得异常闷热,下雨天底层时不时会漏雨,而一层则变得湿答答的。楼上楼下的楼梯很窄,通常只容一个人通过,两个人上下走时要大幅度地侧着身体,有好几次,刘福顺都差点摔下来。工棚一般在工程施工开始时就建好了,施工结束后拆除,一间房子上下铺有住十几个人的,因为本来住宿资源就比较紧张,再加上女人很少,所以很少有单独供女人住宿的房子,经常出现的状况是男女混住在一起,女人只好用不透明的蚊帐遮住自己的隐私。刘福顺还见过一家三口来打工,住在一起的,孩子出生还不到周岁,小夫妻两为了生计只好出来打工,为了方便照顾这小孩,一家三口挤在一张床上,孩子要是晚上闹腾,整个房间的人都不得安生,不过大家都会对这种家庭新生怜悯,不会计较什么。

    工棚建好后,相应的水电及洗澡的地方也会相应建设好,临时的水龙头会一排放在工棚不远的地方,大家早晚刷牙、喝水都靠这些水龙头,一开始人多的时候会排很长的队伍,过段时间大家彼此默契了,就像是商量好的那样,会相互错开时间。洗澡的淋浴像北方大澡堂里一样,一排排的,这个是为数不多的男女分开的地方,一般还会有厕所,甚至有的地方厕所都是男女共用的。工地上的男人比较随意,特别是夏天,光着膀子、穿个裤衩、拿个毛巾、端个盆就去洗澡,可能是因为这种环境造就了这些女人,他们对这些司空见惯、见怪不怪了。

    再说每天吃的,大的建筑公司或团队,会有自己的食堂,像朱广生这样十几个人、二十几个人甚至三十几个人的队伍,为了控制饮食成本、开源节流,都会自带专门烧饭做饭的人,这些烧饭做饭的人往往是包工头信的过的人或者家里亲戚,毕竟这采办食材是个肥差事。有包工头比较大方的,大家伙食就会好点,午饭和晚饭除了蔬菜还会有鱼和肉等几个荤菜,有比较吝啬一点的包工头,中饭和我午饭只有少数一两个荤菜,但是这样做是有风险的,如果给干活的人开得工资还不错这倒没什么,如果工资低伙食还差,这就有问题了,说白了,到哪都是干活,何必在这憋屈。临时搭个烧饭的棚子,至于是否卫生,大家好像并不十分关注,每天填饱肚子才是最要紧的。说句实话,让别人负责每天二三十号人一天的饮食采购,朱广生是不放心的,因此,这个队伍里负责烧饭的是他老婆侯雪琴。俗话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侯雪琴也不是大方的人,这也是朱广生的队伍这些年人员一直变动的一个主要原因,也是他事业无法真正实现突破的原因之一。

    住宿条件、生活环境脏乱差,这就导致了年轻人不愿意加入这种生活,所以,在工地上干活的人大多是三十多岁、四十多岁、五十多岁的中年人,还有超过六十岁身体不错的老年人。他们多为农民出身,家里有几亩田,在外打工无非是家里上有老下有小,特别是小的,基本上都到了结婚的年龄,现在结婚不像他们那一代,有钱没钱都不是最重要的,凑合着在一起过日就行了,女方家庭都会要求南方至少有房。世世代代做农民,与土地打交道,他们这一代人和年轻一代人对土地的认识和感情是完全不同的,浮躁的年轻人已经很少有愿意待在家里种地了,可他们却割舍不下这一亩三分地,农忙时节都会回家收割粮食,平时不给请假的包工头这个时候也会大度宽容起来,这些包工头心里明白,他们对土地还是无法完全割舍的。

    虽然工作辛苦,更没有城里人的体面与高高在上的尊严,但是,这些农民工还是对生活充满了希望,他们彼此之间即使会有些矛盾和不愉快,可大部分人还是比较质朴和善良,也比较容易满足,对物质并不过分追求,更不用说精神层面的过度渴望。他们并不懂也不理解城里人经常提起的理想,他们大多活得很干脆直接,就是为了更好地生存下去,他们参与城市的建设,是城市里庞大而又微不足道的建设者,因为他们并不能像生活在这城市里的人一样,享受这建设和劳动带来的便捷成果。但无论如何,城里的人依靠像他们这样形形色色的生活在底层的群体,才觉得生活变得更美好,而他们从城市中得到他们赖以生存的资本。

    刘福顺去年跟着朱广生到A城市打工,每天包吃包住,工钱七十块钱,一开始,他还是挺心满意足的,干到农历年年底,不到半年的时间,挣了差不多一万块钱,不仅儿子上学东拼西凑的学费有了着落,手里还能余下几个钱。另外,和儿子刘坤在一个学校,儿子也能节假日抽空过来看看自己。刘福顺干活不惜力气,每天都很卖力,还记得刚来工地那会,平时庄稼活没少干,但像工地这样大强度的接连十多个小时的体力活,他还是头一回,第二天起床浑身酸痛,由于机械地重复着同样的动作,他的胳膊、手指、关节都都变得僵硬,一个星期后适应了这样的体力活后,身体才舒缓了下来。

    刘福顺最近闷闷不乐是有原因的,他最近听说今年刚来干活的小伙上个月的工资已经是八十块钱一天了,他自认为比别来的早资历老,干活也比别人卖力,可不知道为啥别人工资涨了而自己却没有涨,所以,他有点闹情绪。

    “还能为了啥事,你难道没听说,今年刚来的小王,上个月工资每天已经是八十块钱,比我每天多了整整十块钱,人家来的没我早,活干得没有我多,钱却拿的比我们多,你说气人不气人。”因为和孙常民比较熟悉,可以推心置腹,完全不需要遮遮掩掩的,所以,孙常民一过来问这事,刘福顺就毫无顾忌和保留地和他说了。刘福顺说完还兀自带着愤愤不平的不满情绪,快速向前走了几步。

    “你说你和别人呕气,犯不着和我呕气吧。”孙常民小跑了两步,才追上刘福顺,“我还以为你什么事情惹得你不高兴呢,原来就为了这事,你不看看人家小王,整天给朱广生那几个表兄弟啥的递水送烟的,你倒好,人家热脸贴你的冷屁股,你还不领情,现在受了委屈吧。话又另讲了,我合计着干了这么些年,不也才和你一样。”

    孙常民这几句话一下子戳到了刘福顺的痛处,但刘福顺却来了牛劲,倔强地并不认识到这是自己的问题。“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我把自己的事情干好,为什么要去讨好他们。你不看看,历史书上有多人人物都先是困苦不堪,后来平步青云的。”刘福顺说话都没有转过头来看孙常民,他也并不是故意把自己比作那些历史人物。

    “你就是那不得志的岳王爷,他们啊就是秦桧好了吧。”孙常民没好气地说,他没有多少文化,也不像刘福顺那样喜欢看书,更不懂什么之乎者也的东西,但是他喜欢听广播里的演义类的说书,这点和工地上大部分人显得格格不入,因为刘福顺以前也看过演义类的书籍,又比较了解历史,所以,他们在这一块有很多共同语言。孙常民有个老婆,和蔡春兰一样,在家伺候着几亩田地,他只有一个女儿,已经嫁人,农村里流行养儿防老,他没有儿子,只好出来打工赚些钱用来养老,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赚棺材板钱。孙常民没啥追求,活得也比较通透,和刘福顺的生活状态完全两样,他整天总是乐呵呵的。由于心态好,没啥大追求,手头也不是特别紧缺钱财,孙常民干活不是很卖力,能偷懒就偷懒,为此,他没有被少说过,还好这几年这个队伍里的人虽然来来去去,他却一直坚持留了下来,大家都觉他有几分所谓的忠心,所以,只要他不是很过分,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去为难他。

    “话又说回来了,”见刘福顺没有说话,孙常民接着说到,“你在这能干几年,等你家刘坤毕业了,在大城市里找份好工作,买上个大房子,娶个城里姑娘,把你和你家那一口子接过去养老,你就慢慢享清福吧,你啊现在就暂且忍耐忍耐吧。”孙常民这几句话倒是很受用,一下子说到了刘福顺的心坎里了,他刚才愤懑不满的表情缓和了很多。

    “又另外说了,最近刘坤好像来的没有去年多了,不会是在大学里谈恋爱了吧。”说到刘福顺的儿子,孙常民这倒想起来刘坤有好些时间没过来看看他父亲了,去年刚上大学的那学期,跑的特别勤快,每个月能来个两三次,经常和父亲聊聊大学里的生活。小伙子比较腼腆,不大愿意和人说话,但彬彬有礼,因为来的次数多了,和这里的人就熟悉了起来。朱广生是不大喜欢刘福顺的,要不是碍于家里亲戚的几分面子,恐怕早就把刘福顺赶走了,但是朱广生对刘坤倒是很客气,刘坤每次过来工地看自己的父亲,他总是会夸奖说刘坤日后必有大出息。

    孙常民这么一说提醒了刘福顺,自己儿子这段时间貌似的确来的次数少了。“去去去,去年刚上大学,今年学业功课多了,要忙着学习,哪有你说的忙着谈恋爱那样。”刘福顺自然不会承认孙常民所说的,但是他心里也还是有点犯嘀咕的,儿子来的少了,却穿得越来越精神,没有去年刚上学那样朴素了。

    刘福顺不愿意递水送烟是有原因的,一来他的性格让他拉不下面子做这种事情,二来他吝啬抠门也是出了名的,他根本舍不得花钱买烟请人抽。他唯一对儿子不吝啬,每次刘坤过来,他都会另外交点钱让烧饭的人多烧几份菜,尽管爷俩一次根本吃不了那么多。除了每月固定向家里打钱外,他省吃俭用的钱都会给刘坤。和刘福顺认识这么久,孙常民都没见他请自己吃个雪糕啥的,更不用说下馆喝酒吃饭啥的了。

    刘福顺和孙常民口中提到的小王名字叫王俊峰,二十五六岁,和刘福顺他们是差一辈子的人了,按道理上来说,刘福顺他们是不会和孩子一般见识的,但这王俊峰做事有些不太地道。他做事毛手毛脚、挑肥拣瘦之外,还经常把别人干得活据为自有,表面一套、背后一套。还有一点是刘福顺比不上的,孙俊峰善于巴结逢迎,除了时不时给朱广生几个亲戚递递烟之外,还偶尔请他们下馆子喝酒吃饭。另外,不知道是因为他知道刘福顺和孙常民不被待见,他喜欢对刘福顺和孙常民呼来喝去的,一点都不尊重他们。一来二去,刘福顺心里还是很犯毛的,心想你一个新来的,没啥本事,凭啥对自己大呼小叫的,于是对他爱理不理,根本看不上眼。孙常民心里很是无所谓,他觉得在谁手下干活不是干活,给谁干不是干,只要不少自己的工钱,这些都可以无所谓,再说了,混了这么久,孙常民心里明白答应是一回事,做不做是另外一回事,做成什么样又另说了,至于面子上的东西,大家还是不要搞得太紧张为好。

    除了工棚里环境差、条件苦之外,工地上的条件更好不到哪去,躲在工棚里天热还能有个电风扇吹吹,天冷还可以焐焐热被窝,可这工地上再热再冷也没个去处,任凭太阳炙烤着,任凭刺骨的寒风呼啸着。嘈杂的的机器发出各种轰鸣声,建筑现场搅拌车进进出出,巨大的塔吊矗立在还没有完成的建筑旁,时不时有重型建材通过塔吊吊起来又放下,发出巨响的同时还会有灰尘,建筑外围用钢管围着网格一样的脚手架。这些年,城市里施工管理的越来越严了,大量的水泥和砂石在通过搅拌车运输到工地,这些水泥多数为打地基而用,这样就减少了大量的水泥灰尘,现场砌砖的水泥还是用水泥和沙子人工搅拌而成。

    刘福顺和孙常民每天干得就是搅拌水泥和沙子的工作,搅拌好了之后,他们通过独轮板车推到要用的地方,在用小桶一桶一通送到大工手里。活不复杂,也没什么技术含量,就是耗费时间和体力。夏天,还没动就一身汗,这动起来汗就停不下来,衣服想干都不容易;冬天,寒风吹在脸上和手上,手皴裂的厉害,有种钻心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