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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过了没多久,刘福顺看见朱广生小跑着过来,见面就说到:“老刘,老孙和我说,林总问了你咱们工地的情况了?你还如实回答了?我没想到你和林总还有这么一层关系,我是有眼不识泰山,以前所有得罪你不要放心里。”刘福顺刚才为了儿子的事情正心里不痛快,看朱广生急忙忙来问自己下午的事情,他心里有为自己说的谎感到好笑,平时不待见自己,感觉不可一世的朱广生竟然向自己道歉。“嗯,我和林老板说了,我也没全说。”刘福顺就势打着马虎眼。“那你和林老板打个电话说说,就说你和他说的有误,回来核实之后都没啥问题。这样吧,你要是和林老板说了,我把你的工资涨到一百五十块钱一天。”听刘福顺这么肯定的一说,朱广生心里有点慌神了,他知道,要是开发商不满意或者查出工程实施中有问题,承包合同中止了不说,剩下的钱拿不到,说不定还要赔钱。刘福顺心里觉得好笑,感觉差点要笑了出来,但是他还是强忍住了,他没有想到,自己这么辛辛苦苦、兢兢业业干了这么久,想加个工资是那么的难,现在胡编滥造地“讲了个故事”,工资蹭的一下涨了这么多。“我在林老板那可没少给你说好话,虽然我说了一些问题,但也说了不少好的方面,林老板听了表示不错,你要是不放心,我再打个电话给林老板,但是你刚才可是说了给我工资加到一百五十块的。”朱广生的着急勾引起了刘福顺的童心,他继续糊弄着朱广生,还恋恋不忘地提醒和强调一下朱广生加工资的事情。

    过了几天,刘福顺和刘乾一起,去了一趟刘坤的学校,事先,刘福顺打了电话给刘坤,但没说找刘坤具体是什么事情,只说有事要和他商量。经过上次父亲来找自己的事情,刘坤从心里是不太愿意父亲来找自己的,在他眼里,父亲的寒酸与这所大学格格不入,以至于他父亲丝毫不讲究的穿着在学校里显得那么扎眼,还有他父亲给人粗鲁感觉的谈吐。所以,刘坤在父亲和哥哥来之前,就在学校大门外等着了,等父亲和哥哥到了之后,差不多已经是吃饭时间了,他就把他们俩带到大门对面的街道上,找了一个还算不错的饭店,进去坐了下来。

    进去饭店之后,服务员拿过了菜单,刘福顺看着菜单,不仅有点咋舌,翻了几遍菜单后说到:“这菜怎么这么贵,连一个土豆丝都要十几块钱,要不咱们还是换个地方吧。”刘福顺看完菜单后,觉得太贵,心里不自觉地就开始心疼自己口袋中的钱来。“你们到底要不要点不点菜?”一旁的服务员很不耐烦地催促着。“爸,来都来了,就在这里吃吧。”刘坤见服务员催促了,感到不好意思。刘福顺倒没有完全理会服务员的意思,又仔仔细细地翻了一遍菜谱。“来一份酸辣土豆丝,一份西红柿炒鸡蛋,你们这米饭是不是不要钱,给我先上三份。”刘福顺还是不想花太多钱,点了两个素菜,他看米饭免费,就要了三份米饭。“如果你们只点这么多,米饭是要单独算钱的!”服务员一脸鄙夷的眼神看着刘福顺。刘乾是比较清楚自己父亲的,所以点菜的时候,他没有说话,就在旁边看着。“爸,给我吧。”刘坤说着,从刘福顺手中拿过菜谱后,随着服务员说到:“给我来一份红烧鲫鱼、一份土豆牛腩和一份红烧鸡,好了,就这么多。”一旁的刘福顺看儿子加了这么多,连忙阻止着,不停地说“够了,够了”,刘坤点完后,服务员的脸色才好看了些,高兴地拿着菜单下去了。

    刘坤平时不太爱说话,特别是与父亲和哥哥,性格的内向和教育程度的差异,让他们之间缺少互动交流的话题,除了聊到历史,刘福顺也不是健谈的人,至于刘乾嘛,他表现的还算活跃,带着几分吹牛的成分,炫耀着自己过去的“辉煌历史”,但是,他的话题说出去之后,刘福顺和刘坤都反应很平淡,这种感觉如同一盆热水浇在了结了冰的湖面上,如此几次之后,刘乾自讨了没趣,坐在一旁喝起了桌子上的茶水。刘福顺带着不知如何体贴的关心,问了儿子最近在学校的情况,刘坤若有若无地做了简短的回答,便没有了下文。一家三个人沉默着,气氛不知不觉中有些尴尬,桌子上有壶开水,三个人时不时地往各自杯中倒着开水,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

    好在饭菜终于端了上来,三个人便开始吃饭,刘乾便吃还边说着,这个菜不错,那个菜还行,这段时间,他待在工地上,工地食堂的饭菜有些吃腻了,今天总算打了会牙祭,不到十分钟的时间,他已经吃完了一碗米饭,又问服务员要了一碗。刘福顺是心里有事,所以,虽然饿了,但吃得比较慢,一碗米饭吃了一半,他开口开始说正事了。“阿坤,你最近是不是在学校谈了女朋友?”刘福顺冷不丁地一问。刘坤不知道今天父亲来找自己的目的,被父亲这么不问,他反而觉得不知所措,在许多人的观念中,学生是不应该也不能谈恋爱的,他不知道是回答还是不回答,把手中的筷子放在了晚上,半抬着头,看着桌子上的饭菜没有说话。刘乾是知道父亲来的目的的,他趁着夹菜的功夫,瞄了几眼弟弟刘坤。“那个女生是不是叫林慕寒?”刘福顺见儿子没有回答,他就一点点向主题引导着。“爸,你怎么知道,你不会是联系过我们辅导员吧?”刘坤不敢相信他父亲竟然知道自己女朋友的名字,从小到大,他父亲很少管过自己的事情,但他父亲知道林慕寒,这让他感到非常意外。

    “唉!”刘福顺叹了叹气,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正襟危坐地接着说到,“她父亲前几天找到了我,和我说了你们之间的事情。”刘坤看了看父亲,只见父亲表情严肃,和略显苍老的脸一起,有种扭曲的恐怖,刘坤知道,父亲很少会这么严肃,以往这种情况,都是因为兄弟俩犯了比较严重的错误。“她父亲是谁?怎么会找你?”刘乾心里是既感到焦虑,又充满期待的复杂情绪,父亲说的事情超乎了他的预料,但他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一种受过良好教育的克制。“林慕寒的父亲叫林志国,是个大老板,我干活的工地你是去过的,我听工地上的人说这个工地所有的工程投资超过了上百亿,而所有这些项目的开发都归属于同一个公司,这个公司的老板就是林志国,许多事情我也是这几天干活的时候听人家和我说的。”刘福顺已经知道事情的经过,所以,说话的语气平淡而波澜不惊,刘乾这个时候饭吃的差不多了,偶尔夹起一块菜,漫不经心地嚼着,并不认真地听着父亲和弟弟的谈话。通过对林慕寒的谈吐和穿着打扮,刘坤对林慕寒的家境多少有些心里准备的,可当父亲把真实情况和他说了之后,他心里还是感到十分意外,一种巨大反差的自卑感涌上了他的心头,一种局促不安的感觉让他感到焦躁烦热,他没有说话,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大口。以前,他对贫穷有着认识,但不十分强烈,不过,他一直努力学习,希望通过知识改变命运,进了大学之后,来到这繁华的大都市,接触了不同的人和事,他对贫穷有了更深认识与体会,他那种刻在骨子里的自卑与自负,让他心里变得扭曲,本应该朝气蓬勃的年纪,因为思想的压力他比同龄人看上去多了几分沉重。

    “人家父亲了解我们家的具体情况后,觉得身份地位悬殊太大,不同意你们继续交往,让我和你说,断了这个念头。”刘福顺说到这,语气特意加重了一点,但是怕说话被别人听到,他控制着音量。同时,刘福顺想到了以前,想到了他和蔡春兰的婚姻,那时候,都是十里八村的人,即使不知根知底,也能从别人嘴里打听出来,通过人介绍认识了之后,慢的谈段恋爱,快的直接就结婚了,他和蔡春兰在一起二十多年了,觉得这样凑合着也没啥不好,现在自由恋爱了,连人家住在哪,父母干什么的,家里条件如何都不清楚,全凭那一股子的冲动和热情。刘坤就像是等待宣判的犯人,一种被打击过后的无所谓中又抱有一点幻想,等着最后时刻的到来。就在刘福顺说话的同时,刘坤的脑海中正不停地闪现着和林慕寒在一起的时光,他已经深爱着她,他也能感受到她对他的感情,即使身份地位悬殊太大,他也不愿意放弃这份感情。“爸,你说的我知道了,我和慕寒的感情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我事先并不知道慕寒家里的情况,我也不是因为她家有钱才喜欢上她,我想,她也不会因为我家庭的贫穷而不愿意和我在一起,所以,我是不会轻易放弃的!”刘坤带着克制的激动情绪说着,他下了决定,心里也没有底的决定,如果林慕寒真的知道他家里如此状况,还愿意和自己在一起吗。但正处于爱恋之中的人往往具有不顾一切的盲目与自信,刘坤亦是如此,他觉得他们的爱情是纯粹的,没有其他杂质污染的,是经得起考验的。

    “不行!这件事你必须听我的!不许再继续交往下去,我们虽穷,但绝不做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事情。”刘福顺刚才所有的平淡仿佛都只为了这一刻突如其来的爆发,或者说,他从林志国那受到的羞辱,和面对儿子的倔强,都放在了这一下的情绪爆发里面,就如同锅里煮着的水,前面所有的加热都只是为了最后的沸腾。整个饭店的人都听到了刘福顺的怒吼声,不约而同地望了过来,刘乾没想到父亲会突然地爆发,被吓了一跳,本来还在吃东西的嘴巴,一下子把东西咽了下去,用手擦了擦嘴巴。“爸,有话好好说,老弟又不是那种不听话的人。”刘乾在一旁打着圆场,示意父亲注意说话的语气和影响,刘福顺没有理会刘乾说的话,脸上带着怒气。“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处理,不需要你管,从小到大你有好好管过几次,家里没有钱还不是因为你懒,没有本事,我凭什么要你管。”刘福顺本想通过自己的强势让儿子屈服,可没想到,刘坤的情绪像那被地壳密封住的岩浆,终于找到了爆发的火山口,他的不满、愤怒、不甘等所有情绪一股脑子迸发了出来。刘福顺没想到儿子会有如此举动,那个听话乖巧的孩子仿佛不见了,他感到自己以前作为父亲的权威一下子全没有了,更加恼羞成怒,他纯属下意识地半站着伸出手,隔着饭桌就要像刘坤打过去。刘坤见父亲的手打了过来,也不甘示弱地用左手挡了回去,用生气的目光盯着父亲。刘福顺完全没有想到刘坤的举动,他那被挡回来的手像凝固的冰凌一样,不合时宜地停留在半空中,整个人被惊的像雕塑一般愣在了原地,然后,又非常懊恼颓废地坐到了位置上。这一来一回快的如同武侠小说里两个绝顶高手比武一般,刘乾都没有来得及反应。

    “爸,你先不要着急,好好和刘坤说嘛。”等刘福顺坐下来了,刘乾才反应过来,他安抚了一下刘福顺,又转过头对着刘坤说到,“老弟,爸这是为你好,老家人常说谈恋爱结婚要门当户对,爸不是不让你和人家谈恋爱,是担心你以后结婚了,被人家使唤,活得不自在。你老哥我虽然还没结婚,可我绝对要找个听我话的女人,要不坚决不要,哪能让这女人欺压到男人头上。”刘乾自顾自地大男子主义,他没有读过多少书,自然讲不出多少大道理,是想到哪就说到了哪。“你是蹲过几年班房的,有什么资格教育我。”刘坤正在恼羞成怒的气头上,刘乾说的话无异于在熊熊燃烧的火堆中,又添了一把材火,所以,刘坤并没有领刘乾的好意,而是毫无顾忌地戳到了刘乾的痛处。刘乾的自尊心仿佛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火烫了一下,他的脸色有点怪异,原本还有许多想和弟弟聊的话,这时全咽在了肚子里,坐在刘福顺旁边不说话了。刘乾平时给人一种对什么都满不在乎的江湖习气,有时候,他还会主动向别人炫耀自己过去的经历,目的是引起别人的注意和尊重,他并不是不在意别人的说法,如果有人说他蹲过班房,他会假装使用武力让人闭嘴,他没有多少文化,所以,他从心里尊重有知识的人,特别是他弟弟,不仅他父亲引以为傲,他也引以为自豪,但是今天,刘乾的话深深地刺痛了他的自尊心。刘坤用眼睛的余光瞄到了哥哥的窘态,他有点后悔自己刚才所说的话,他并不是有心的,或者说,他并不是针对刘坤,他只是以强硬的态度向父亲示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