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我们两家人比较熟识了，所以，今天这顿饭算是家宴，今晚不谈论任何的工作上的事情，只聊一些生活上的琐碎，食一食人间烟火，做一回凡夫俗子。”两家人在餐桌旁依次坐下之后，林志国作为主人，说了开场白。“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大忙人，难得有如此清闲的雅兴，怕是你们吃不到这一顿饭的功夫，就受不了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林志国话音刚落，他的妻子揶揄到。“嫂子说的是，我看他们这是有些附庸风雅的意味。”郑为民的妻子帮衬着林志国妻子，她刚说完，四个人便哈哈大笑了起来。郑宣朗和林慕寒坐在餐桌的下首，两人中间隔了一个位置，郑宣朗没有注意父母他们的聊天，不停地向林慕寒这边望着，他现在明白了，为什么父亲昨晚叮嘱他一定要穿得得体一些。林慕寒也没有用心听父母他们说话，三心二意地吃着饭，不知道是今天累了，还是菜不符合自己的胃口，她拿着筷子，自顾自地在碗里搅拌着。她心里有点不开心，主要是她觉得，父亲本来答应自己，一家三口人出来活动活动，现在突然多了郑为民一家，虽说两家人比较熟识算不得外人，她心里还是有些别扭和不开心。

    郑宣朗见林慕寒似乎没有什么胃口，他主动起身夹了块林慕寒喜欢吃的菜，放到了她的碗里。“你看，宣朗和慕寒都已经是大人了，已经知道体贴人了，我看啊，我这不久之后就可以退居二线了。”林志国看到郑宣朗主动夹菜给林慕寒，带着自嘲的语气说到，他这句“不久之后就可以退居二线”是一语双关。“老林，你什么时候退居二线我可不敢说，但是这两孩子，不是我自夸，真正的是男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郑为民含蓄地回避了林志国的退休论，他接过林志国的话题，也说起了两个年轻人的事来。“爸，郑叔叔，人家年纪还小，还在读书呢。”林慕寒本就有点不开心，被父亲这么一说，她更加不愉快，她不明白，郑宣朗有什么好，父亲一直很欣赏他，一直想撮合他们俩，看来，这次父亲安排的旅游，也是事先有所考虑。她懂事后这些年，父亲总是非常忙碌，特别是在公司做大了，家里越来越有钱之后，而且，关于他的桃色新闻，她也时有耳闻，父亲和母亲的婚姻早已有名无实，至多还剩下了这么多年相濡以沫留下来的亲情，他们给外人留下的恩爱和谐的印象，更多像是刻意的逢场作戏。她看到过母亲从希望到期盼再到失望绝望的过程，她真实地体会到母亲的不幸福，她不想找像父亲一样的男人，充满事业心和野心，家只不过是他们在外受伤后暂时避风的港湾，亦或是他们无处宣泄的情绪可以四处爆发的场所。她和郑宣朗认识很久了，郑宣朗总是能与他的父亲和自己的父亲聊到一块去，他关心政治和经济发展，对事物往往有自己独特的见解，他时常和他们聊得很开心，也表现出男人作为政治动物和社会属性的野心，她有时候觉得，郑宣朗只不过把自己当着一种政治的、经济的资本，就如同她的父亲对待她的母亲那般。而刘坤虽然没有钱，但他老实本分，在一起能给她一种安全感，能给她带来另一种层次的意外的惊喜。

    林慕寒的母亲了解自己的女儿，也经历过这种门当户对的婚姻的失败，在她心里，她并不看好这样的爱情，但是，她很有分寸，知道在这种场合不便多说什么，所以，她没有开口说话，优雅地喝了一口红酒后，低着头吃着东西。郑宣朗被大家这么一说，也有点不好意思，但他还是忍不住看了看林慕寒，想知道她的反应。林慕寒说完了话，转过头朝着郑宣朗的方向，偷偷白了郑宣朗一眼。“不小不小了，以前的时候，姑娘十四五六岁就要出嫁的，像你这个年纪，孩子都有了，再说了，你们在一起相处一段时间，毕业了结婚正好。”林志国并没有太在意女儿的想法，他说的像是早就策划好了的。“就是就是，我就盼着我们家宣朗给我找个儿媳妇，我好早点抱个孙子，省的我呀一个人在家无所事事。”郑宣朗的母亲对于丈夫和儿子所关心的政治、经济并不关心，她从内心深处希望儿子赶快找个儿媳妇，结婚了有个孙子什么的最好，因为，大多数时候，她要一个人面对家里的事物，丈夫工作忙，儿子要在学校读书，只有节假日他们才能有空回来，平常孤零零的一个人，家里显得冷冷清清的，常常感到寂寞无聊。林慕寒没有继续接话，她知道这种情况下的抗议多数是无济于事，大人们只会觉得她是少女的难为情。

    郑宣朗看林慕寒不太高兴，他赶紧把话题岔开，去和父亲、林志国聊国家大事、经济发展的话题去了，三个男人一谈起这些，如同身体被注射了兴奋剂，口若悬河地激烈地交谈着。“说好的不谈这些，你们一谈起这些就停不下来。”林慕寒的母亲饭吃差不多了，其实，她没有吃多少，她心里也明白，这种场合她出席的意义比来了之后干什么要重要的多，所以，差不多了，她就准备走了。“宣朗他妈，要不让他们聊吧，他们只要聊这些估计一时半会也不会结束，这边颜色不错，要不咱们出去转转。”“我看是，我们还是出去看看风景，省着在这听他们说那些听不懂的东西。”林慕寒的母亲约了郑宣朗的母亲出去转一转，郑宣朗的母亲平时在家待久了，这次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可以出来转转，所以，她痛快地答应了林慕寒母亲的请求。“妈，阿姨，我跟你们一起，他们说的这些东西我也听不懂，我正好也吃好了。”与其说林慕寒吃好了饭，还不如说她不想待在这里，她也有段时间没和母亲见过面了，正好有许多话想和她聊聊。“慕寒，我陪你一起去。”郑宣朗见林慕寒也起身要走，他想陪着她一起出去。“你啊还是留在这里陪我爸和叔叔吧，我怕你走了，他们都不知道该聊什么了。”林慕寒一口回绝了郑为民的请求，她嘴巴上说的客气，心里却很不痛快，以前和郑宣朗在一起，虽然会有些别扭，但不至于厌恶，今天被大家这么一说，她心里莫名其妙地开始有些讨厌郑宣朗，她现在有种想要逃离现场的感觉。“宣朗，你就留在这里陪着他们两吧，要不等会他们两喝多了都每个人照顾，我们三个女人一起，你陪着也不太方便。”林慕寒的母亲知道女儿的心思，很快给女儿找到了很好的借口。郑宣朗只好有点失落地回到座位上，目送林慕寒他们出了门。另外一边，林志国和郑为民正喝的起劲，他们今天晚上喝的是林志国收藏了十多年的茅台，林志国特意嘱咐自己的秘书带过来的，两个人你一杯我一杯兴致正浓。

    “妈，我不知道爸爸为什么总希望我和郑宣朗在一起，可我根本不喜欢他。”在回酒店的路上，林慕寒挽着母亲的胳膊，向母亲倾诉着自己的困惑，郑宣朗的母亲因为郑为民晚上喝多了，先回去了，林志国今天也喝多了，但是有秘书管着他，林慕寒的母亲是不愿意过问的。“你爸这也是为你好，他希望能给你找个靠得住的男人。”身为人母，林慕寒的母亲当然知道做父母的心思。“可是妈，爸算不算是靠的住的男人，你看你们现在在一起过得开心吗？我就想找个能和我厮守一生的男人，至于其他方面，我并不在乎，而且，我们家里什么都不缺。”林慕寒无意中说到了母亲心中的痛点，她母亲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表情变得些微凝重，沉默着没有说话。“妈，我不是故意要说你和爸的。”林慕寒注意到了母亲脸部表情的变化，意识到自己刚才说错了话。“没关系，女儿，我和你爸这么久了，我都习惯了。”一句“我都习惯了”，间接倒出了林慕寒母亲心中的无奈与无助，有些东西是她无力也无法去改变的，“作为母亲，我希望你能幸福，不要像妈妈这样。我下午听你爸和我提起，你在学校里交了男朋友，我本以为他把你和郑宣朗撮合到了一起，后来他和我说不是郑宣朗，但是，我能感觉到，他似乎并不同意你和那个男生交往。”“爸跟你说的那个男生叫刘坤，和我是一届的，但是，他是另外一个学院的，我们是在学校的社团里面认识的，爸昨天和我说，他让人调查了刘坤的家庭背景，觉得人家家庭条件不好，所以，不希望我和人家继续交往。”林慕寒如实把情况和母亲做了反映。“那你自己是怎么想的？”林慕寒的母亲听了女儿的诉说反问到。林慕寒把自己和刘坤交往的经历以及自己的想法都和母亲详细叙述了一遍，林慕寒母亲听完女儿的倾诉，只是对林慕寒说了句“只要你觉得幸福，妈妈都会支持你”，因为她觉得自己的婚姻是失败的，她不知道该如何给自己的女儿提些意见和建议。“看今天晚上在桌子上的表现，郑宣朗对你好像很有意思，这个你想要怎么处理？”安慰女儿后，林慕寒的母亲又担心女儿会处理不好这些事。“这个我还没有想好，他追求是他的事，我不喜欢是我的事。”林慕寒确实没有想好，她想拒绝郑宣朗，但是却不知道如何去拒绝。“这事你自己可要考虑清楚。”林慕寒母亲叮嘱了一下女儿。

    回到酒店房间，林志国已经倒在床上睡着了，他的衣服和鞋子都没有脱，整个人歪斜着竖躺在床上。林慕寒的母亲走到林志国的床前，把林志国的衣服和鞋子都脱了，又给林志国盖上了一条毯子。“明知道自己不能喝酒，每次还喝这么多。”林慕寒的母亲像是对林志国的埋怨，又像是自顾自对自己说着，把林志国收拾妥当了，她才回去了自己的房间。林慕寒回到自己的房间，想着母亲刚才的举动和说的话，她能感受到母亲对父亲一种几乎有点卑微的爱，她又回想起了刚才回来的路上和母亲的聊天内容，今天晚上她总感觉不自在，像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人推到了舞台的中央，扮演者她并不熟悉的角色，她脑袋里胡思乱想着，心里有些烦乱，她突然想到了刘坤，想和他聊会天，排遣一下有点压抑的情绪，却发现自己的手机连同父亲的手机，都交给了父亲的秘书，为了想让自己不再去乱想，她打开了房间里电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