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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回 会春风兰花结举子 逢瑞雪老朽断枯枝

    诗云:

    年少辞家从冠军,金妆宝剑去邀勋。

    不知马骨伤寒水,惟见龙城起暮云。

    话说湘云之夫卫若兰,虽上了战场,年纪轻轻却身患重病,不得出战,只在军营里调治。一夜,匪军前来劫营,谢鲸与蒋子宁拼死力战,谢鲸长枪折断,箭矢射尽,却以一把长虹宝剑战至最后,死不投降,被乱箭射死。蒋子宁与卫若兰一起被捕,蒋子宁先降,又劝卫若兰。卫若兰起初誓死不从,后来念及湘云,再加上蒋子宁之苦劝,才决定忍辱偷生,暂缓时日。

    匪首念他是个人才,又已归降,也请来最好的医生为他治病。谁料之前的病刚好一点儿,没几日工夫,又重了;后来竟一病不起,撇下湘云不管,径自西去了。湘云自幼父母双亡,被叔父养大,本来找了个好婆家,没想到这么早便成了寡妇。

    战报传回京师,谢鲸被追封为忠勇将军,蒋子宁与卫若兰却都被抄了家。可恨卫若兰一念之差,不仅晚节不保,还牵连了湘云。湘云不肯去贾府,暂时搬到三叔史鼎留下的房子居住,苟且偷生。

    再说贾府这边,自从探春远嫁,临别时的一句“娘亲!”叫醒了一个人。没错儿,正是赵姨娘。原先她处处以凤姐儿和宝玉为敌,如今失去了一个对手,宝玉也每日疯疯怔怔,不足为惧。

    想起从前所作所为,非常后悔,觉得自己没给探春和环儿积下阴功,所以才有现在结果。近日,探春有信寄来,她虽在遥远岛国,但也得知元妃和老太太去世的消息。因此,除了说自己很好,还安慰众人,并给老爷太太们请安祝福。信中还特别提到了娘亲-赵姨娘,让她保重身体,给环儿寻一门好亲。

    赵姨娘听贾政读了信,哭了好一阵子,觉得自己毕竟是贾府中人,自从当了姨娘,除了生孩子,没干什么好事儿。如今贾家成了这样,还不是内乱所致?因此也颇为检省自己。尤其是买通菖菱下毒之事,本来是想对付凤姐儿和宝玉,没想到那两个熬药的见他俩不好惹,就先对黛玉的药做手脚。如今不知跑哪儿去了,如果有朝一日被捉回来,自己岂不要抵命?因此,她每天提心吊胆,总做恶梦。觉得自己时日无多,迟早会让黛玉索去性命,还没出服,便急着给贾环寻亲。

    事有一巧,正是想给宝玉说亲的那个张家,竟被赵姨娘促成了。刚出了服,赵姨娘便张罗着给贾环办事儿。王夫人巴不得贾环入赘张家,好落个清静,贾政却死活不肯,说:“贾家自古以来就没有入赘一说,虽然现在难过些,可我毕竟还袭着职,你们这样做,岂不打我的脸?”

    赵姨娘生怕错过好事,日日在贾政耳边磨蹭,又去那边勾通,终于起了作用。张家作出让步:不提入赘,只谈婚姻,等拜了堂两头住,主要还住张家。事一谈成,赵姨娘更像踏了风火轮儿,四处奔走,为贾环操办婚礼。

    要说婚礼也办得热热闹闹,探春大老远捎来一份厚礼,还说要坐船回来省亲。于是,大家都高兴起来,和贾环说:“三爷,你王妃姐姐要回来看你呢!”贾环也说:“姐姐回来,一定会带着不少金银珠宝,这回我可要发大财了!”如此,亲朋好友欢聚一堂,人们都暂时忘记烦恼。

    婚后,贾环日日住在张府,并不踏入贾府一步。这倒无所谓,对于贾府的人来说,他不回来最好,谁都不在意。

    赵姨娘却因此犯了心病,从此没了抓手,悔不该让他去入赘。晚上,又有恶梦袭来。梦见黛玉驾着五彩祥云,自命绛珠仙子,前来向她索命。赵姨娘便心内五毒造反,伤了六腑,断了八脉,一夜之间竟魔怔死了。

    那天晚上,服侍赵姨娘的丫头听她喊叫,进去一看。只见她满嘴白沫,眼睛直竖,舌头也吐在外面,唬了一跳。那丫头急忙叫她,赵姨娘醒来,也不喝水,只一谓嚷道:“我要跟老太太回南边去。”丫头道:“老太太哪用你跟?”赵姨娘道:“我跟了老太太一辈子,大老爷还不依,弄神弄鬼的算计我。我想仗着马道婆出出气,银子白花了好些,也没弄死一个。如今不知谁却来算计我。”

    说着说着,又听赵姨娘竟变了音,似是黛玉的娇滴滴声音:“我又没惹你,你为什么要害我?”丫头们赶紧说:“林二奶奶,你的死和赵姨娘什么相干?快放了他罢。”只见赵姨娘道:“我不是什么林二奶奶,我是阎王老爷差来的,查查她为什么和马道婆勾结在一起。”说着,赵姨娘口里又叫:“琏二奶奶!你在老爷面前少说一句罢!我纵有一千日的不好,还有一天的好呢。好奶奶,亲奶奶!并不是我要害你,我一时糊涂,听了那个老娼妇的话。”

    正闹着,贾政打发人去叫环儿。婆子们去了一趟回来说:“三爷说没空来,让请医生诊治呢。只说‘人又没死,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贾政道:“这个孽障!白白养了他那么多年,还不如一条狗呢。”赵姨娘还是混说,一时救不过来,后半夜时就没了。

    又是一场丧事,不过要简单许多。贾环这才过来,装模作样地守了几日灵,便仍回张府逍遥快活去了。唯有探春收到信儿时,大哭不止,慨叹自己命运多舛。

    接下来又是喜事儿,宝玉因病未参加,贾兰却中了第七名举人,贾菌中了第一百三十名。喜报传来,贾府上下欢喜一片,贾政立即命人通知亲友,拿出自己的私房银子,准备大宴三天。

    鞭炮声中,贾兰与贾菌身披红花,骑着高头大马,游街而归。街坊四邻皆被惊动,人山人海,挤得水泄不通,那情景不啻于过年。

    贾兰与贾菌先到宗祠拜了祖宗,又回荣府叩拜众位长辈。众人皆为他们高兴,独宝玉虽受了贾兰贾菌之礼,却无比尴尬。

    次日,周太监过来传旨,为贾兰送来了顶戴花翎,以及朝服,正式授职。又加封李纨为诰命夫人,授珠冠凤祆。贾菌也被提名候职,只等着空缺一出,便可上任了。那贾兰头戴簪缨,胸悬金印,到朝中谢恩去了。众人纷纷向李纨道贺,那伙清客相公们又挨肩膀涌了来,单聘仁、卜固修外加卜世仁,久不出世的郑华也忙忙赶来。李纨志得意满,竟像变了个人儿一样,一改过去槁木死灰的架势,纯乎是诰命夫人的姿态。美美地贺了几日,贾兰自去任职不提,李纨也迎来送往,忙了好一阵。

    一日,李纨去贾政房中请安时,对王夫人说:“论理这话不应该我提。只是如今身份不同,再不主事儿,恐怕外人笑话。”王夫人心里一惊,理虽不错,她毕竟是大媳妇,可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从没提过,兰儿一做官,便提出来了。

    李纨走后,王夫人向贾政说了。贾政也说:“没想到这孩子心机如此之深,这么多年,都把我们瞒混了!”王夫人也道:“可如今宝钗管得好好的,尽心尽力,操了多少心?辛辛苦苦,如今总算一日好过一日了。再说,她又没犯什么错,叫我怎么和她说?”

    贾政想了想道:“你干脆把她叫来,乘我在,我和她说。”王夫人命人将宝钗喊来,宝钗近日观李纨之所为,早已猜到何事,没等贾政开口便说:“大嫂子如今有了职,比不得从前,家里一切大小事情,都该让她管起来,我在一旁帮她就是。”“难为你这么想的开,这样,我们也就放心了。”贾政说。

    次日,宝钗将帐册钥匙交出,由李纨接管。宝钗道:“大嫂子如需我帮忙,尽管吩咐就是,我必尽心竭力。”李纨没说什么,只点了点头。

    李纨接管后,方知宝钗本事,帐码明晰,井井有条。初期她还比较得意,减了众人份例,大肆节余。后来才发现,有些开支不能省。而库内仍入不敷出,真不知宝钗怎么过的。

    李纨掌权后,凤姐儿屋里的善姐也从幕后走到了台前。原来这个丫头心机深厚,因凤姐儿和平儿丰儿都不喜欢她,彩明在时,她便日日巴结彩明。彩明被放出去,她见凤姐儿失势,平儿一死,就见风使舵,和李纨串通一气。和李纨一样,善姐表面上也是个大好人,和谁都不闹意见,背地里却暗使动作,只是隐藏极深,谁都没发现。而且,她还和钱槐勾搭在一起,偷偷在荣府过起了“夫妻”生活。直等着贾府事发,就“光明正大”地做真夫妻。

    如今李纨掌了权,善姐忍耐不住,立即跳了出来,帮着李纨指东道西,试图压制众人。在善姐的怂恿下,李纨撵了林之孝家的,打了吴兴登家的,免了郑华家的,驱了来旺家的,骂了来喜家的,捆了单大良家的和王住儿家的,不仅把王夫人的五家陪房统统打倒,还捎带了邢夫人几家。余者皆去南方执事,把贾府掏腾成一个空架子。有能耐的、忠心耿耿的被通通打倒,却用了几个如秦显家的、王善宝家的善于逢迎拍马的管家。

    自嫁入贾府,李纨从未持家,这时才知道“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的道理。此时虽有贾兰俸禄补进,却依然不能过活,坚持了几个月,终于后悔当初不该接这个烂摊子。可怎耐水已泼出,怎能收回?于是便想出个歪主意-分家。

    结果,刚刚平静的贾府,又让她搅得一团糟。贾政与王夫人看在眼里,急在心头,却毫无办法。如此闹了一阵子,贾府上下方知李纨之为人,都笑她是个“慈面虎”,知人知面不知心。

    李纨渐觉众叛亲离,这才幡然醒悟,求宝钗帮忙。亏得宝钗是个好性子,不与她一般见识,倒也尽力帮她。几日后,情况有所好转,人们也不在背后指指点点了。李纨才知宝钗才华,处理事情周密妥帖,无所不至。所以,十件事倒有九件听了宝钗,贾府之中,又成了宝钗主事儿了。

    再说贾兰与贾菌双双中举,又惹恼了忠顺。于是上奏一本,称贾兰弓马娴熟,精于兵书战阵,如今海疆战事吃紧,三位将军两死一降,不如派他领兵前去弛援。圣上大喜,盛赞贾兰不愧是忠烈之后,年轻有为,竟是个文武双全的,即任他为平南将军,带兵出征,驰援海疆战事。又命贾菌为副将,与他一起带兵出战。

    其实,贾兰和贾菌哪懂什么兵书战阵,只小时候随贾珍等人在天香楼下箭道内每日射鹄子,练了些三脚猫的功夫而已。但圣命难为,只得硬着头皮去。

    启程那天,贾兰与贾菌都顶盔贯甲,倒也志得意满、英气勃发。贾政与宝玉等人,一直送到十里长亭,临走之前,贾兰才真有了“风啸啸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感觉,淌着泪与众人说:“爷爷叔叔,万望你们照顾好我母亲,我这一去,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贾菌却说:“大丈夫能为国效力,这是无尚荣耀,我们一定奋勇杀敌,不需此行。”

    贾政道:“为国杀敌,男儿本色,我们等待你们凯旋归来。”

    一路无话,到了海疆,贾兰和贾菌才知道战场是什么样子。这是真刀真枪的博弈,陈也俊是一员悍将,甄宝玉之父也老当益壮。他们失了谢鲸、蒋子宁、卫若兰三将,正盼着援军,没想到却盼来两个废才,什么都不懂,只好派他们押运粮草。

    可偏偏倒霉,贾兰与贾菌头一次押粮,就遇上了悍匪,贾兰只几个回合,就被人家擒于马下。贾菌却一直坚持到最后,他自少就是个淘气十足的,文采虽不如贾兰,武艺却比他强很多。匪军见他勇武,几名匪将轮番上阵,最后将他团团围住。贾菌决不投降,到最后,全是不顾命的招数,匪将们敬他是条汉子,谁都不忍痛下杀手。贾菌见贾兰被捉,势不可挽回,又怕被俘受辱,干脆抽出腰间的龙泉宝剑,横在颈间一抹,顿时鲜血迸流、一命归天。贾兰却是个娇生惯养的,胆子又小,哪经历过这些?匪首又派蒋子宁过来劝说,贾兰经不住威逼利诱,还没动大刑,便降了。

    第二天,两军阵前,匪军首领命他与蒋子宁去劝降,贾兰知道有一顿臭骂,但也没办法。没说几句,便让甄公骂了个狗血淋头:“亏你还是荣宁二公的后代,竟会干出投敌卖国的事儿来!我们两家世代交好,你竟如此软弱,没得辱了先祖名声!”

    骂得贾兰不敢吱声,满面羞惭。转过头又将蒋子宁骂了一通。

    陈也俊知道他的底细,大喝一声:“叛徒!拿命来!”拍马出来,手中大刀直取贾兰,贾兰急忙挺枪迎住。但他哪是陈也俊的对手?只三合,便败下阵去,陈也俊见他逃走,急催胯下马,几步赶上,只一刀,便将贾兰斩为两段。

    陈也俊回归本阵,军中一片欢腾。甄公见势头正旺,挥动手中令旗,三军用命,各自奋勇争先,瞬间击溃匪军。蒋子宁在乱军中被踩成肉泥,消失在鲜血泥泞之中。此后数战,陈也俊与甄公配合默契,势如破竹,大获全胜。

    战报传至京师,上命犒赏三军。陈也俊与甄宝玉之父均立大功,皆有升赏。他们收拾战场,将贾菌之遗骨收起装柩,准备送往其金陵老家厚葬。把贾兰只草草埋了,不予理睬。然后,又在沿岸设防,从此海疆一带再无侵扰,固若金汤。又过几个月,二人便准备依圣谕,班师回朝。

    京师内,众军亲属无不欢声笑语,准备迎接英雄归来,唯独贾府内又是一片萧杀。宫内太监传旨,削了李纨诰命之职。可怜李纨的诰命夫人只当了几个月,就因为贾兰一时糊涂葬送了。李纨心灰意冷,再无生念,选择了绝食。先时下了决心,素云等苦劝不听,后来想开时又被善姐大做手脚,尽拣没用的,不能消化的给她,李纨没两天就挺不住了。因带罪之身,丧事也没敢办,便悄悄地装了椁,放铁槛寺去了。贾菌也因为贾兰的投降,本来英勇战死,为国捐躯,理应获得无尚荣誉,最后却不了了之,十分尴尬。

    这还不算完,忠顺觉得机会来了,又命张华父子去刑部大堂申冤告状,终于把凤姐儿的事情全抖了出来。于是凤姐儿罪加一等,命金陵府尹速速查办。

    凤姐儿正在干活,被公差带走,戴上枷锁,投入大牢。公堂之上,凤姐儿知道瞒不住,为了免受皮肉之苦,全如实招了。次日便定了重罪,上报刑部,等待发落。

    贾政和王夫人闻听此讯,皆又大惊,王夫人终于禁不住如此三番五次的折腾,病倒几日,便也撒手西去了。

    贾府又开始发丧,尚不知凤姐儿死活。一家人又乱成一锅粥。虽然知道探春要回来省亲,却再也高兴不起来,谁都无心准备。没过几日,探春的信又来了,说已经同忠靖侯史鼎一家一起登船出海,十几日航程,入冬之前便能到家。

    又过了几日,一天晚上,宝玉思念母亲,昏昏沉沉地睡下。虽然没听见门闩响功动,却见进来个人影儿。宝玉上眼一看,原来竟是探春!只见她凤冠霞帔,一身王妃打扮。宝玉赶紧上前问她:“三妹妹,你这么快就到了?不是得十多天才到吗?”那探春不说话,竟抽抽嗒嗒哭将起来。半日才说:“哥哥,妹妹也是个短命的,我虽贵为王妃,夫妻也恩爱,却每日里陪着他愁于政事纷争,勾心斗角,没过一天快活日子。我日日夜夜都盼着省亲,终于成行,如今虽然魂儿回来,人却回不来了。”宝玉急问:“到底怎么了?”那探春哭泣着说:“二哥哥,我本是太虚境里的引愁金女,和你们一起下界渡劫。如今我娘亲死了,娘也没了,我还回来干什么?我也走了。”说完之后,转身便走,宝玉一拉,却拉了个空,探春早消失不见了。宝玉一惊,大声喊着探春名字。宝钗被他惊醒,摇着他身子问:“怎么啦?做梦呢?”宝玉这才醒来,知道原来是一场梦。

    谁知几天之后,宫中果然传来消息说:“王妃的大船触礁沉没了,一船人,活下来没几个,王妃和忠靖侯史鼎一家人全部遇难。”

    贾府人们一听,比之前又加几分难过。史鼎家里也乱成一团。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