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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艺术的精髓

    “哚、哚、哚……”

    奇怪,又有谁会在这个时间点来访?

    母女二人虽不至于说是与世隔绝,但也不能说跟邻里亲如一家,平日里访客堪称寥寥无几。

    “请问是哪位?”但人家都敲那么久了,再继续这么装聋作哑下去实在有点不礼貌。

    可却迟迟没有得到回应。

    唯有催命符一般的敲门声响彻整座楼房的骨架。

    已经察觉出些许不对劲的贝尔维丝警惕地皱起眉头,伸手拦住了想要去开门的母亲。

    圣城总体的治安水准相当不错,但第七区的治安却绝对排在倒数。

    即便没有当街杀人那么夸张,但偶尔的打砸抢偷却绝不是什么新鲜事。

    所以就算她们住在人来人往的大道旁,也最好不要掉以轻心。

    “您要是不表明身份,我是不会开门的!”她先是在餐桌旁大喊一声,随后轻手轻脚地来到门前,将门闩不着痕迹地挂上。

    “哚、哚、哚……”

    如果说重复是一种单调,单调便会随之转化为麻木,那么……不加回应的单调与旁若无人的重复会孕育出什么?

    再佐以骤变诡谲的氛围,恐惧……诞生的只能是恐惧。

    而恐惧正是一种艺术的最高境界,是不加掩饰的状态。

    当这个不合时宜的想法闪过贝尔维丝那过于感性的大脑时,木门应声而裂!

    “嘭!”如戳破干瘪的废纸壳,一只粗壮的手臂轻而易举地伸了进来,手肘弯曲,将门闩粗暴地扯断。

    随后,两个身披白袍的男人云淡风轻地走了进来,一左一右,站立在拥挤的玄关,帽檐下被阴影覆盖的面孔仿佛在缓缓蠕动。

    房门毫无防备地敞开,冰冷刺骨的寒风争先恐后地闯入,宛如一只只饥饿的鬣狗,撕咬着为数不多的温暖。

    “私闯、私闯民宅!你们已经违反了圣国的……”母亲突然说不下去了。

    因为她突然发现,门外的街道不乏往来的归客,但却……没有一个人往这边看上一眼!

    明明这两个男人是那么的显眼,可大家却仿佛当这里“完全不存在”一样,视若无睹!

    并不是那种事前商量好、早有预谋的“无视”,而是彻彻底底的“看不见”!

    为什么?!

    “魔……法阵?”终究是贝尔维丝还算见多识广,不消片刻就猜出了事态的大概。

    “聪明。”左边的男人皮笑肉不笑地拍了拍手,“可别把我们的法术跟那种低劣的障眼法弄混了,最精致高效的法阵并不是在物理上隔绝外界,而是给予别人一种难以察觉的心理暗示,也就是说……就算这里炸翻天,他们也不会注意到。”

    说实话少女根本就没听太懂,但不妨碍她脑后涌起一阵恶寒,身体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

    她敏锐的第六感在疯狂警告她现在这里很危险!这两个不速之客更是极度危险!但整座房子只有那一个出入口!锁门此举反而是将她们困在了“罐子”之内。

    无形的泥沼开始蔓延,心坠入空空如也的黑洞……

    “如果要钱的话!我们家、所……所有的钱都在卧室第二层抽屉的夹层里!”然而母亲瘦弱的身影牢牢地挡在了她面前,如横立的礁石般击散了湍急的寒流。

    啊啊……真的会有人为了那么点钱设下一个不明觉厉的法阵吗?

    “桀桀桀桀……”依旧是那个男人,喉咙内传出阵阵令人不寒而栗的阴笑,“这位大婶,你不会真的以为我们费那么大功夫,只是为了几个铜子吗?”

    “那……求您……”女人浑身一颤,将贝尔维丝护在身后,脸上露出浓浓的哀求之意,“我愿……”

    她迫切地想要握住母亲那颤抖不停的手。

    只可惜并没有握到。

    叮铃铃铃……

    首先是一小块血渍自右脸上滑下。

    寒风如丝缕般轻柔拂过。

    无形的刀刃沿着透明的细线猛然袭来。

    那声音好似屋檐积攒的春雨浸湿窗纱,淅淅沥沥、竟意外的有些动听。

    人一下子栽倒。

    直到最后一秒,她都无法反应过来,那栽倒在地的物体究竟是谁。

    “妈……妈妈?”

    贝尔维丝习惯性地呼唤着倒在自己身旁的母亲。

    母亲的脸紧贴地板,不知此刻是什么表情。

    她的身上传来内脏以及尚未被消化的饭菜的气味,温热又难闻。

    鲜血大约都是从之前名叫胃部的地方泼洒出来的。

    只是一瞬间。

    太快了,一瞬间,什么都结束了。

    这让人感到相当的迷离与梦幻。

    唯一的好处便是——就连痛苦都是一瞬间的事情。

    她慢慢地、不由自主地、麻木地抱住曾属于母亲的上半段肉块,同时为自己还能保持最低限度的冷静与理智感到由衷的惊讶。

    她无法理解。

    为何自己还能思考?为何不纵声哭号?为何不捶地怒吼?

    她在这一瞬间失声了,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只是静静的……静静的……

    “你的话太多了。”

    “杀人之前当然要多交流一些啊!毕竟她们马上就要死了。”

    “既然要死,说那么多又有什么用?”

    过于聒噪的争论仿佛从很远很远的天际传来。

    紧接着贝尔维丝被抓住衣服,整个人都被缓缓朝后方拖动。

    “………母………亲,母………”她的指甲着魔一般扣进木质地板,修长的手指不消片刻就变得鲜血淋漓、支离破碎,在木板上留下数道血淋淋的抓痕。

    原本熨烫得十分笔挺的浅绿色校服此刻更是变成了一片暗红。

    她的心也连带着支离破碎了,就像丢掉了魂魄,眼神空洞,表情呆滞。

    “看,就是因为你下手太快了!要是再让我沟通一会儿,她就不会被吓傻了!”

    “她会不会被吓傻我倒是不知道,但我绝对会被你烦死。”

    “啊,真无情,真无情呐!明明都是今天最后一趟活了,就不能满足一下你亲爱的搭档一个小小的心愿吗?”

    “你话说得太多,事做得却太少。”

    “哈哈……我负责动脑你负责动手不好吗?这就叫分工明确!”

    “闭嘴,赶紧干活。”

    两个古怪的男人在一栋充满血腥味的房子内,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起了相声。

    说起来,这不就是典型的“没头脑加不高兴组合”吗?

    贝尔维丝似乎也被他们俩浑然天成的表演所感染,呆滞的面容中终于出现了些许波动。

    波动越来越剧烈,从惶然到惊诧,从惊诧到匪夷,从匪夷到悚然。

    因为那个充当“逗哏”的男人已经“消失”了!包括不仅限于体型、面容、声音、骨骼乃至于一些小动作……统统变成了一个她平日里极其熟悉的人!

    她怔怔地看向那已经不再淌血的两段肉块,胸口燃起的不是愤怒,而是一种坠进无底深渊的恐惧!

    “怎么样?”

    “母亲”露出了一如既往慈祥的笑容。

    她不禁遍体生寒。

    可更恐怖的还在后面。

    只见另一个充当“捧哏”的男人向前一步,浑身上下爆出一阵如拨浪鼓似的怪声,全身肌肉宛如发酵过的面团一般在白袍下“揉捏翻涌”,身高骤降骨骼紧缩,某些部位凹进某些部位凸出……

    全套转化流程其实还不到三秒,比原装货更像原装货三分的“贝尔维丝”就这么顺利出厂了。

    即将被替换掉的某人感觉自己从未有如此清醒过。

    她莫名察觉到自己即将沦为一个惊天阴谋的牺牲品,一个即将……席卷整座圣城的阴谋。

    为什么非要替换掉她?

    她只是一名在绘画上稍有小成的学生罢了……身份血统既不显赫,更没有万贯家财。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为什么?!

    “喂喂喂,说句话啊,多少赞美几句我们的魔力回路吧!”

    母亲那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然而她现在听来只想呕吐!

    不行,不行……刚才的晚饭是妈妈她……

    咔呲!

    她的手臂被一股巨力硬生生地连皮带骨地扯断,重重地甩在了墙上。

    最常握住画笔的那只手。

    一切快速到剧痛传递到神经,运送到大脑都显得慢了半拍。

    “啊啊啊啊呜啊啊啊啊!嘎、啊呕嗷、啊……啊………”痛入骨髓外加大量出血,导致她差点儿没直接休克过去!

    “你一句话都不说我也很难办啊……这不就成了我一个人在自言自语吗?”

    披上中年妇人皮囊的怪物微笑着握住贝尔维丝另一只手上的柔嫩食指,轻轻向后……一折!

    骨节断裂与皮肤撕裂的声响在体内亲密无间地奏鸣。

    “咕噶!咳啊啊、啊……”她终于勉强恢复了意识,脸色煞白,满头都是虚汗。

    “我们其实有几件事很好奇,例如——你平时是怎么和你的导师打招呼?你们最近又在谈论什么?你那个导师有什么习惯?比如……”

    问题问得很细致,细致到有些贝尔维丝自己都未曾注意过。

    这也没错。

    你若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替换掉一个社交生活不怎么广泛的人,为了不露馅,至少要在熟悉的人面前表现得像模像样点。

    那为什么不干脆连导师也换掉?

    因为人家交游至少比不肖学生广泛十倍,声名远扬还深受许多公众势力的关注!

    得手的难度暂且不提,想要不暴露实在是难如登天。

    像贝尔维丝这种历来孤僻古怪、形单影只、甚至还只跟母亲住在一起的女人……可谓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极品目标!

    “哈、哈哈——哈哈哈……”食指被扭转到一个异常角度的少女不顾疼痛与喉间喷涌的鲜血,低声惨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对方似乎也万万没想到她会是这种反应。

    不是痛哭流涕、精神崩溃、坦白从宽、高声求饶……反而是……笑了起来?

    讲真的,他也算入行十几年了,虐杀过的小姑娘也将近百人,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笑得出来的……贝尔维丝还真是头一个。

    “你们、你们……别做梦了!哈、咳咳,就算复制了我的外表、皮囊、说、咕嗯……说话方式,你们也复制不了我的内核!我的作……品,我的灵魂……”

    她的话虽断断续续、几不可闻,但其中蕴含的意志与事实却好似洪钟一般震响在房间之内。

    没错,世界上没有任何一种法术能将一个人彻彻底底地变成另一个人。

    或许在表面上可以不令他人起疑,但奈何贝尔维丝从事的是人类史上最仰仗“个人”的工作之一。

    临摹技术达到顶峰或许能造出一张与正品毫无差异的画,但那归根结底只是“形”而非“神”。

    艺术的真迹某种程度上是在创造历史,开拓未知。

    临摹只是临摹,永远变不成真的。

    在被掰弯中指的那刻,她……参悟透了这个道理。

    怪不得一些灵感枯竭的画家会去吸食处于致死量边缘的药物。

    并不是疼痛带来了灵感,而是惊鸿一瞥的死亡慷慨地给予了报酬。

    “桀桀桀桀桀……你难不成以为你想的这些,我们会想不到吗?”然而邪恶的声音却猛然将她拽回了现实。

    等等……那你们为什么要……

    一道丝线闪过,下一刻,她就什么也看不到了。

    漆黑、漆黑、漆黑漆黑漆黑漆黑漆黑……

    有别于刚才濒临模糊的视觉,她的世界彻底陷入了一团漆黑。

    “为什么?当然是因为这么做能让我多多少少更兴奋一点啊!”

    “所以你既然要玩,一开始就弄瞎她不就得了。”

    “不不不……主菜总是要在适当的时候出现嘛……你看看她现在,啧啧啧,既然是画画的,最无法接受的就是失去视觉吧。”

    “实在无法理解你的变态嗜好。”

    “嚯嚯嚯~你虽然每次嘴上都这么说,但不是每次都会让我玩到最后吗?你这家伙果然还是爱我的……”

    “…………闭上你的嘴。”

    “遵命遵命……只要她这个最有力竞选者消失了,咱们的人就能顶上了对吧。”

    “你现在才解释她已经听不到了。”

    “哦对啊……桀桀桀桀桀桀……”

    残缺不全的人体已然躺倒在血泊之中,没了声响。

    手指最后蠕动在自己断裂的眼眶处,也没了动静。

    漆黑,死后的世界就是绝对的漆黑。

    漆黑漆黑漆黑光漆黑漆黑漆黑…………

    ???????

    她似乎“看”到了一束光。

    怎么“看到”的?如何“看到”的?

    她完全不清楚。

    死后的臆想?还是……天堂?

    “是‘天堂’的一小部分。”

    诶……?

    “这种灵魂构造以及纯度……真是完美的适格者,只不过我还是要先问上一句……”

    “回答我,你、还想继续活下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