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坐化
相忘周身的金光已经很暗淡了，只有薄薄一层，不仔细看几乎发现不了。
三人对视一眼，来到相忘面前。
就在这时，相忘头顶笼罩的漆黑影子，忽然扭动成一条长蛇，飘飞而去了。
飞走的时候，影子中抛下一个小小的物件，掉在地上，发出一连串清脆的撞击声，滚动着来到了入定的相忘面前。
叶楚、姜漓和姜昕冉都看到了那是什么。
是一个小小的木制雕塑，拇指大小，雕刻的是一只栩栩如生的兔子正在捣药。
雕塑表面很光滑，兔子的眉眼都有些模糊了，那是经历了二十多年后，岁月赋予其上的痕迹。
自月兔捣药的雕塑被影子扔出来后，相忘周身的金光忽然就散去了。相忘整个人一下子枯萎了一般，生机肉眼可见的消散。
但他仍维持着入定的姿势，一动不动。
姜昕冉蹲下身查看相忘，试探了下他的鼻息，最后冲姜漓和叶楚摇了摇头。
“相忘法师他……坐化了。”
坐化是佛教用语，谓修行有素之人，端坐安然而命终。
叶楚和姜漓皆是沉默。
“那你……母亲呢？”姜漓低声颤抖着说。
姜昕冉去到床前，扯开厚厚的帷幔，让光线能够射进来。
床上空无一人。
……
相忘坐化的消息传遍了江临城。
相忘法师的名声颇大，自入城主府后就很受关注。
他立地成佛的消息不胫而走，无数人都感慨相忘不愧是得道高僧，在四十多岁的年纪就感悟天道，勘破了众生。
不久之后，城主姜漓宣布妻子岳图病逝，不日厚葬。
……
姜昕冉在整理岳图的遗物时，发现了母亲枕头下面有一幅画。
那幅画被保存得很小心，画纸边缘都已经磨损得很严重了，展开时姜昕冉都怕给弄碎了。
看了画中的内容后，姜昕冉就给收好了，拿着画卷去找父亲。
姜漓展开画卷，看了一眼，语气中满是怀念。
“这……是我画给小图的。差不多已经是快二十年前的事了。那时候你刚出生，我也不会绘画，但当时看到那幅场景，实在太美好了，就想着一定要给保存下来，于是就有了这幅画。”
画面中，是一片桃花的簇拥之下，一位纤细娇柔的女子，怀抱着一个婴孩的场景。
虽然画工拙劣，但女子的神态勾勒得似模似样，能看出女子眼中对孩子的一抹柔情。
姜漓感慨着：“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尝试绘画。画完我就送给小图了，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以为她早就丢掉了，没想到竟然还留在身边……也许我应该再多画几幅的……”
姜昕冉指着画面一角。
“父亲，你还把自己入画啦？”
姜漓一愣，顺着姜昕冉的指向看过去，才发现画面的角落中，寥寥几笔勾勒出一个男子模样，正在手持画笔，挥毫泼墨。
毫无疑问，画中的男子，便是姜漓本人。
“这个人……不是我画的……我没有画过我自己……”
“不是父亲画的？”姜昕冉呆了一下，“那是谁画的？”
话刚出口，姜昕冉恍悟。
这幅画当时只经过了两个人的手。若不是父亲画的，那便只剩下一个可能。
是岳图悄悄补充上去的。
其实仔细观察也能看出来，描绘男子的笔法明显要高明许多，跟画面主体明显不是一个风格。
岳图在将画面补全后，画中的三个人就完美了，和谐统一。
父亲。母亲。孩子。
而后，岳图将这幅画当成宝贝一样带在身边，一带就是近二十年。
不知道为什么，姜昕冉忽然有点想哭。
当她再抬头看向父亲时，平素那个威严的、喜怒不形于色的男子，竟然怔怔地望着画卷，浸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
自母亲死后，姜昕冉未见到父亲流过一滴泪。
她不知道父亲心里是怎么想的，这么多年过去了，在人生的这个年纪，得知了母亲嫁给他前发生的事，得知了母亲二十多年来郁郁寡欢的真相。
这对父亲公平么？
父亲他……会难过么？
会愤怒么？
会憎恨么？
还是说，早已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切……么？
姜昕冉找不到答案。
但从母亲如此珍贵这幅画来看，父亲于她来说，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丈夫而已。父亲才是相伴了母亲大半生的人。
人世间的悲欢纠葛，爱恨情仇，总有遗憾，也不尽然。
姜昕冉悄悄离开了父亲的书房，就留父亲一人，看着画卷，睹物思人吧。
不知怎的，姜昕冉忽然想到在母亲和相忘的记忆中，听到的一句话。
众生皆苦。
众生皆苦啊。
……
晚上时，整理了一天母亲遗物的姜昕冉，回到了自己房间。
吴蓉在等着她，为她宽衣解带，沐浴更衣。
“小姐，最近这段时间你辛苦了。”
“我不怕辛苦。”姜昕冉说，“我只是觉得，自己有很多事情想不清楚……”
“是跟相忘大师有关的么？”吴蓉将花瓣撒入水中。粉红的花瓣衬着姜昕冉雪白的肌肤，相得益彰。
“是，也不是吧……”姜昕冉幽幽地说，思绪不知道又飘向了何处，“蓉儿，你说，人为什么不能随自己的心意而活呢？”
吴蓉想了想，说：“因为了解得越多，被束缚得越深吧。”
姜昕冉陷入沉思。
……
姜漓将岳图葬入家族墓地中。
因为岳图是心愿已了，自行消散的，其实并没有遗体，葬入墓中的，是她的贴身衣物，以及一幅画。
那幅由两人共同创作，描绘了三个人幸福生活在一起场景的画。
而相忘的遗体，则是通知佛门中人，让他们领走了。
姜漓将月兔捣药的小小雕塑绑上一根绳子，挂在了相忘的脖子上。因为这是岳图临走前掷给相忘的，姜漓不会违背岳图的意思。
相忘的遗体被运送出城主府时，大批民众自发聚集起来，一路送行。
宛若活佛现世。
等到相忘的遗体离开江临城后，终于，这件事情便划上了一个句点。
尽管不尽完美，但终归是过去了。剩下的人总归要继续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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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对视一眼，来到相忘面前。
就在这时，相忘头顶笼罩的漆黑影子，忽然扭动成一条长蛇，飘飞而去了。
飞走的时候，影子中抛下一个小小的物件，掉在地上，发出一连串清脆的撞击声，滚动着来到了入定的相忘面前。
叶楚、姜漓和姜昕冉都看到了那是什么。
是一个小小的木制雕塑，拇指大小，雕刻的是一只栩栩如生的兔子正在捣药。
雕塑表面很光滑，兔子的眉眼都有些模糊了，那是经历了二十多年后，岁月赋予其上的痕迹。
自月兔捣药的雕塑被影子扔出来后，相忘周身的金光忽然就散去了。相忘整个人一下子枯萎了一般，生机肉眼可见的消散。
但他仍维持着入定的姿势，一动不动。
姜昕冉蹲下身查看相忘，试探了下他的鼻息，最后冲姜漓和叶楚摇了摇头。
“相忘法师他……坐化了。”
坐化是佛教用语，谓修行有素之人，端坐安然而命终。
叶楚和姜漓皆是沉默。
“那你……母亲呢？”姜漓低声颤抖着说。
姜昕冉去到床前，扯开厚厚的帷幔，让光线能够射进来。
床上空无一人。
……
相忘坐化的消息传遍了江临城。
相忘法师的名声颇大，自入城主府后就很受关注。
他立地成佛的消息不胫而走，无数人都感慨相忘不愧是得道高僧，在四十多岁的年纪就感悟天道，勘破了众生。
不久之后，城主姜漓宣布妻子岳图病逝，不日厚葬。
……
姜昕冉在整理岳图的遗物时，发现了母亲枕头下面有一幅画。
那幅画被保存得很小心，画纸边缘都已经磨损得很严重了，展开时姜昕冉都怕给弄碎了。
看了画中的内容后，姜昕冉就给收好了，拿着画卷去找父亲。
姜漓展开画卷，看了一眼，语气中满是怀念。
“这……是我画给小图的。差不多已经是快二十年前的事了。那时候你刚出生，我也不会绘画，但当时看到那幅场景，实在太美好了，就想着一定要给保存下来，于是就有了这幅画。”
画面中，是一片桃花的簇拥之下，一位纤细娇柔的女子，怀抱着一个婴孩的场景。
虽然画工拙劣，但女子的神态勾勒得似模似样，能看出女子眼中对孩子的一抹柔情。
姜漓感慨着：“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尝试绘画。画完我就送给小图了，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以为她早就丢掉了，没想到竟然还留在身边……也许我应该再多画几幅的……”
姜昕冉指着画面一角。
“父亲，你还把自己入画啦？”
姜漓一愣，顺着姜昕冉的指向看过去，才发现画面的角落中，寥寥几笔勾勒出一个男子模样，正在手持画笔，挥毫泼墨。
毫无疑问，画中的男子，便是姜漓本人。
“这个人……不是我画的……我没有画过我自己……”
“不是父亲画的？”姜昕冉呆了一下，“那是谁画的？”
话刚出口，姜昕冉恍悟。
这幅画当时只经过了两个人的手。若不是父亲画的，那便只剩下一个可能。
是岳图悄悄补充上去的。
其实仔细观察也能看出来，描绘男子的笔法明显要高明许多，跟画面主体明显不是一个风格。
岳图在将画面补全后，画中的三个人就完美了，和谐统一。
父亲。母亲。孩子。
而后，岳图将这幅画当成宝贝一样带在身边，一带就是近二十年。
不知道为什么，姜昕冉忽然有点想哭。
当她再抬头看向父亲时，平素那个威严的、喜怒不形于色的男子，竟然怔怔地望着画卷，浸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
自母亲死后，姜昕冉未见到父亲流过一滴泪。
她不知道父亲心里是怎么想的，这么多年过去了，在人生的这个年纪，得知了母亲嫁给他前发生的事，得知了母亲二十多年来郁郁寡欢的真相。
这对父亲公平么？
父亲他……会难过么？
会愤怒么？
会憎恨么？
还是说，早已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切……么？
姜昕冉找不到答案。
但从母亲如此珍贵这幅画来看，父亲于她来说，绝对不是一个普通的丈夫而已。父亲才是相伴了母亲大半生的人。
人世间的悲欢纠葛，爱恨情仇，总有遗憾，也不尽然。
姜昕冉悄悄离开了父亲的书房，就留父亲一人，看着画卷，睹物思人吧。
不知怎的，姜昕冉忽然想到在母亲和相忘的记忆中，听到的一句话。
众生皆苦。
众生皆苦啊。
……
晚上时，整理了一天母亲遗物的姜昕冉，回到了自己房间。
吴蓉在等着她，为她宽衣解带，沐浴更衣。
“小姐，最近这段时间你辛苦了。”
“我不怕辛苦。”姜昕冉说，“我只是觉得，自己有很多事情想不清楚……”
“是跟相忘大师有关的么？”吴蓉将花瓣撒入水中。粉红的花瓣衬着姜昕冉雪白的肌肤，相得益彰。
“是，也不是吧……”姜昕冉幽幽地说，思绪不知道又飘向了何处，“蓉儿，你说，人为什么不能随自己的心意而活呢？”
吴蓉想了想，说：“因为了解得越多，被束缚得越深吧。”
姜昕冉陷入沉思。
……
姜漓将岳图葬入家族墓地中。
因为岳图是心愿已了，自行消散的，其实并没有遗体，葬入墓中的，是她的贴身衣物，以及一幅画。
那幅由两人共同创作，描绘了三个人幸福生活在一起场景的画。
而相忘的遗体，则是通知佛门中人，让他们领走了。
姜漓将月兔捣药的小小雕塑绑上一根绳子，挂在了相忘的脖子上。因为这是岳图临走前掷给相忘的，姜漓不会违背岳图的意思。
相忘的遗体被运送出城主府时，大批民众自发聚集起来，一路送行。
宛若活佛现世。
等到相忘的遗体离开江临城后，终于，这件事情便划上了一个句点。
尽管不尽完美，但终归是过去了。剩下的人总归要继续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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