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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非花的花 (2)

    金丝珐琅混着颇梨,既能保证光照,又不能再看清花的本来面目。施家也对外只说花被人毒死了,“花非花”的事情便告一段落。

    而后来戎盐山的魔女“抽锦织虹”楚织梦,不知在哪里得到了两朵“花非花”中的一朵,修炼“抽丝”、“飞虹”两套邪门功法,以此引诱、迷惑、戕害了不知多少武林中人。也就在“折虹”一战里,这朵花和楚织梦一起在众目睽睽中烧成了飞灰。也有人猜测楚织梦是受了“毒花”的影响,才走火入魔、一发不可收拾,最后落得玉殒香消的下场。

    但又有谁能忍心不为这样的花而心折?“折虹”之后,有不少人、不少势力都在暗中寻找另一朵“花非花”。而连施家如今的掌事人也只知道这东西是被施家的某个不肖子弟偷了出去,至于流向何处、在何人之手,更是毫无消息了。

    这朵传奇的、诡艳的花,如今就在顾索面前。

    而拿出这朵花的诸葛长欢,不止像送个破烂一样把它送了出来,居然还说它“没有用处”!

    顾索已经不止是惊诧,简直在心中要替“花非花”而不平了!

    诸葛长欢却似乎读懂了他的眼神,笑一笑,只向他提出一个问题:“其实我得到这朵花,也算是机缘巧合。你知道这一朵花,连带着陨铁的土壤、珐琅的罩子,现在都在哪里么?”

    其实冷静下来便不难想清楚。世界上还能有什么地方如此密不透风,又如此视奇珍异宝为草芥?

    只能是皇宫。

    诸葛长欢又道:“见过此花的人也不算很少,不受它影响的人却只有一个。你可以猜猜是谁?”

    顾索欲言又止,良久道:“是诸葛兄?”

    诸葛长欢摇了摇头,撑在桌子上向顾索的方向探了探身子,低声道:“是皇帝。只有像他这样自信、自尊、自大、自傲的人,才不会为现在的这朵毒花而感到自己有什么不是;他的尊贵和高傲,也从来不需要一朵花来给他挣。他向来相信本身的能力超过外界的一切装点,再好的东西放在他身上,最多也只能叫做‘锦上添花’。‘花非花’于他而言,只不过是个精巧但早已不大新鲜的玩物;拿来赏赐给一个带来更新奇玩具的下属,也不过是件再小不过的事情罢了。”

    “我得到这朵花的时候在想,同袍山庄的问题说到底是你有些想法,却又苦于不能完全做主。而‘花非花’也并不是太过卑劣的手段,无非为你增添一点儿说服力。”诸葛长欢的目光愈来愈近,真挚到几乎带上一种引诱的意味,“你想要做的事情,其中也没有什么伤天害理的吧?”

    顾索的眼神在这话语里陷入迷蒙,手指已经抓在黄色锦缎上。精细柔软又凉滑的料子却忽然好像灼烧起来,滚烫的热焰马上要烫伤他的手指;他死死扣住包裹的手打了个战,一下子松开了。

    “不了。”

    诸葛长欢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哦?”

    顾索的手搁在了双膝上,缓缓捏成拳头:“‘花非花’在我手上,哪怕我靠它得到同袍山庄,也难保之后我不会想要别的什么山庄。这东西自从生出并蒂,便不再是从前的救命良药,而是蛊惑人心的妖物了。我用它引导别人,何尝不是它在引导我?那我和楚织梦之流又有什么区别?”

    “哈!顾大公子,真不知道该说你是正直还是蠢。”诸葛长欢把包裹收进怀里,眼里的笑意浓得化不开。这种浓烈的笑意配在这么一张瘦削的、轮廓锋利的脸上,不但没法削弱话语里的讽刺揶揄意味,反倒更添三分。

    顾索道:“和诸葛兄比起来,我的确可以说是很蠢的。”

    诸葛长欢没有因为他这样好脾气的回答而改换,仍那么刺刺地笑着:“并非我在试探。谁知道这样凑巧,今天叫‘花非花’落到我手里。”

    顾索点点头道:“我晓得。我若此时还要怀疑猜忌诸葛兄,那也不配、不必来这一趟了。”

    诸葛长欢好像是打算换个笑法,因而脸上的表情动了一动。而在这一动之间,已有了三四个店里的传菜小二端了碟子送到跟前来,令诸葛长欢本欲上挑的眼眉向中心蹙了一蹙,就变成了一个有些纠结的脸容。顾索瞧见,以为是他对菜品有什么意见,当即道:“诸葛兄有什么爱吃的菜,再添几道也好。”

    诸葛长欢的五官都朝着鼻子皱起来,黑眼珠向一边飘去了。顾索一望,那边正是姚继月一行人所在的厢房,一个小二捧着一盘带冻姜醋鱼推了门正要往里走;遂又贴心地指指桌上同样的一道菜:“诸葛兄喜欢吃鱼?这菜我在别处尝过类似的,很是鲜美,不知此间是否会更好一些。”

    诸葛长欢道:“唉。”

    他莫名叹口气。声音里却没有太多的哀切与烦闷,好像他只是胸中含着一口气,非得吐出来不可。

    顾索道:“诸葛兄若是不喜欢,叫人撤下去也好。”

    “不。”诸葛长欢抬起一双木箸,在鱼脸颊上挑了块小小蒜瓣肉,连带汤冻一起送入口中,“我很爱吃鱼,多谢你。只是有时候想起,某个人和我一样爱吃这道菜,不免有些倒胃口,觉得他的嘴糟践了一条好鱼。”

    顾索默然半晌,手中筷子转个弯挟了块羊肚:“诸葛兄说的这人,不会是‘赶月神捕’、姚继月姚捕头罢?”

    诸葛长欢道:“正是。毕竟我与他如今虽算不上势同水火,但也有点儿龃龉——你即刻想到他也不奇怪。”

    顾索脸色稍变,筷子不自觉在空中滞住:“诸葛兄……”

    诸葛长欢疑道:“怎么了?”

    一人在他身后朗声道:“长欢兄,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