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武侠仙侠 » 鹰玦 » 第二十章 时事还是往事? (2)

第二十章 时事还是往事? (2)

    顾修远的发妻孙簪雪与诸葛长欢的师父、“步碾流烟、足踏沧浪”的李髻云是焚画宫的同门师姐妹,李髻云朴素冷清、孙簪雪活泼娇美,二人却情同手足、亲密无间,一直到孙簪雪与顾修远两情相悦、喜结连理之后也不曾改变。然而女魔头楚织梦正是从焚画宫叛逃而出,盗走宫主“金蟾娘娘”的“三十七捣药经”后九册残卷,后来更是籍风流美貌与“花非花”,夺得“腾空白练”,只是毒花、残卷、修习种种,最终叫楚织梦走火入魔,创造出一副似仙非仙、似魔非魔的彩虹水袖;而正统的“捣药经”多少可以克制“抽锦织虹”,金蟾娘娘不敢小瞧这位昔日弟子,不仅自己亲自前往,还带上了自己最得意的两个徒儿。

    只是这场“折虹”的战役,江湖众人说是要同仇敌忾、剿灭女魔,私下却又有不少另存心思之辈想要把私人恩怨也在这里解决。更有甚者表面道貌岸然,实际暗暗窥伺着扰人心智、却又令人深深着迷的“花非花”和威力巨大的彩虹水袖,已经做好了将其收入囊中的准备;就连金蟾娘娘本人,也说不好自己到底有没有再拿回那九卷“捣药经”的意思。因此“折虹”之后的伤亡比想象中要多得多:“同袍六友”中的纪遇犀大受刺激,此后大发了一场癔症;赫连钧或许是因为与楚织梦莫名生出了感情,居然同她一齐葬身火海……而李髻云受了不知是哪位武林同道的一记黑手,险些死在山上;孙簪雪更是在一剑砍伤楚织梦胳臂时被一记飞袖所伤、吐血不止,从此积下痼疾,生下顾索之后更是身体抱恙,没等到孩子满十岁便因病去世了。

    孙簪雪的死讯穿来,顾修远痛心疾首,李髻云却怨他当初护不了师妹、现在更是连她的命也保不住,从此发了毒誓,一生不会再踏入同袍山庄、再帮护顾修远;至于彼时诸葛长欢与顾索已经结下了些情谊,李髻云怀念当初与孙簪雪的相处,终究有些不忍,只说要将诸葛长欢送去京城学些新东西、见些新人物,暗地里也只是要诸葛长欢再不以她李髻云徒弟的名头来这同袍山庄罢了。

    诸葛长欢自去往京城之后,自然也就没有再来过同袍山庄、没有再见过顾修远。此番见了,却是他与另一个女子你侬我侬、情意绵绵的模样,又念及儿时受孙簪雪照拂、师父的叮咛嘱托、顾索如今的尴尬处境,加之他一张嘴本来就不算客气,更不免出声刺上顾修远几句。两人言谈之间,不知是因为心中各自存了火气还是有意试探对方,不可自控地使出了内力来比拼较量;虽然表面来看是诸葛长欢略落下风,实则各自僵持不下,若非最后不知在哪里弄出一个大花脸的纪遇犀出言打破僵局,二人无论谁先松懈一口气想必都要遭受重创!

    诸葛长欢也发觉两件奇怪的事。

    其一,顾修远面上看来仍然稳健,他使出的内劲功力却狂风骤雨,似乎是攻势猛烈,细究来却未免太过浮躁冲动了一些。是他有意掩藏实力,还是他如今的确逆水行舟、不进反退?

    其二,纪遇犀看起来好像根本没有疯。他出现的时机、出手的力度都恰到好处,像是精心布置的棋盘。而他脸上混着酒液的“五石散”、磕出来的淤青和红肿也不像是作假,也许这并不叫“疯”,只是一种古老的“狂放”。

    只是无论他现在作什么样的想法、事情又有怎么样的结果,有东西总是相同的。

    就是奇怪。

    堂中的许多人,也都好像吃多了甜食反嗝酸水一样,泛起一种奇怪的感觉。

    奇怪是一种简单的思考:因为这时候不用深究其内里的原因、深层的奥秘、繁复的理论。只要“觉得奇怪”,这里就有一种奇怪存在了!

    “人总是喜欢劝告别人应该向前看。”忽然有一个缥缈如梦的声音幽幽地响起来,又好像是在叹息,“那为什么轮到自己的时候,就喜欢耽溺在往事之中呢?”

    诸葛长欢道:“因为人要求别人和要求自己的准则总是不一样的。”

    那声音求知若渴似的,又问道:“那么,你也是这样么?”

    诸葛长欢摊开手掌,遥遥从纪遇犀、许擒鹿、顾修远眼前指过去,最终落在翩翩的方向:“连翩翩姑娘你自己也被往事所困扰着。”

    翩翩像是被他说中了心事,幽幽地叹了口气:“这你又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诸葛长欢看着柔静而美丽的翩翩,也就像看着一幅沉默的画:“你已问出这样的问题。”

    翩翩笑起来,嘴角有两个小小的梨涡:“真有意思。我问的问题,你居然全都答上来,而且很合我的心意。”

    诸葛长欢也笑:“得到你这样灵慧的女子的一句‘有意思’,也许是我的荣幸。我现在也知道,为什么顾庄主会被你迷住了。”

    翩翩露出一种迷茫的神色,好像不明白诸葛长欢在说什么似的:“哦?”

    诸葛长欢很诚恳地道:“因为你实在很聪明,比绝大多数的男人都聪明。”他又仔细过分地打量着翩翩的脸,这实际上是一种很冒犯的行为,但翩翩却并没有感到冒犯,“一个这样聪明的女子已经不常见,而且你很美。”他很少说这样的话,因此使用的言辞很直白、很浅显,但绝没有轻佻,仅仅只是一种纯粹的、不掺杂任何感情的赞美,反倒比一些粘腻的华丽辞藻听起来要舒服得多。

    翩翩依然看上去是似懂非懂的,嘴边的笑依然很柔、很甜:“我听别人讲,诸葛先生你是个很古怪、很不招人喜欢的人,但今日一见,似乎又不是这么一回事。”

    诸葛长欢道:“百闻不如一见,而眼见又不一定为实。”

    翩翩道:“看来诸葛先生不止有意思,说起大道理来也很有一套哩。”

    诸葛长欢道:“我说这句话,也不止一个意思。”

    翩翩又好像听不懂他的话了:“那还有什么意思?”

    诸葛长欢居然也就很耐心地为她解释:“我的意思是:我也想看看我所听到的和我所见到的,究竟是不是真的。”

    他接着补充道:“但是不管真假,好像你算错了一件事情。”

    翩翩懵懂道:“我没有算什么,也许是诸葛先生多虑了。”

    诸葛长欢自顾自地说下去,吐字仍然一句一顿,确保能听见他声音的人就能听清他所说的每一个字:“这件事情就是:我从不为往事所牵绊。只有当下的时事,才是我所在意的。”

    翩翩晶亮的眸子里倒映出诸葛长欢锋利的眼,像是火焰舔舐着、水流包围着最新打磨开刃的弯刀。诸葛长欢仿佛现在就变成了一只在天空高高俯瞰一切的鹰,他的声音更冷、更遥远:“而永远值得我信赖的判断准则,只有我自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