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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破局! (1)

    “映雪斋”中的所有人这才意识到一件事:现在房厅之中的每一个人,除去脱下外衣的顾索,基本都可以算是穿戴整齐的。

    穿戴整齐当然不能算是一件怪事,不是怪事自然就没办法太快引人注目。

    而真正的怪事在于纪遇犀也穿得很整齐。他向来披散的头发被乌角巾仔仔细细地包裹住,甚至遮掩了额上前几天磕出来的红肿;雪白的衣领整齐地掖在深灰色的布袍之中,显得明亮而立整;而他糟乱一团的髭须也受过精心的修剪与打理,此刻柔顺地贴在他捻着胡须的手指之间。

    他望向顾索的目光显得十分慈爱,顾索却只感到怪异。

    因为这目光未免太澄澈、也太清醒了。

    上一回见到这样清醒的纪遇犀是什么时候?

    只怕连纪遇犀自己都记不大清楚。

    诸葛长欢冷不丁道:“原来你不止爱看戏,也很爱唱戏。”

    纪遇犀仍捻着胡须,道:“我还是更喜欢喝酒吟诗一些。”

    诸葛长欢扬了扬眉毛:“喝酒吟诗是能治疯病的,真该叫‘鬼药郎’也来看看,再把这件事情写进医书册子里去。”

    纪遇犀道:“哦?那也算是功德一件了。”

    诸葛长欢看他这副模样,显然是惯于装疯卖傻了,也不晓得今天怎么舍得露出自己的真面目来,却听纪遇犀话锋一转,道:“小顾方才道要查清我三弟遇袭一事,想必大家也都知道了剑伤的样子。我倒有个疑问还未曾请教诸葛相公你:这伤口能嵌进去的剑,在同袍山庄之中只有你‘雁声’一把,你怎么好意思抓住小顾的肩膀躲在他后头、一句话也不曾解释?”

    顾索先一步皱了眉头,更向诸葛长欢身前挡了挡:“纪大伯,诸葛兄是我请来的,我绝不会对他有所怀疑。如若今日之事当真与诸葛兄有关,岂不是连我也脱不开干系?”

    纪遇犀极快地瞥了顾索一眼,仍朝着诸葛长欢望去:“你来说。”

    诸葛长欢冷笑道:“我做过的事情当然会承认,我不承认的事情当然也就没有做过。”

    纪遇犀道:“好。”

    诸葛长欢也道:“好。”

    纪遇犀揉起一点眉心,好像也就有一点疑惑蕴在那里:“你说好是什么意思?”

    诸葛长欢答道:“意思是我知道了。”

    纪遇犀接着问道:“你知道什么?”

    诸葛长欢咧开嘴唇,露出整齐而雪白的牙齿。他的下半张脸做出这代表着“笑”的动作时,一双锐利如鹰的眼睛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笑意,因而显得他咧开嘴唇的动作像是野兽捕食之前对自己的牙齿——所得意的武器的炫耀。他不回答纪遇犀的问题,反而转过脸来问顾索:“你觉不觉得纪遇犀现在的神情很像是一个人?”

    顾索始终注意着他二人的口舌相争,正想着寻觅合适的时机在其中做一个不算明显的调和。诸葛长欢这样问时,他也看见了纪遇犀脸上所带着的那种也许可以称作“求知”的神色;而一场如此的一人追问、一人回答的情形,似乎的确就在不久之前在他的眼前出现过。

    眼前纪遇犀的轮廓恍惚地被一张姣美柔静的面庞所替代——

    翩翩。

    被纪遇犀带到顾修远身边的翩翩。

    翩翩脸上的泪痕甚至还没有干涸,挂在她的脸颊上像是半颗圆润晶莹的珍珠。一抹笑容仿佛月牙初升海面一般从她的嘴角升了起来,令她将哭未哭、似笑非笑的神色横生了三分冶艳。她也就像平常站在顾修远身边一般站在了纪遇犀身边,肩膀纤弱又坚直,也不必再多说话,态度已经显而易见了。

    一边的胡捭岩也看得呆了,拽了拽吴走石的衣裳,低声道:“二哥,这是怎么一回事?”

    吴走石却翘起了嘴角:“翩翩姑娘本就是来帮大爷办事儿的,我亦然。”接着也一闪身,站到纪遇犀的身边去了。胡捭岩拉住他衣裳的手虚悬在半空,讶异地张开嘴巴——这回他是真的没弄清楚状况了。

    顾索感到愤怒。

    这些人可以说是父亲亲密的兄弟、下属、朋友、恋人。现而今父亲尸骨未寒,他们便一个赛一个更快地跳出来拉帮结派、光明正大地把野心拿到众目睽睽之下来。他扪心自问平素对这些人算是十分尊敬礼遇,难道当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造就了现下这一副局面?父亲倘若还在,看到该有多心寒?!

    连唐酥也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兴许是因为他长得太像赫连钧,嚷出这句话时令纪遇犀、许擒鹿、全万应一干人都是一愣。他自幼被唐铁未带在身边亲自教导,内里是个十分侠义正直的性子,唐门内里到了他父辈这儿争斗不多,一大家子人更是和乐,此刻见面前这各分阵营的情状,心中的怒火快烧到眼睛眉毛上来,一双灵黠的狐狸眼瞪大了,在所有人面上扫过去一遍:“今天有我堂堂唐门十七公子、顾大哥的结拜兄弟、赫连舅舅的亲外甥、‘七臂小狸’唐酥在此,你们谁也别想在这儿不讲理、欺负人!”

    顾索听了,只觉又好笑又感动之余又有几分落寞:自己才和唐酥认识多久,他就肯站出来为自己出头;父亲认识这些人又有多久,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样子!

    许擒鹿已打定主意不发一言,全万应别过脸去,一个目光也不肯再投过来了。唯有纪遇犀遭了这样的诘问,反倒在脸面上漾起一点有些慈爱的笑意:“小唐公子很有你祖父当年的威风。”

    唐酥昂起下巴:“那是自然。”他本来小孩子心性,是很乐意听别人对自己的夸奖的;现下却因为顾索的缘故在,他已经把纪遇犀划分到“坏人”的阵营里边去了,因而对于他的这句长辈般的赞扬不屑一顾,更不用说自谦了。见许、全二人都避着他的锋芒,纪遇犀倒非要朝着剑尖上撞,唐酥也不与他客气,凶狠地睨着他与他身边的翩翩、吴走石:“你们几个,也算是长得像模像样,做出来的事情倒没见有多像样。我一个外人都看出来,顾庄主待你们不薄……退一万步来讲,你们且慢慢筹谋也比现在急着跳出来的嘴脸好看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