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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影零乱(1)

    诸葛长欢看着地上的血,表情难得的有一些凝重。

    他能看伤口属于怎样的一把武器,却没办法从一滩单纯的血迹看出它是从谁的身上所流出来的。他的来去已经可以说是很快很快——毕竟,他的轻功是很快很快的。而他现在之所以在这儿、也就是“映雪斋”看到血迹,也的确证明了他的第二个猜想十分正确。

    诸葛长欢无疑是个聪明人。然而他目前所能做出的所有猜测,都是基于现在的所见所闻。因此,隐匿于阴影之中的一部分是难以见到、难以知晓的:单凭许擒鹿一个人,怎么做到短短时间内把罗开碑、顾索、全万应、吴走石等等都从“映雪斋”里挪出去,以至于他赶回这里时,除去院子里停放着的黑漆漆的棺材,只剩下这一滩血迹?

    血很新鲜。并非是顾修远的,那把刺中他的剑虽然是伪造的,但仍足够锋利也足够快,用剑的人更可以说是个好手了;被这样的一把薄剑疾速地刺中,是不会流出一点儿血来的。也并非是纪遇犀或者吴走石的,属于他们的血迹已经在不算暖和的天气中稍微失去了艳色,而显现一种黏稠的凝结。

    显然的,自己走后这儿发生了一场争执。

    诸葛长欢从鼻腔里呼出很长的一口气。他弯下腰,从地上拾起全万应飞刀的碎片,细细地在眼前端详着。微弱的蓝色显得很单薄,甚至有种琉璃般的脆感,实则只是因为飞刀轻巧,在导致断裂的纹路周围还氤氲着细弱的密纹。这样多的裂纹对于一件武器而言是不算完美的,更不必说是在“小欧冶”欧赤眀唯一的徒弟全万应手中了。

    因为仓促。

    全万应的飞刀,就是在龙渊小炉的那一晚所炼成的。

    诸葛长欢轻抚着飞刀的刀脊,只觉得很薄,布满了深浅不一的锤痕。

    原先它并非是一柄飞刀。

    而是一把剑。

    一把在完成使命后被胡乱熔炼、捶打、折断,变成几柄飞刀的剑。藏在哪里都不算安全,因此被全万应收在怀里。当时的情况却惹得他自己阵脚大乱,一怒之下将离自己最近的武器使用出来——秀气的飞刀。

    对于一个全万应这样水平的炼剑师,将一把无柄的剑短时间内改成几段飞刀自然不是难事。只是就算他疑虑赫连钧当年的死因,再怎么看下来也仅仅怀疑是纪遇犀所为,又与顾修远有什么关系?翩翩其人,听说是姓韦的,武林中与同袍山庄间接或直接有些仇怨的,又有姓韦的一家么?她看着分明是不通武功的,又到底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

    诸葛长欢心念一动,忽然想到了什么,径自走出门去,立在顾修远那一副漆黑的棺材旁,伸手推开棺材的盖板。里头顾修远的尸身面容宁静,双手交叠在胸前;诸葛长欢用帕子隔着手,将顾修远已有些发僵的手臂向一边挪了挪,果然在那胸前的伤口处觅得一些逐渐翻起的皮肉——以“雁声”之锐利,定然不会造成如此粗糙的伤口;只可能是一把同样薄却粗糙的剑,在血液停止流动、肌肉收紧后令这痕迹逐渐显露。而罗开碑先前种种行迹都表露他心中藏事,顾索提出要让顾修远先入殓时他尤其支持,想必也与这久放便会露馅的伤口有关……这样的安排倘若说是嫁祸便有些不切实际了,大抵真正的目的仅仅是转移视线,叫他诸葛长欢分担去大部分的怀疑,从而掩盖“另一把剑”罢了。

    只是手掌下的这具尸体的确已经失去了一切“活着”的迹象。这“另一把剑”,也的的确确没入他心脏三分,就算是要佯装假死,也断断无法造就这样一道致命的伤痕。诸葛长欢只觉得有些儿不对劲,一时间又说不好问题出在哪里;掀了顾修远的棺材板儿已是大大的不尊重,诸葛长欢虽然不大在意这个,但一番查探完毕,还是将帕子盖在顾修远的心口处,准备再将棺材合上。背后汗毛却霎时间根根直立,仿佛一道极冷极阴的怪风侵袭进他通身毛孔之中;诸葛长欢耳尖一动,电掣风驰地拧身过来,提剑在手之时肘关节反向背后一顶,那厚厚棺顶盖叫他给推了回去,发出结构契合的“咯哒”一声。

    许擒鹿的身侧竖着一杆枪,银晃晃、雪津津,在风中飘扬的红缨宛若一匹欢快而骄傲的小鹿,正居高临下又好奇地打量着诸葛长欢。

    诸葛长欢咧了咧嘴唇,没有笑,道:“哦?我以为这儿除了我只剩下一个死人。”

    许擒鹿答非所问:“我来取东西。”

    他倒是看起来很和善。这种面具般的和善让诸葛长欢很是花费了一些气力在克制自己上翻的眼白上,冷声道:“你怎么不去囊萤斋拿?”

    囊萤斋中十分应景地响起呕哑的嘶吼声。许擒鹿的脸色变了一变,旋即又恢复如常,居然仍客客气气地同诸葛长欢道:“诸葛大爷不如去‘同仇堂’坐一坐。待庄中扫洒干净,用顿便饭如何?”

    诸葛长欢忽道:“你要的东西在棺材里。”他用的是全然确定的语气而非问句,侧过一点眼神在棺材上,“是什么?”

    许擒鹿道:“说白了,这是同袍山庄的家事……!”

    诸葛长欢道:“我很爱多管闲事。我之所以来到同袍山庄,就是因为我是一个爱搅和别人家事的人。”

    许擒鹿眯着眼睛,没有接话,一双眼热切地盯住诸葛长欢身后的棺材。

    诸葛长欢岿然不动:“顾索在哪里?”

    许擒鹿咬着一口细白如鲨的牙齿,脸上的笑容仿佛是一种黏糊的胶泥所捏就的,不止与潺潺流水般的和善不同,甚至不像是急匆匆罩在脸上,反倒有几分锐利的尖酸了:“原来你也有弄不明白、想不清楚的事情。顾索嘛……我想了点儿办法,暂且让他休息休息。等到木已成舟,就算外边问起来,顾修远是我杀的么?纪遇犀是我杀的么?赫连钧是我杀的么?……虽然你们来此,将我筹谋已久的计划统统打乱了,但我也要感谢你们:若不是你们来,韦翩翩也不会想到现在就弄死顾修远、将事情栽到你头上来搅乱浑水!可惜她聪明用在错地方,一则没料到她攀附的纪遇犀和全万应发生这样的一场冲突;二来也没想到你这么没脸没皮,无论顾修远之死与你有没有关系,都不会影响你一星半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