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相逢难述

    看到许久不见的希光此刻正安然无恙的坐在桌旁依然不改其喜动不喜静的特色，正提着水壶漫无目的的往一圈的小杯里掺水。忽阿鲁忽然有种尘世羁绊的惶惑感。他们只是天地间两只无忧无虑的小狐狸，却要为相逢承受足够多的奔波和捉弄。

    听到开门声音的希光突然抬头，全然忘记了手里水壶正有源源不断的热水从壶嘴里往外流，冒着丝丝热气。

    希光的小脸上表情飘忽不定，半是喜半是伤，半是责怪半是激动。她曾经那么想见到忽阿鲁啊，他如今竟活生生的站在了自己的面前。此刻他就像下凡捉妖的天兵一样，看向希光的眼神都带着一丝锐利和英武之气。

    这不能怪他，因为忽阿鲁此番寻找并不是一帆风顺的。他刚到万仙楼的时候，门童本来也例行公事的欢迎他入内。可是当他的脚还没迈过门栏，里边珠帘攒动，隐隐一位穿着华服的妇人却指使小厮出来制止忽阿鲁入内。忽阿鲁想喊住她，那妇人却已转身离开。

    忽阿鲁想过硬闯，但看这万仙楼里似乎机关重重，大部分机关忽阿鲁都不太认识，但是伏妖的机关还是略知一二的。那些机关一旦启动，将符咒和制妖之物一并吐出，忽阿鲁就会被彻底困住。他犯不着因为自己的冲动惹出更多事来，本来这洛阳城就极其不简单，这恐怕更会耽误他去寻找希光。

    因此忽阿鲁又在门口徘徊了很久，他本来打算用最笨的办法——大声呼喊希光或者坐在门口直等见到希光出来为止。但又担心希光并不在这里。在他反复斟酌思考的时候，门口小厮又向他招手，允许他进去了。

    忽阿鲁寻找希光心切，也不追问是谁放他进去的。他就那么焦急的进去，里边回廊旋转，层楼翠叠，各种女子穿梭其间，娇声浪笑，各种男子豪放如斯，沉醉欢笑，豪掷千金的同时，也豪掷光阴。

    忽阿鲁用他狐狸独有的眼睛仔细辨认，这里有许多女子都来自妖界，有蜘蛛精，有蛇精，有雀妖，各种各样，五花八门。他是沿途走了很长一段路之后，才看到狐狸的。她们化作烟花之地的女子，凭着与生俱来的媚气，竟是生意最好的。宾客们对她们无比痴迷，因此她们显得格外繁忙，也难怪忽阿鲁一路上都看不见她们。那小狐狸正跟一位蒙着眼睛的宾客玩捉迷藏，她嘻嘻笑着突然跑出来，被忽阿鲁一眼看见。

    寻希光心切的忽阿鲁一把把这只小狐狸拉到一边，才发现她就是之香，是过去在族群里一起长大的玩伴。之香告诉他，这里不只有她，还有星鬓，辛萝和山美。最近业务繁忙，她们此刻大概还不得闲，无法抽身。那穿着云腾花纹锦服的客人正在大声的呼唤着之香。之香应和他两声，低低问忽阿鲁：

    “你怎么跑这儿来啦？”

    忽阿鲁脸一红，一时也不知怎么回答，在之香极其诧异的注视下，他才鼓起勇气说：

    “狐阿公让我来找希光。”

    “狐阿公？”之香感到更不可思议了。

    “对啊！我去见过狐阿公。”忽阿鲁说

    之香还想继续问，但是客人那边越找越急，她不得不离开了。她急急的对忽阿鲁说：

    “你明天这时候来吧，我等着你，咱好好聊一下。”

    “你见过希光吗？”忽阿鲁焦急的问

    之香边走边回头说：

    “没有。你不用找啦，希光她不在这里。”

    忽阿鲁一时泄气，原来山妖口中好多的狐狸就是指之香几个。在忽阿鲁准备转身回去的时候，有一个妇人眼神锐利的盯着他看，忽阿鲁也毫不示弱的回看向她。对方微笑了一下，十分威严的说：

    “这位公子，请上座一叙。”

    如此，忽阿鲁又跟这位叫花姑的妇人见了面。花姑并非妖族，但也似乎并非人类，因为她一眼能看见忽阿鲁是只狐狸。她的道行明显在忽阿鲁之上，但她似乎是带着好意来的，因为她试图让忽阿鲁留下来为她做事。除了报酬丰厚外，狐族将来想要的东西，她也能奉送一二。因为她能织罗天下妖族聚集于此，又能笼络全国最有权势的人物聚集于此，她说她能办到的，就一定能办到。

    但忽阿鲁言辞拒绝了，他不想浪费时间。转身告辞。

    临走的时候，花姑说：

    “瞧你这样子，是要找人？”

    忽阿鲁转身望向她。她侧坐于花凳上，令她那饱满的体态更显得风姿卓越，用那双杏眼似笑非笑的打量着忽阿鲁，脸上一副料事如神的表情。她摇了几下扇子，轻飘飘的说：

    “让我来猜，你在找一只狐狸？”

    “那你猜猜我要找的这只狐狸在哪里？”忽阿鲁问

    “我刚替你卜了一卦。她应该就在这里。”花姑说

    “万一不在呢？”忽阿鲁问

    “万一在呢？”花姑反问

    忽阿鲁想了下，说：“万一找到了，谢你，如何？”

    “谢我不必，若找着了，留在这里做事如何？”花姑说

    忽阿鲁没回答她。可她却十分利落的吩咐人来，如此如此，这般这般，交代了一遍。那些人走了，不一会儿工夫，回来通报：

    “蛇精青娘今天带了一只小胡妖回来，正在某某房间。”

    如此，忽阿鲁才急匆匆的赶过去，一脚踹开房门，真见着了久别的希光。

    桌上的水肆无忌惮的往四处流淌，滴滴答答掉在地上，惊醒了两位重逢的故人。希光赶忙放下水壶，起身往忽阿鲁身上奔去，忽阿鲁顺手关上门，敞开怀抱被希光撞了一个满怀。希光开心极了，用鼻子细细嗅着忽阿鲁的气味，幸福的尾巴肆无忌惮的冒出来摇晃。忽阿鲁也开心极了，他本来都以为再也见不到希光的，他吻着希光的额头，吻着希光的脸，吻着希光的唇，也露出来幸福的尾巴。此时希光才发现，原来她的尾巴有四条了，而忽阿鲁的尾巴已经有足足五条。

    尾巴证明了他们的成长，尾巴也证明了她们彼此这一路的波折和辛苦。

    希光开头还是高兴的，后来就生气了，越生气越激动，越激动越流泪，最后慌得忽阿鲁不知道怎么办好。平生第一次流泪的希光，大骂忽阿鲁的不讲情义。正是因为他那些胡说八道的诺言，才害得希光流下了平生难得的这一回眼泪。这么珍贵的眼泪，却流给忽阿鲁这种说话不算话，招呼都不打，说跑掉就跑掉，只图自己快活不管别人死活的狐狸败类。

    希光越哭越凶狠，越骂得凶狠越哭，最后又变回了过去那只蛮横无理的小狐狸。希光只管发泄自己心里的情绪，全然忘记了自己在人间积攒下来的仪态举止此刻已经荡然无存。

    好在忽阿鲁并不在意，相反，他还特别开心。因为这就是真实的希光，真实的希光内心原来如此在意自己，想到曾经吃过的苦头，他觉得一切都很值。忽阿鲁笑咪咪的看着希光，等着她发泄完心中的情绪后，又重新抱着希光。他刮了下希光的小鼻子，此刻希光哭过的眼睛就像水洗过的晴天，又澄明又水润，就像价值连城的宝物一样。

    忽阿鲁告诉希光，他被狐坚拖走的时候，刚买到市面极为稀缺的左伯纸，因为那纸非常适合作画。然而狐坚根本不给他任何机会就将他强行拉走了。不过，他告诉希光，他见到了狐阿公，阿公还在玄天为族群忙碌，狐族的男性长辈都在为狐族的生存而努力。

    他告诉希光四柱在玄天上，狐族居住在玄天边一个叫通界的地方，那里是由狐阿公独立打造的。玄天出来有离恨天，离恨天在一片玄光之中，间或会发射光波，那光波会让所有经过的仙、妖、魔失去记忆。他当初费了巨大的功夫才从离恨天出来，般若谷是神仙得道的地方，因此神力对妖魔两界是极不友好的，那里的精灵很喜欢逗弄身处其中的仙、妖、魔族，因为那里极其冷清，精灵们告诉他，已经有几百年没有仙界妖界和魔界的去过了。

    忽阿鲁还告诉希光，多屝海上的上古海神们似乎比较活跃，他们手拿网兜、渔叉等武器，怒目而视，嘴里不停念动咒语，上古大神带忽阿鲁过沙原的时候，告诉忽阿鲁那些海上怪神嘴里的咒语都在辽阔的大海上发挥作用。他们掌控整个海域，包括其中的物种，任何物种，甚至是人类，如果人类在大海上居住，那么人类就必须臣服于这些海上怪神。

    忽阿鲁还向希光说到，火山的九味真火是真的存在，道家所讲的太上老君的丹炉就是用的火山上的九味真火。沙原上还留有上古的大虫，已经进化到非常危险的程度，只要在它力量掌控之下的，无论仙界、魔界、还是妖界都会统统被他吞噬。虫楼是人间与天界的屏障，那些上古的小虫依然继续着它们亿万年来的游戏。如今变幻得越发频繁，他可是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得以出来。

    当忽阿鲁说到去过建安城的张府，听到张府，在寻找希光的路上又碰到蚯蚓精和魔王的时候，希光才明白原来忽阿鲁这一路是如此的不容易。竟为刚刚过去的暴风雨感到过意不去。她似乎也不得不承认，人间习得的繁文缛节并没有让她变得不同，当遇到真正令她在意的事情时，她会立马恢复原状。

    希光也有话告诉忽阿鲁，她跟忽阿鲁说到被铁拐李收走的蛇精，已经死去的张云灏母子，以及铁拐李这位仙尊的平易近妖，他是一位好的仙尊，并没有为难希光。

    两只相逢的小狐狸，一会儿低低的笑，一会儿轻声的说，快活得摇晃着他们多而蓬松的尾巴，庞大的尾巴集群形成了一道泛着微光的漂亮屏障，全然看不见已经回来的，尚站在门口的蛇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