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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凌乱

    靖王苦侯在希光的门前不走,旁边站着苦劝的绮红。忽阿鲁在屋内望着沉醉中的希光,狐狸尾巴像云朵般铺在床上,她的耳朵一动不动,希光睡得无声无息。她从未如此沉醉过,令忽阿鲁感到异常担心。

    他当然不会允许靖王探视,况且希光也不便被探视。更令忽阿鲁苦闷的,是他想到了希光的任务,寻找一位心仪的人间男子。怎么会如此突然的,就促成了现状了呢?忽阿鲁还记得当初希光坚决反对的样子,希光对人间男子的看法,一直都不怎么好。即便当初的张云灏,那样的顺从希光,讨好希光,也并没令希光有所触动过。为何突然之间,希光竟改变了许多呢?希光不只一次的嫌弃忽阿鲁越来越像人类,难道他们都在不知不觉中受到影响了?忽阿鲁百思不得其解。

    那个神秘盒子的事情根本毫无头绪,花姑说那是天师们的诡计。忽阿鲁相信,希光目前的状况也定是天师们的诡计。若是如此,不若将计就计。不过,首先,他要等待希光醒来。

    靖王从下午时分,一直苦守到晚饭时分,绮红劝解得口干舌燥。

    万仙楼里不少都知道了此事,纷纷窃窃私语。一个王爷对一个野蛮的丫头心生爱慕,这可真是匪夷所思的事情。更何况那女子性格极其嚣张,不仅我行我素,而且豪放不羁,还因此得罪过不少客人。有些略知内情的客人,针对此种现象,归结为王爷炼丹走火入魔了。毕竟这个靖王从来不好女色,只好长生术的,如今突然如此反常,那大约得需要一些时日恢复了。

    靖王的眼睛通红,因为过度饮酒的关系,走路尚还有些漂浮。没有人知道靖王此时的心境,如同彻底打碎了珍贵宝物一般的慌张,深入骨髓的怅然若失。都说酒醉心不醉,他是记得希光与他对饮过的,当他从随从和伺候他歇息的那位骤然得宠的新妾口里得到证实之后,靖王竟感到一阵心慌。因此才赶到了万仙楼。

    都说人生在世,什么功名利禄,什么美人娇姬,都不过如浮云一般。过去他也是这么认为的,然而世间总有意外,当某样东西,她出现了,就是不同。她若是离得远,或许还好说,偏偏她又离得近了。如同酒曲与高粱,他们一相逢,便醉了天地,香了时光。随岁月绵长,历久弥香!酒是穿肠的毒药,色是刮骨的钢刀!明明是金风玉露,却化作了毒药穿肠的痛。明明是此心相系,却为刮骨钢刀所伤!

    随从们紧急赶来,急急汇报,新夫人府里哭泣,有寻死之心。萱姬和福姬正忙做一处,要请王爷回府。

    啊,果然是人世牵绊啊!竟不得安宁。

    靖王匆匆而去,绮红面色微凝,心底却畅达自在。情?是什么?不过是酒足饭饱后的无病呻吟。不过是锦衣玉食后的心理慰藉。风高浪急的时候,谁肯为谁赴之生死?爱?是什么?今日茶香果软,欢心笑语而歌,明日燕翅珍馐,激怀爱惜而舞。未见过的,以为长久不衰,见过的,其实无非如此。今日见着牡丹也是爱,明日见着芍药也是爱,他日见着山花烂漫时,还是爱!这就是世人的情爱,得不到时,心向往之,得到后,弃之敝履!

    早该遂了靖王的意,那等不到三两年,希光也就如同那旧日黄花一般的,激不起半分怜惜。然而她不能如此,因为希光的见弃可不是她的目的。希光去占了王府的位置,那才是她至为看重的东西。更何况,如此还得罪了忽阿鲁。她又何必呢?如今只是一样不好,越是爱而不得,才越发情义绵长。那还得她再费一些心思。

    希光醒来,已是三天之后了。此一番酒醉,真如突然长大了一般的,希光没有再提及一个字有关于靖王,也不再横眉冷对的面对忽阿鲁。她像失去记忆一样的,不记得任何前尘往事了。一如既往的闲散无聊,一如既往的拒绝和光同尘。

    忽阿鲁想要跟希光聊聊,希光将他推出去。希光说:

    “你不是要忙着花姑的事吗?你不是说要尽快进入宫里吗?魔阿固那小子还等着呢。”

    绮红也显得十分贴心的陪伴着希光。有意无意的,透露出靖王正面临的困境,如今府里三位娘子,新到的那位仗着恩宠还在,令靖王不胜其烦。绮红将靖王的礼物交与希光,说等靖王将家事料理好了,一定会亲自来找希光的。

    希光没有接,她说:

    “以后靖王的事,没必要告诉给我。他是靖王,来去自由,我跟他也没什么必然关系。省得你辛苦。以后不要再提了。”

    绮红表面十分惊讶,说这才几天时间,怎么又突然变了个个呢?

    希光说:

    “他们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们说的没错,我想确如他们所讲的那样。以我的个性,不肯迁就,不肯虚伪,不愿忍耐。怎么就为靖王看重了呢?无非是靖王从前没见过这样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罢了。”

    绮红见这种情景,只好没趣的走了。但是走得却是轻松的,这可正符合了她的预期。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上走呀。

    她当然不知的是。希光是狐妖,可不是人。在希光沉睡的时间里,她又遇见了故友,是凡世中无法记得的故友——谟广大神。这一次与上次有了些许不同,这次她似乎有些印象的。

    大神在独自下棋,自言自语,左手执白子,右手执黑子。希光站在雾气蒸腾的地方,脚下如同悬空。是在一个既像是云层,又不像云层的地方。希光站在谟广对面,就像从未离开过一样。还没等希光开口,他先说:

    “怎么办?始终下不出一场完美的终局呀。”

    希光说:

    “你左手能下赢右手吗?还是右手能下赢左手?”

    谟广说:

    “赢不了。无论左手,还是右手,都无法走出一招漂亮的能扭转乾坤的好棋。”

    希光说:

    “因为对弈要两个人,你只有自己!”

    谟广停下手中的棋子,放置在棋盘上。叹气的说:

    “所以世人不知,他们终其一生,都是在跟自己对决而已。然而结局却总是抱歉的啊。”

    希光问:

    “为什么?”

    谟广说:

    “你在人间也有些时日了,难道你没发现世人的愚痴吗?想得,又不肯负担。要吃上好菜,就必须得费上一番功夫。要身体康复,就得戒酒戒食。这么些简单的道理,那个靖王不懂啊。”

    梦里的希光似乎很疑惑,她不知道靖王跟大神又有什么关系,有些发愣。

    只听得谟广又说:

    “你不要假装糊涂啊小狐狸。大树参天是缘于数年前一粒种子,数年前那粒种子,是缘于早前的一只小鸟,它带来了那颗种子。而种子,最先是在另一颗大树上的呀。为什么一切会移了位呢?是风还是鸟呢?”

    希光不明白,说:

    “是风?”

    “鸟会觉得不公平啊!明明是因为鸟!”

    “是鸟?”

    “风会觉得不合理啊!明明是因为风!万物才得以滋长!”

    “那是因为什么?”

    “是心呀!”谟广说

    希光问:

    “为什么?”

    “因为万物皆由心而起啊!”谟广说,他接着又问希光:

    “你看棋盘上的棋子动了吗?”

    希光见好似一阵风而过,有些棋子被挪动了。于是说:

    “被风吹动了。”

    谟广哈哈笑着,摇摇头,说:

    “当年佛菩提悟道的时候,问过同样的问题。看起来像风,其实不是风。一切来源于你的心。你的心动了,棋子自然会动。你的心不动,万物都不会动!”

    这一番说法,希光听得似懂非懂。但是她依然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这一切,跟靖王什么关系?”

    谟广说:

    “怎么没有关系?参天大树是无故长出来的吗?”

    希光不知道说什么了,说什么似乎都是对方有理一样。希光于是闷闷不乐的问:

    “大树已经长成了,那还能怎么办?”

    谟广说:

    “既已如此,所以才有你我的相见啊!小狐狸啊!你现在依然还不懂何为情。何为爱!却似乎为此所惑!本尊是特意来与你解惑的啊!”

    希光说:

    “我到并非为此所惑,只是心里愁闷罢了!”

    谟广说:

    “那就是惑了!其实不止你,天地万物都会惑,惑而不知,就生异端。惑而知之,就生菩提。惑而不为,天地同悲,惑而有为,天地同庆!既然已惑,不如争取一个天地同庆的结局如何?”

    希光跟谟广这么一问一答,心情似乎好了许多,于是问:

    “如何做?”

    谟广说:

    “随心而去!”

    然后起身,说:

    “不早啦!我也该去忙我自己的事情啦!你回去罢!记得我的话就行啦!咱们还会相见的。”

    希光于是晕晕乎乎的就被一阵风带走了,谟广依然如故的姿势。依然说着仙凡有别的话语,如同念动咒语一般的,将希光送走了。

    待希光醒来之前,希光就如同突然生出了千里眼和顺风耳一般,突然之间对周围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听得明明白白。她似乎记得梦里有位老人说的话。她也看到靖王站在房门口。希光一下就醒悟了:她与靖王,毕竟是不同的。她是无拘无束的山中狐狸,带着族群的目的来到这里,与靖王相遇。可是靖王虽为人间的王,却为人间的网所束缚,终不得自由,他是个有背负的人,不是随走随留的妖。他无法卸去那些背负,若轻易卸去,等同于卸去了皮一般的。是坠入魔道之举。所以一切,其实早已注定。

    正是因为想到了这些,在希光醒来之后,才是那样的举动。

    希光的这份突如其来的高深法力,也令她好不困惑。她看得到靖王十分不耐烦的坐在府里,也看得到忽阿鲁心不在焉的与人饮茶,还看得到绮红满面微笑的拨弄自己的收藏。

    只要她关心的,她都能看得到,于是。她看了更多,她看到了之香悄悄去会了她的范郎,也看到了山美在焦急的物色情郎,秋波乱送,唇角含情,也看到了星鬓在悄悄的打听忽阿鲁的消息,只有辛萝依然专注的,本分的在等候族群的召唤。

    她还看到了蛇精青娘,青娘如今洗净铅华,竟是素净的着装,不施脂粉,也不故作姿态的风情万种了。如同脱胎换骨了一般的。于初见那时候相比,简直是判若两条蛇。当然,此后,她也看到了青娘为此改变的原因。青娘甘愿化作蛇形,盘桓于一户人家的房梁上,痴痴慕慕的望着粱下正一本正经攻书的一位书生。

    真是想不到,的确是一切都变了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