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骨灰堂之行

    从秦慕白家出来，才下午三点多，阳光温暖，天气尚早。这些天，听老党员们亲述历史，白苏深受感动，也激发了她整理村史的热情，迫切地想要尽快完成。然而关于村里最初起源的记载镌刻在村骨灰堂的门口的石碑上，白苏想要早点去拍个照片，回来就能继续整理了，便请慕白带她去，慕白爽快地答应了。

    慕白从家里推出了自行车，白苏坐了上去。通往骨灰堂的路有一部分还没有硬化，路上坑坑洼洼，崎岖不平，甚是颠簸。走到难走的地方，慕白便好心地提醒白苏：“坐稳，抓紧我。”白苏也从一开始矜持地抓着自行车后座，到抓着他的衣服，最后干脆抱紧他的腰。

    白苏早就听高书记说，村骨灰堂建在一个平缓的山坡上，与公路遥遥相望，是前后院设计，前院是开放的，是村里人们祭祀祖先、悼念亡灵的地方，后院才是存放骨灰的地方，常年紧锁，那块石碑就矗立在前院的门口。

    大约半个小时的路程，他们就到了骨灰堂门口，一下车，便立刻感受到一种死的沉寂，那么温暖的夕阳也没能增加一丝空气里的温度，白苏反而打了个寒颤，心里莫名地有些恐惧，只好默默安慰自己，“好歹也是堂堂马克思主义的信仰者，有什么可怕的！”

    白苏快速走到石碑前，掏出手机拍照，可是不想那碑文年深日久，部分字迹已经模糊不清，拍的照片有很多部分难以辨认，只能逐句理顺，清楚的地方拍照，不清晰的地方还要仔细擦拭辨认，抄录下来。白苏暗暗庆幸，多亏从秦爷爷家出来，带着本和笔，不然就要白跑一趟了。白苏在一边忙碌着，又是擦碑文，又是拍照，又是抄录，慕白则站在山坡上静静地向远处眺望，不知在想些什么。

    等白苏抄完了，走到他身边，催他回家，慕白竟回头问了一句“想不想到后院门口看一下？”白苏使劲摇摇头“不要！”慕白指着一棵大树的树冠说，“院里那棵老槐树，不知道长了多少年，每次从那边大公路上一转弯，远远地看到它，就知道到家了，你要是不敢，就呆在这里等我，我去一下，马上就回来。”

    白苏左右一看，夕阳将落，四周无人，她又怎敢一个人呆在这里，便装着满不在乎的样子说：“你小看人，谁说我不敢了，去就去，谁怕谁！”慕白只是笑笑，没有说话。白苏紧紧跟着他走进去，面上故作沉静，却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衣角，手心里渗出冷汗。

    刚刚走近后院门口，突然一只大狗扑上栅栏，冲着他们狂吠，白苏吓得心都跳出来了，紧紧抱住慕白，把脸贴到慕白胸口，哆哆嗦嗦，不敢回头。慕白轻轻拍拍她的头，像哄小孩子一样温柔地说：“小白，不怕，后院常年养着一条狗看门，没事的，我们看一下就走。”白苏抱紧慕白的胳膊，缓缓回头，便看到了他口中的那棵树，那棵守护着村里人魂灵的老树，枝干冲天，庄严而肃穆。那只狗叫了几声，见他们没有动静，居然安安静静走到一边趴下了。

    白苏静静地站在那里，突然间觉得生命是如此的脆弱，生与死的距离衔接得如此紧密，仅仅一门之隔，外面是鲜活的生，里面却是沉沉的死。她突然因为活着这样简单的事情而感激涕零，仅仅是活着，就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啊，而她面临的那些不顺和挫折在生命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从骨灰堂出来，夕阳已落，天色昏暗，白苏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一直紧紧牵着慕白的手，像极了热恋中的情侣。于是赶紧松开，脸红心跳，语无伦次，尴尬的不得了，恨不能像鸵鸟一样，把头钻到泥土里去。“那个，不好意思，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支吾着。慕白全然不理会，已经示意白苏坐上自行车，并随口说了一句：“抱紧我。”回家的路上，白苏抱着他的腰，心里一边恨自己胆小，一边骂自己花痴，责怪自己怎么能干这么丢人的事。

    到村委会门口，农户的灯光已经陆陆续续亮起来了，白苏从自行车后座上跳下来，送慕白离开，“辛苦了！”他们竟异口同声地跟对方说，随即，两个人都笑了。

    回到办公室，白苏赶紧抱起自己的Kitty猫抱枕，靠墙撞了一会儿，又赶紧去洗手，不住地责怪自己“怎么恨嫁到这个份儿上了，见个男的就动心，这只是一份临时的工作，最多三年就会离开这里，村里的任何人任何事跟自己都不会再有任何关系。”白苏重温了自己的两大人生目标：好好为村民办事，全力考公务员。晚饭过后，她划拉了一下工作计划表，除了碉堡遗址，其余所有资料素材均已收集到手，然后就剩下专心汇总、整理和编辑。